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龙城,上唐军营帐内。
霍辰正盯着沙盘若有所思,战甲上还遗留着丝丝血迹,沾了些许灰尘,眉头紧蹙着。
“将军,方才在左岸抓到一个敌军的探子。”韩冲匆匆的跑进帐中来,猛灌了一口水,有些焦急的道。霍辰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往下说。
“不料在回营途中,他咬舌自尽了。”韩冲说完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另外,漆丘大军又到城外了。”
霍辰马上拿起剑上了城楼,远远的便看见身着绿甲的漆丘将士慢慢朝城楼行进,领头的拿着长矛,万分不屑的昂着头,嚣张的很。
“霍辰,你没胆子应战吗!”
霍辰看着,默默抓紧了手中的剑,关乎国运,他必须要一再慎重。
“霍辰!还不下来同我堂堂正正的打一场。”
……那人就在城楼下叫嚣了许久,韩冲都忍不下去了,霍辰还是没说话,沉着脸看不出任何起伏。直到过了许久,霍辰看了看天,那男子骑着马在原地打转,有些焦躁的声音逐渐传来:“霍辰,你快给老子下来!”
霍辰看着他慢慢勾起了嘴角,拿着剑下了城楼,开了城门,骑着战马慢慢走到他面前。
那男子挥动着长矛,指着他:“来啊,霍将军,今日就让我破了城去。”说话间就马上朝他冲了过去,两人很快搏斗纠缠在一起,也不知过了多少个回合,天边逐渐落了日暮。霍辰却还是没太吃力,应对有余,从马上一越而起,饶过去一剑刺中了男子的肩膀,又重新落到马上,男子连连后退几步,捂着肩膀,咬牙切齿的看了看霍辰,又举起长矛,扬声道:“单副将!”
很快后头单副将又带了乌泱泱的军队冲了过来,挥舞着战旗,颇有气势。
霍辰拉着缰绳也扬声道:“应战!”
两军很快厮杀在一起,霍辰拿着剑嗜血的厮杀着,眼中都弥漫着血丝,这十几天,他拢共睡了不到两天,漆丘与元州的军队如虎,不能有半刻松懈。而这些天,他也数不清是战了第几次了。
敌军人数远在他们至上,霍辰逐渐的被十几个战士围住了,不间歇的同他搏斗着,直到,一个将士在他背上划了一剑,又划了一剑。霍辰半跪着撑着剑有些疲惫的调整着状态,嗜血的盯逐渐朝他靠近的那些敌军,脑中突然就冒出了凤卿的模样,坚定的看着他说等他回来。瞬间他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他不能后退一步,不能输,他的身后便是她,即使拼了命,他也要守住这座城。
那天,残阳如血,映红了整个卧龙城。
那一战,漆丘五万将士全军覆没,西北营损兵折将,仅剩了三百人。
霍辰的后背的战甲都被血沁红了,却始终强撑着,安排将士打扫战场,一切有条不紊,就像自己没有受伤一样,收好剑回了城,他就是这样不外露的性子,即使是落了脑袋,也是能一声不吭。
回了营帐,处理好伤口,霍辰便遣了韩冲他们出去,兀自坐在原地沉思了许久,出了神。过了好一会,突然站起来,走到书案旁坐下,正动了笔,便听见韩冲在营帐外喊道:“将军,有一位余老先生求见。”
“进来。”
一位身着褐色华贵衣衫的中年男子摇着扇子走了进来,面容祥和淡然,瞧着四十有几的模样。进来见着霍辰,首先便拱手弯腰行了个礼:“公子。”
“多日不见,余叔。”
那位被称作余叔的男子便是仲元殿的副盟主,余载,自小失去双亲,得老盟主相救,此后一直跟在老盟主身边修行,代霍辰处理盟中大小事务,文韬武略天文地理倒是精通,不过,独独是不会半分那武艺,顶多会点轻功罢了。余载笑了笑,打开折扇扇了扇,实在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慢慢走到霍辰面前:“你外公让我来助你一臂之力,如何,可是雪中送炭?”
