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湘湘的肩膀轻轻颤了颤,像受惊的鸟,不自觉扑腾翅膀。
段涵飞拿起文欣留下的笔记本,随意翻了两页。
在看见某一行字的时候,他忍不住挑眉。
“他杀?”他看向楚湘湘,“为什么这么说?”
“我乱说的,新闻上连半个字都没有提到,我只是随便猜一猜...”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最后都听不到了。
“你的梦里,有凶手吗?”
“啊?”楚湘湘一怔。
“有没有?”段涵飞重复问道。
楚湘湘回想起烂尾楼里她抓住的徐曦的手腕,以及那时她问出的类似的问题。
“没有。”她的手指生疼,“那个女人坠楼的时候,周围没有第二个人。”
段涵飞笑了笑,随手用圆珠笔将笔记本上的“他杀”两个字划掉。
“那你又怎么断定是他杀呢?”
楚湘湘抿着嘴唇,“感觉。”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很强烈的感觉。”
一老一少对视着,一个目光沉静,一个执着坚定。
段涵飞突然伸手拍了拍楚湘湘的发顶。
“行了,别胡思乱想,我让人送你们回去。”
他站起来,反而是楚湘湘一直坐着,不愿起身。
“你相信我的梦?”她觉得怪诞又稀奇。
“可以信,也可以不信。当然,如果你只是存心捣乱,我会以扰乱公务的罪名拘留你。”
楚湘湘这才站起来,低着头跟在段涵飞身后,往门口走。
“我没想捣乱,只是很想帮忙。”她低声解释。
段涵飞只是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
走出宽阔的办公室,楚湘湘一眼就看见了蹲在走廊墙边玩手机的徐曦,徐曦看见她,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他没有走过来,但眼睛像护崽的兽,落在段涵飞身上。
段涵飞自然也注意到了他。
“那就是和你一起来的朋友吧?”
楚湘湘的眉头微蹙,不知道为什么,当听到这个再普通不过的问句时,她的心往下一沉。
因此过了很久,她才闷闷的答了一声“嗯”。
段涵飞将目光从徐曦身上收回,重新落在楚湘湘的脸上。
“谢谢你提供的线索,我们会抓紧破案的。”
楚湘湘僵硬的点点头。
段涵飞把手伸进长裤口袋里摸了好一会儿,最后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名片。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如果你之后还能想起什么关于这个案子的消息,可以打给我。”
楚湘湘接过名片,眼里光华骤起,精神突然一振。
“特殊事件调查科?”
段涵飞笑着歪了歪头,快四十岁的人,除了眼角抹不开的皱纹,鬓角扎眼的稀松白发,神情动作却总像十几二十的青年。
“正规部门,办事也走程序的。”
楚湘湘小心翼翼的把名片收好,像段涵飞鞠躬致谢。
“谢谢您肯相信我,如果有其他的线索,我会尽快通知您的。”
段涵飞摆摆手,“行了行了,没事你们就赶紧走吧,我还赶着下班回家呢,再不回去,我老婆就要怀疑我是不是有外遇了。”
楚湘湘扑哧笑出来,又道了几次谢,然后欢快的奔向徐曦。
徐曦自然不知道为什么大小姐丧着脸出来,没几分钟又突然这么开心了,直到他也看到那张名片...
段涵飞斜靠在门框上,看着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消失在走廊尽头。
他右手拿着手机,抛上,接住,不停重复着这个动作。
直到送完文件的文欣回来。
“段哥?你怎么还在局里,没下班吗?”
“下呢下呢,就要走了。哎,文件你给我送到了吗?”
“送到了,郑局让你明天早上去找他一趟。我待会儿还有事,先走啦,代我向木嘉姐问好。”
“好,谢啦。”
两人挥手道别。
段涵飞停止了抛手机的动作,他解开锁屏,拨通了上一个打进来的电话。
“喂?”清脆冷漠的少年音,只是背景有点吵。
“你的小女朋友我给你送回去了,别忘了吃饭的事啊。”
方觅沉默了大约两三秒。
“不是女朋友。”暗含怒意的解释。
段涵飞哈哈大笑出来,他当然知道不是女朋友,尤其是在看见那个与楚湘湘一起的男孩的时候。
“文件看了吗?”
“没有,塞沙发底下了。”
段涵飞无奈的笑了笑,他就知道会这样。
“这样也好,或许现在还不是时候,等你真正准备好的时候,再翻开吧。”
“昨晚的案子,有什么进度吗?”方觅那边传来收银员询问是否需要袋子的声音,以及商品扫码时的嘀嘀声。
“进度我这儿没有,不过根据你的小女朋友的说法,事情很不简单。”
知道他是故意的,方觅索性无视“小女朋友”这几个字。
“他说什么了?”
“预知梦,很有意思的东西。她说死者坠楼时没有第二个人在场,但又说是他杀,自相矛盾。”
方觅用现金付了钱,提着装满零食的袋子走出超市。
“矛盾吗?还好吧。”
他站在铺着红绿相间的地砖的人行道上,面前是拥挤的车流,他抬起头,城市的霓虹灯交相闪烁,看不见一颗星星。
段涵飞那边传来开关车门的声音。
“你会接手这个案子吗?”方觅的语调平缓到没有多余的情绪。
“说不好,这不是我能控制的事情,得看大众需要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恰如他对楚湘湘说的,那个梦,他可以相信,也可以不相信,但做决定的并不是他自己,而是这个浮在真实上的美好世界。
“又是自杀?”方觅的语调沉了一些。
坐在车里的段涵飞右手握住方向盘,指节白的泛青。
他没有回答方觅,算是默认了。
“段叔,我很不解,如果官方不愿承认特殊事件真实存在,特殊事件调查科的成立有什么意义呢?”
段涵飞是局里的老人,可在几年前他失去儿子,重伤醒来后,成了一个异类。
放弃了原本的锦绣前程,反而极力促进特殊事件调查科的成立,虽然他最终的确成功了,可直到今天,科里也不过只有他和两个天天盼望着调走的毕业生。
意义?
段涵飞当真没有好好思考过这个问题。
“时间不早了,你也别在外面晃悠,早点回家吧。”
“好。”
放下手机,段涵飞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好像又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