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0团活着的士兵只有三十一人，他们又激起了求生的渴望，但他们来到咸宁城外的时候，等待他们的不是自己的部队，而是日本鬼的枪口，驻守咸宁的日军只有不足一个中队，他们在城墙上看到了这队踉跄而行的中国士兵，朝他们射击取乐，五个士兵立刻变成了日本鬼的靶子，叶崇山和刘光宗带着其余的人只好往南走，咸宁的日军也没有追击，直到晚上，哭丧着脸的8联队回城的时候他们才组织了追击分队。荒野里，走不动的士兵们躲藏在草丛中，叶崇山静静地看着夜空，天空的星星很亮，飘过的云朵不时遮挡着月光，地面也跟随着忽明忽暗。“好看，好看，老家的星星跟这里一样。”叶崇山用手枕着头说道。“嗯，好看，我怎么看都像棉花糖。”刘光宗摸摸咕咕响的肚子说道。“唉，打铁刘，你讲我们离广西还有几远？”“不晓得，应该差不多到湖南了吧？过了湖南就是广西了。”刘光宗说。“不晓得湖南有没有日本鬼。”叶崇山看着天上的星星又说道。
“不会有吧，湖南土匪那么多，穷山沟沟，日本鬼去那里做什么？”刘光宗饿得有些受不了了，用大刀挖起了草根，把草根塞进嘴里嚼起来，刚嚼了两下，“阿呸”又吐了出来：“好苦，这个草吃不得！”“你怎么晓得土匪多就不会有日本鬼？”“经验。”刘光宗一边找其他的草根一边说，“你看我们钻山沟里去的时候，碰得到日本鬼吗？”“他们讲武汉在打仗，不晓得怎么样了。”叶崇山也爬起来找草根，几个没睡熟的士兵们忍不住饥饿，加入了找草根的队伍。“这个可以吃，这个可以吃。”刘光宗找到一丛茅草，挖开泥土，拔出草根，递了几根给米崽。吃了一些东西下去，躁动的胃没有那么难受了，叶崇山又枕着胳膊看星星，有东西垫肚子的米崽和几个兵沉沉地睡了过去。“打铁刘，女人是什么味道？”叶崇山忽然想起和韦世清在马车上邂逅的那个富家小姐，似乎那股淡淡的清香又飘进了鼻子，“香不香？”“嗯？有的香，有的不香吧。”刘光宗斜躺下，靠在土坎上说道，“我老婆就香，其他的不晓得。”“你老婆好看吗？”“好看，好看，方圆十里八乡没有一个比得过她的，那个什么讲，叫做小家碧玉。
”刘光宗眼前似乎浮现了自己妻子的面容，“她好爱笑，脾气也犟，就是对我最好，唉……生崽以后，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也不笑了。”“我都不晓得女人什么味道，媒婆给我找了一个，连人都没见到，每天在柳江扛麻包，累得要死，也没有心情去想，那天跟韦头碰到那个富家小姐，不晓得为什么，我突然很想找个老婆。”叶崇山眼睛怔怔地看着星星说道。“男大当婚，有什么奇怪的？我二十几岁就结婚碰过女人了，你都三十了没碰过，不奇怪。”“我想回了广西，把东西交给团长、团副的家里人，我就回老家找个女人过日子算了。”“那几好，到时候，我还在柳州开铁铺，以后你娃崽就认我做契（干爹）。”刘光宗兴奋起来，“我喜欢娃崽，你最好生个女吧，以后嫁给米崽当老婆。”“你就想！打铁刘，你干嘛不另找一个？”“不是没有想过，我脾气又不好，什么都没有，哪个女人愿意跟我，米崽能认我当阿叔就不错了。”刘光宗黯然道。“要不，你去我们大湾乡那里开铁铺吧，那里人也多，肯定有生意做，离我也近，可以经常走动。”叶崇山提议道。“不去！我祖传家业就在柳南街，我要在柳南街开。”刘光宗一口回绝了。
“你个死脑筋，人走动才活。”“那也不去，我就不信凭我手艺在柳南街站不稳。”“我不跟你讲了，你爱去哪里去哪里。”叶崇山有些莫名烦躁，翻个身想睡觉。半晌，刘光宗捅了捅他的后背：“麻包叶，你讲识字好不好？”“当然好，起码晓得看文书通告。”叶崇山没有回头答道。“我想，回去了，我重新搞铁铺，把米崽送去赵阿公那里，喊他教米崽识字。”“可以啊，赵阿公那人不错。”“是咯，你看团副，认字认得多，什么都懂，唉，要是团副还在，可能我们不会搞成这样。”刘光宗叹气道。“以前我先生讲，读书可以考功名，起码出去做生意不挨人骗，我家就是穷，读了两年没钱了，阿叔阿婶又得病，就回家放牛了，算命的讲我以后会当官，要是我多读几年书，可能现在真的是个官了。”“你现在不是官了嘛？”刘光宗说道。“卵屎！你见过这么狼狈的官？”叶崇山愤愤地说，“我现在都不晓得怎么走了。”“往南走吧，麻包叶，这个就是我们的命了，命里该有终须有，命里没有莫强求，赵阿公就这么跟我讲的。”刘光宗说道。“就是咯，去争去抢，什么都得不到，莫名其妙，我就成个团长了。
”叶崇山苦笑道，“我这个团长当了几天，身边就死得七七八八了。”“唉，赵阿公讲我命硬克人，一点不假，可能我不在了大家都没事。”刘光宗翻身枕着胳膊看着明亮的月亮说道。“乱讲，我跟你走得最近，米崽跟你最亲，不是一点事没有？”叶崇山说道。“麻包叶，你不晓得的，赵阿公算得好准的，他讲米崽是来克我的。”“我不跟你讲了，睡觉，明天还要走路。”叶崇山觉得再说下去，刘光宗又要伤感了。“麻包叶，你记得以前答应我的，要是我不在了，你要把米崽带回去。”刘光宗还在说。“嗯……”叶崇山应了一声。“米崽还小，你要帮我看到他。
”“嗯……”“你要是没得事情做，你就去铁铺帮忙，我都教完米崽了，有个长辈在他身边，别人就不会欺负他，你什么都不用管，就帮看看铺子就可以了。”“嗯……”叶崇山已经快睡着了。“麻包叶，等世道太平了，你记得去四川，找曹广仁他老婆。”叶崇山没有答应，刘光宗推了推他，发现叶崇山已经睡着了。刘光宗叹了一口气，他睡不着，在想老婆孩子，想参军以来的事情，想以后的铁铺，他坐起来，拿出祖传大刀，在月光下细细地端详着。其实叶崇山没有睡，他只是不想刘光宗那么沮丧，一说到这些，刘光宗好像总觉得自己不可能回去一样，就会交代一大堆后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