告别了铁匠之后,韩济三人稀里糊涂地就出了门,他们是真的搞不懂为什么最近会有这么多事围绕在他们身边。先是金陀被不尽潭的人给抓走了,然后是跟韩济斗阵的齐瓒横死家中,还给他留了一封叫人看不懂的信,现在则是有人在跟踪他们,结果跟踪他们的那个人又莫名其妙地被人一箭穿喉。
知道杀死跟踪者的铁箭是赤乌山庄的二庄主从铁匠那里买来的也无济于事,他们也不可能去登门质问别人为何要杀死尾随他们的人。
总之,千头万绪,理也理不清楚。
韩济看外面雨停了,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于是他对简容说:“我们不是请宜萱街的画师帮我们画了一幅画吗?当时他只画了个大概形貌,既没工笔,也没润色,说是过两天再去他那里拿。现在雨停了,我们不如就去他那儿将画拿了出去,正好这里离宜萱街也不是很远。”
三人于是又动身前往宜萱街。
宜萱街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这里有卖各色新奇玩意的,金陀一路上看得津津有味。
那个画师简容还记得,是个瘦瘦高高的作书生打扮的男人,眼神有些呆滞,虽然他五官尚好,但因为双眼无神,所以谈不上风流俊俏。而且他经常爱出神,在和他们谈话时就出了几次神,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不过,他在作画的时候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面容好像能散发光彩一般,就连那双呆滞木讷的眼睛此刻也变得生动了许多。
他还有一个细节简容记得特别清楚,就是他出神的时候总是有意无意地摸自己的指甲,一个大男人那样细腻地抚摸自己的指甲,实在令人费解。
画师的房子正好临街,不管关不关窗户,外面的喧闹声都能清楚分明地传入室内,简容很好奇,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中能静心作画吗?可是看着男人那张因为缺乏表情而显得不怎么灵活的面容,他想,世界上的确是存在这样一种人的,不管外界如何喧闹,似乎都与他无甚干系,他心里自有一方净土。
三人到了画师的住所,正打算敲门,突然发现那门在风的吹动下居然自己开了一条小缝,原来这门根本就没有锁上。
听着房门吱吱呀呀的开合声,不知怎么的,韩济简容二人都感到有些不妙。
他们推门进去,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这里面的静谧与外面的喧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们没有想太多,立马步入室内。
室内也没有人,他们在屋里转了半天,发现这屋里的一切都正常得不正常。家具和他们之前来的时候一样,整齐干净,案几上的花瓶里换上了新鲜的花卉,甚至桌上的茶杯还有些许的暖意。
这一切都表示在他们进来的不久前,这间屋子里还有人,可是现在却不知道人都到哪里去了。
这里只有四五间屋子,除了有一间从外面上了锁外,其他的他们都找过了,但就是一个人影都没发现。
画师都不见了,现在自然也就拿不回画了,于是韩济他们只得离开了这座空空的宅院。在出门后,简容朝里面深深望了一眼,然后顺手关上了这所住宅的大门。
三人在街上走了一阵,就进了一间茶楼。这间茶楼韩济曾来过几次,所以店小二在他进门时就认得他了,殷勤地把他们引到了楼上临窗的位置。
在上到二楼的第一眼,简容就注意到了坐在临窗位置的那个男人,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这八个字仿佛就是专门为他而写一般,他一个人坐在那里自斟自饮,素净的衣衫仿佛沾惹不到浊世间的半点尘埃。
这般如玉君子,很难不引起别人的注意。
简容他们坐下之后,那个男人却将茶钱放到了桌子上,然后离开了这里。韩济看着那个人玉树一样的背影,感叹说:“芝兰玉树,却不生于我庭中。”
简容朝着窗外看了几眼楼下的行人,说:“我刚才好像在下面看见了一个人,虽然看得不是很真切,但总觉得莫名的眼熟,不过一时又想不起来他是谁,谁知才一转眼的功夫,他又不见了。”
金陀说:“会不会是他也进了这间茶楼,所以你在下面看不见他了?”
