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川一壑碧涛涌,一岳一峰雾云浮。顶峰之上风云会,再话旧事一魔屠。
百川千岳,万法之主与散修总会理事寒雪独钓立于高峰之上,正待来人。
不待久候,峰顶有长风清越,梵音圣唱,云中漫来慈悲身影,慈柔诗号一如其人,不着纤尘,正是佛境明窟主事琉璃佛子。
“岁月飘落汲何汲,拈花一笑争何争。心如琉璃,无埃无尘。”
寒雪独钓俯身一礼,道:“是佛境琉璃佛子,寒雪独钓久仰了。”
琉璃佛子一身银白袈裟,眉目清秀,神态温润,回了一礼,轻声慢语:“琉璃微名,何堪久仰。反观理事沛然气度,正是吾辈楷模。”
寒雪独钓谦虚道:“谬赞了,佛子慈悲,我实是感佩在心。”
琉璃佛子同样谦虚:“理事客气了。”
一旁万法之主看不下去,开口道:“你们都太客气了,再互相称赞下去,你们不累,吾听得也累。”
佛子与理事都还未及说话,便听天外有声传入,“正是如此。”
随着浩然之声,顶峰再现儒风身影,“素月分辉,明河共影,表里俱澄澈。悠然心会,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
这诗号,万法之主微皱眉,心中自疑道:儒海武司?吾可不记得请的是他。
儒海武司是一个颇严肃的武者,一身正气儒风,气度浩然,不怒自威。寒雪独钓记得,此人名号应为明河孤光·俱澄澈。
俱澄澈知道万法之主心下有疑,直接道:“不必疑虑。吾主闭关正值紧要关头,他闭关前已言明,儒海相关事务,我可全权处理。”
既然能代表儒海,万法之主也没了意见,“如此也好。”
闲谈间,最后之人也已来到——
“恃心凌渡,经百态之冷暖。默语纵观,览天下之世情。”
琉璃佛子见览世情身后还有一人,道:“公子靛羽也来了。”
公子靛羽道:“嗯,适逢其会。”
琉璃佛子道:“我先前听闻公子已隐居,如今再入武林,也是一番幸事。”
公子靛羽感慨道:“有忧心之事,纵然有意隐入山林,也不得清净。”
琉璃佛子很是赞同:“琉璃亦如是。”
浅谈几句,万法之主便打断,说起了此回要讨论的问题:“人已来齐,吾就不多说废话。只有一句,关于病兰亭,你们做何想法?”
公子靛羽公正非常,不假思索,口中已吐出了两个字,“隐患。”
览世情知道他们此刻是代表道宗看法,接口道:“但犹能控制。”
寒雪独钓说明了自己的顾虑:“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当年那件事,你们也看到。他一旦失控,后果恐怕不是我们乐见。”
琉璃佛子敛眉垂目,一甩手中琉璃佛珠,道:“那件事,想来也不是病公子真心所愿。”
几句话,已然表明了各自态度,万法之主心有定数,却道:“依吾所见,他现今身边的那个人,才是我们该注意。”
那个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在座众人都是心知肚明,寒雪独钓忍了忍,还是问道:“那时候我去得迟了,却不知具体情况如何?”
“当时……”万法之主语气一顿,脸上露出了回忆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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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吾之身体尚好,无需轮椅也可行动自如。梦秦淮之岸新建了一座点滴天明,新来了一名歌姬,夜夜笙歌欢唱,悠扬婉转。咳,只是箜篌常引,未免单调,吾欲寻一好木,做一好琴以和,适逢三弟又来嘲讽与吾,于是便出门找寻。”
病兰亭清和的声线,回转在众人耳边,将往事缓缓道来。
……
兰芳环绕的庭院里,黑衣少年坐在台阶上,嘴里叼着一根草茎。屋里,病兰亭淡然闲坐桌前,桌上放着一个酒壶,一把红伞,一把扇子。
病兰亭语气淡淡:“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半日,三弟又是在何处逗留了?”
荒城剑眸躺下了,漫不经心道:“不就是你家隔壁,一座小小楼阁,一有人来就下几滴雨,实在是有意思。我来来回回几遍,雨就下了几遍,真好玩。”
他咬着草茎,说话有些含糊,但病兰亭听得明白,问道:“汝这样的玩弄,那里的主人不曾怪罪吗?”
荒城笑道:“我也想说这个,住在里面的姐姐就在楼上窗边看着,都没有骂我诶。”
病兰亭咳了一声:“是那位姑娘脾气好,要是吾,就把汝提起来打一顿。”
“你的身体都这样了,呃……”感应到兄长看过来的淡然视线,荒城语气一顿,道:“好吧,我知道了,你还是能吊打我。”
病兰亭这才满意点头,“甚好,人贵有自知之明。”
荒城哼哼两声,提起了一直在想的问题,“是说大哥啊,你整日都闷在家里不出门,是要留在这里长蘑菇吗?”
“问得巧啊,”那头回道:“吾正有外出的打算。”
荒城瞬间坐起了,很是惊疑,“哇哇,我一说你就要外出,该不会又是在骗我的?”