简容说:“嗯,这倒是有可能。”
他们才坐了片刻,之前引他们上楼的那个店小二就捧着茶向他们走了过来,店小二手脚麻利地帮他们上好茶了之后,韩济就顺手赏了一把比轮给他。
待到店小二离开之后,简容对坐在对面的韩济说:“怪不得这店小二见了我们如此殷勤,原来是他知道了韩大哥你出手大方。”
韩济笑着说:“我又没有子嗣,纵然留下了家产也无人继续,所以还不如赏了这些人呢。”
简容说:“韩大哥你年富力强,要是现在想要个子嗣的话,再娶个嫂子不就成了?”
金陀说:“娶媳妇儿可热闹了,韩大哥你要是娶嫂子的话,可不能忘了请我和老大来吃你的喜酒啊。”
简容说:“就知道吃。”
金陀说:“我不光会吃,我还能给韩大哥帮忙呢,像搬桌子椅子、上菜上酒这些活儿,我都能干。”
韩济笑着摆摆手:“不提这个了,不提这个了。”
简容觉得口舌有点发干了,于是就低头饮茶,他再抬起头来时,发现有一个人坐在了方才如玉君子坐的那个位置,而且那人的背影居然有点熟悉。
他看了那人一会儿,那人估计也察觉到了有人在后面盯着他看,于是将头转了过来。简容一看见那人的长相就立刻叫了起来:“是你?”怪不得觉得眼熟呢,原来他们之前就碰过面了。
韩济看见简容的举动有些异常,于是放下茶杯问他:“怎么回事,简兄弟?”
简容顾不上回答,就起身追了了出去,一边追一边对韩济说:“韩大哥快抓住他,他就是假扮齐家仆人的那个人。”
韩济急忙起身转头,但那人已经跑到楼梯口那儿了,于是他们急忙追了上去。
这个人左窜右窜,最后跑到了一条人烟稀少的巷子里,闪身进了一座低矮的房门。
韩济他们想也没想就追了进去。
他们才一脚踏了进去,就有几把闪着寒光的利刃架在了他们脖子上,紧接着就有人在他们身后关上了房门。
刚才那个被他们追得跑了几条街的人也在那群人中,那人指着韩济说:“他就是韩济。”
为首的一人点点头,然后看着韩济冷笑道:“正愁没地找你,不想你自己就送上门来了。”
韩济皱眉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找我?找我干什么?”
那个为首的人示意将他们三个人绑起来,然后有人给他搬了一张椅子,他就坐在了三人的对面,那人先是用阴冷地视线扫过他们,然后才缓缓开口道:“听说,齐瓒临死前给你写了一封信。”
韩济既没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问他:“你是谁?”
韩济刚说完,就有人在他身上踢了几脚,一边踢一边说道:“堂主问你话呢,你居然敢不答,不仅不答反而质问起堂主来了,就问你有几条贱命?”
简容和金陀刚喊了声“住手”就被人一脚踢翻在地。
等打得差不多了,那个端坐在椅子上的堂主才轻轻抬起手来制止了他们,“你们住手,我还要问他话。”
他这样一说,那些人才收了手,退到了一边。
三人之中,韩济被打得最厉害,他的额头刚才被地上的石子给磕破了,此刻正渗出鲜红的血迹。
那人等韩济从地上挣扎着爬了起来,才接着说道:“反正你们也活不长了,告诉你也无妨,我是不尽潭的人,我们潭主想要你的命,所以你必须死。”
韩济问:“请问我哪里得罪潭主了,为何想要我的命?”
那人说:“真要说起来,其实也不是我们潭主想要你的命,是有别的人想要你的命,我们潭主不过是送别人一个人情罢了,所以你到了地下,也不要太恨我们潭主。”
“想要我命的那个人是谁?”
那人却说:“你问得太多了,现在是我问你,你要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要是你有一句回答让我不满意,我就先杀了你身边的这个人,再慢慢地折磨你,听清楚了?”
那人威吓完韩济之后就开始问他:“齐瓒死之前是不是给你写了一封信?”
韩济觉得喉咙里有点堵,于是咳嗽了几声,没想到竟咳出了一口血,他用自己肩膀将嘴上的血迹抹掉,这才说了声“是”。
那人又问:“那封信现在在哪儿?”
韩济说:“在我身上。”
于是那个人就命令他的几个属下搜韩济的身,没花多大力气就从他身上搜出了那封信来。
那人将信展开看了几遍,皱着眉问韩济:“这就是齐瓒死前写给你的那封信?”
韩济点头。
那人像是不信,眯起眼睛看了韩济一会儿,但韩济的神情不变,既没有心虚的样子也不急着给自己澄清。
那人又就着手上的信看了几遍,突然像明白什么一样,问:“这该不会是他传递给你的暗语吧?他到底想告诉你什么?你最好解释清楚,不要妄想着糊弄我。”
韩济苦笑,“我自己都不明白他在信里想说些什么,怎么给旁人解释清楚?”
那人听完韩济的回答缩紧了瞳孔,于是旁边又有人来教训他们三个了,打了一会儿,韩济在地上喊道:“我确实不知他信上何意,就算打死了我我也没有办法告诉你们。”
那个人一直坐在椅子上的人示意他的属下们停止殴打,然后站了起来,说:“我说过,如果你的回答不能让我满意,我就先杀了你身边的这两个人,再慢慢折磨你。”
说完,他从站在一旁的下属那里拿过了一把刀,然后慢慢地走近韩济,然后绕过韩济站在了简容的前面。
他将刀放到了简容的脖子上,凉凉地说:“这么年轻就要做替死鬼,真是可惜啊。”
简容听后一笑,“冤有头债有主,我下了黄泉之后,会记得自己应该找谁报仇的。”
那人听完后却大笑了几声,似是听到了什么让他极开心的话,“这可巧了,你知道别人都叫我什么吗?阎罗愁,就是说阎罗见了我也要发愁,至于一两个小鬼,见了我怕是魂也要没了。”
旁边的韩济见他居然要杀简容,于是大喊道:“我是真的不知道他写的这封信是什么意思,我如果知道了也没有冒着生命危险来瞒着你们的道理。最近我经常在想,他这封信说不定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顾念我们昔年时的旧情而已,我若有半字隐瞒,就让我魂飞魄散,再不能入轮回!”
而那个人听完韩济的话也并没有收手的意思,他冷静地说:“我前面就说过,你们今天必须死,所以不管你知不知道这封信的意思,你们三个都没有活命的可能,先杀他或者是先杀你,其实也没什么不同。刚才这位小兄弟说了,冤有头债有主,他到了地下要找我报仇呢,所以,我就先成全了他的愿望。”
他正要砍下去,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几根素丝缠上了他的手腕,然后那几根素丝用力一绞,他的手腕居然被生生截断了。他大叫一声,抓住了自己还在汩汩冒血的手臂,跌坐在了地上。
他的属下们都被这一幕惊呆了,一个个傻站在那里,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时,从院墙上传来一个好听的女声,“你们要想活命的,就赶紧离开这儿。”
众人抬头去看,就见两个极美的少女站在墙头上,对他们说话的想必就是这两位少女中的其中一个了。
那个被截断手腕的人又急又恨,于是说:“你们还站着干什么?还不拿下那两个妖女?”
嬑听了这话颇为不悦,“我居然成妖女了?你们可不要不识好歹,要是你们还不走,他就是你们的下场。”
不尽潭的那些人听了于是都有些忌惮,但他们堂主的话又不能不听,于是有两个胆大的就提刀纵身冲了上去,但他们还未靠近那两个少女,就又有几道素丝分别缠上了他们的手腕,他们俱是一惊,以为自己的手腕也要像堂主一样被生生截断了,谁知那素丝只是力道恰好地伤了他们的经脉,让他们的手无法使力而已,这下他们彻底明白了,这两位少女绝对不是他们惹得起的。
院子里的众人都看到了这一幕,所以再也没有任何迟疑地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