病兰亭只能再次肯定道:“吾真有此意。”
荒城看他桌上的东西,知道此话是真,便拍着胸脯道:“那你现在就出去啊。你的地盘我看着。”
病兰亭笑道:“那就麻烦三弟了。”
话语落,再抬眼,屋里人已不见踪影,唯有一室兰香幽传。
荒城剑眸讶然,“嚯!居然是来真的啊。”他见桌上还留有一物,起身走上前去拿到手里,瞬间也明白了,“咦?这个酒壶?啧啧啧,特地约我来,原来就是为了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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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瀚而静寂的寂寞林,平常总是宁静,今日,却传出异常的声响。
黑紫色的异兽,眸色是炽烈的猩红,异兽状态如狂,背后双翼高高扬起,在林中四处冲撞,口中发出痛苦的低吼。
而在一旁树下,已是几处伏尸。还有一个孩童,满目惊惶恐惧,看着眼前入狂的心魔。对面披头散发之人,身上衣服多处染红,眼中是疯狂的杀戮魔性,魔气逐渐弥漫。
此时,寂寞林外,再入一人身影。为寻上好佳木,临江仙?病兰亭持红伞在林中徐徐而行。
病兰亭步履闲暇,仔细观视,轻声自语,“丝桐合为琴,中有太古声。依吾之所慕,焦尾之韵也,然佳木难得,只望此行能有所获。只是……”思语忽而中断,只因感知到周围异样,使得他脚步微停,“嗯?!魔气!”
另一边,那孩童已经恐惧求饶,发抖的幼小身躯格外脆弱,更显得步步逼近的魔恐怖夺人,“别,别杀我,大哥哥,求你别杀我,少爷,你快来救我啊……”
然而失措的告饶,幼稚的言语皆无作用,失控的心魔抬眼,无形的魔音直透心神!
“喝……!”
神魂上的剧痛,使得孩童发出一声惨叫,穿透整片树林。
“茱萸!”
痛苦的惨呼声中,林间一人飞掠而来,所见却是孩童七窍流血,正无力倒落。
“不妙!”
一眼即知孩童命在旦夕,来人便无心与魔者争斗,一掌将之暂时逼退,抱起孩童,再次飞掠而去。
那被叫做茱萸的孩童在他怀中,虚弱道:“主人……救我……”
这主人一身青衫,原本俊朗的面容绷出冷厉的线条,紫眸中的从容而今全换了焦急,语气却温柔安抚道:“茱萸,你不会有事。吾会救你。主人一定会救你。”
心急如焚的人急急奔走,而入狂的魔者,身受一掌,却若无其事。靠着树低着头,发出阵阵低沉而疯狂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道青影自树林上方飞过,病兰亭顿住的脚步,陡然转了方向,“如此浓厚之魔气。嗯~是这个方向……”
赶到此间林中,见到异兽与魔者入狂模样,病兰亭已明白原由。
“初得实体的心魔,松懈了操控原魔的力量吗?”
感应到一股似是而非若有似无的同源气息,魔者抬头,看见病兰亭,魔元开始不由自主地运转。
失控的心魔散发出强烈的攻击性,气势惊人,病兰亭并不受影响,安然道:“看来是非动手不可了。哈~许久未曾亲自动手,不知魔化的手段是否生疏了。”
病兰亭缓缓收伞,周身的魔气愈发浓郁,不刻间,已是磅礴气势。
魔气中,病兰亭形容逐渐转变,隐隐散发一股狂烈之势,念出之句,更有杀伐之音!
“弃浮世凡尘慕隐,万千雁断鸿冥。此来出剑莫容情,怒红尘负尽,杀气纵生灵!”
诗号出,剑在握,病兰亭魔之至狂,只在一笑之间!
“那就请汝败于吾之剑下了,魔者君。”
失控魔者低吟一声,不待多言,赦魂剑出,攻势亦同时到来!
魔者剑势杂乱无章,魔兰亭试探之间,采取守势。
“守心?惊。”
数招来往,几番试探,魔气纷染寂寞林,魔元碰撞回荡间,木催草折,尘烟飞扬。天上飞云翻卷,岩石化为齑粉。一边异兽精神与躯体同受震荡,终是承受不住,昏倒在地。
魔兰亭眼神微动,“嗯?不妙啊,少了另一方的精神冲击……”
果然如他所料,异兽倒下,魔者的攻势猛然加剧,满目狞光,气势再升。
“尚不愿臣服么?看来不可对汝留手了,魔者君。”
面对带狂言语,魔者错乱之中,只有一字以对,“啊……死!”
魔兰亭叹道:“本来还想与汝耗着,待汝力尽气空,如今不能,只好将汝打晕带回了。抱歉了,魔者君。”
“守心?怒-杀!”
一剑指天,魔元尽提,魔兰亭使出了至极之招!感应到对手之强大,魔之本能令魔者也同运终式!
“啊……赦魂……之……囚。”
极招相会,冲霄魔气,竟使寂寞林上魔云如斗,风雷相生,霹雳自云中直贯而下,鬼惊神惧。如此惊天异响,武林各方且惊且撼,皆闻声而动!
而此时,寂寞林上空,一掌飞下,铺天盖地威压,竟尽消魔气!同时一道洪亮声音,随着无边佛气,传遍寂寞林。
“普渡千叶掌,渡尔等魔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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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况如何吾也知之不详,”回忆中万法之主也流露敬意,“只是两股强大的魔气对撞,所造成的天地异响,实在是吾平生仅闻。”
琉璃佛子也道:“贫僧所见,寂寞林方圆十里,皆是寸草不生。”
览世情道:“然而我等赶到之时,现场却是空无一人。”
寒雪独钓惊讶道:“怎会?!”
公子靛羽道:“但现场残留有佛气。让我们肯定是他。”
“谁?”
俱澄澈道:“能迅速出手,一掌镇压引起如此奇象之魔的佛者,除了佛境地狱道的那人,还有谁?”
“佛境,地狱道……”寒雪独钓沉默一瞬,脑海中已经浮现了一个名字。
琉璃佛子神态慈悲,语气尊崇,道出了一个在他心中早已熟记的名号:“寂晚?佛见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