霍辰舒了口气,瞥了他一眼,放下了笔,站了起来,走出书案,倒了杯茶给他:“的确。”
“几位门主长老明日便到,你若有何部署便尽管说。”
“先谢过余叔了。”霍辰坐了下来,犹豫着,还是开了口,“长安现今如何?”
余载笑着,做到他对面,收了折扇放到桌上,理了理衣袖,咳了一声:“你何不直接问我,那萧凤卿,如何了。”
霍辰没说话,就看着他。余载被他看的心里发毛,无奈的摇了摇头,清了清嗓子,只得转移了话题。
远在长安的朝堂这些天也并不安宁,边关战报久未抵达长安不少人人心惶惶,又刚惩治了国公府等人,朝中难免有些动荡,甚至,有人提出了和谈招降。
“陛下,百姓流离,民生疾苦,愈战愈烈,终是百姓的苦,依老臣之见,不如此时便降了……”说话的是裴大人,他在朝为官几十年,一向主和,行事谨慎。
话音刚落,便有几个大臣跟着附和。
“陛下,臣以为不妥,霍将军血战沙场,我等怎可让将军寒心。”此时说话的是新晋的御史大夫韩戍,科考状元,年轻有为,在朝中颇有赞赏。
裴大人回头看了他一眼,又咳了一声,又朝陛下拱手道:“韩大人只顾虑将军寒心,那我上唐数万万子民呢,他们的命便不是命吗?”
“陛下,此时最要紧的,是先同抚木合盟……”韩戍正要说话,突然便见到偏殿摇摇晃晃的跑过来一个人影,衣冠精致隆重,扑的跪到殿前,后面几个太监匆匆的追着。
是赵曼阳。
“父皇,儿臣请父皇准许儿臣即刻嫁往抚木和亲。”
金銮殿上静的可怕,整个大殿空荡的回响着,一个瘦削的女子,一句坚定的话。朝臣都开始议论纷纷。
陛下看了她一眼,抬了抬手:“带公主回去。”此时危机存亡之关键,若仍和亲不误,便是用曼阳去赌,赌抚木的诚意,赌敌军的冷血无情,作为父亲,他也是要犹豫的。
几个太监过来拉她,赵曼阳猛地推开了,就从袖中掏出匕首,抵在自己的脖子上,血渐渐的渗出来她也感受不到疼一般,只是坚定的看着陛下,朝臣们都慌了,马上张扬着保护陛下,陛下只是静静的坐着,看着殿前他一向唯唯诺诺的小女儿,沉默了。
“求父皇恩准。”
“你当真要去抚木?”
“是。”
“准。”
“儿臣叩谢父皇。”
赵曼阳回了宫,就在淑妃的寝宫门口一直跪着,任谁人来劝也不起身,眼泪总是悄无声息的往下落,淑妃却是自始至终也没有开门说一句话,从那日太后宫中回来便自囚于佛堂诵经,未迈出宫门一步。
于她来说,这深宫实在没有什么值得留念的,心上人被逐,兄长流放,母妃成了杀人凶手闭门不出,而那高高在上的父皇呢,要的只是这幅公主躯壳,一个听话的傀儡,为他笼络人心宽宥臣下,既要做这个傀儡,不如做天下百姓的傀儡。
天边逐渐泛红,一个纤细的身影踏进了衿兰宫,凤卿看着依旧跪在门口的赵曼阳,顿了顿,沉了下心理好了情绪才向她走过去,小心翼翼的在她面前蹲了下来,轻叹了声,带着笑意,声音里尽是心疼,她是真的将她当做妹妹:“曼阳。”
赵曼阳听着声音猛地抬头,眼眶瞬间红了,一脸委屈,就看着凤卿,依旧没有开口,只是眼神逐渐变了,多了些克制,以及平淡。
她要离开了,她也知道她的公主姐姐会尽力让她留下。
“此时战乱四起,六州动荡,你若不想去抚木……”
“我要去。”
那一瞬间,凤卿好像看不清赵曼阳了,那个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小丫头,悄无声息的变了。她是皇城里金尊玉贵的公主,就应该一直是,她的世界,应该是温暖的,洁白无瑕的,应该是顺遂无忧的。
“公主姐姐,明天……你来送我吧。”赵曼阳吸了吸鼻子,一声抽泣,把头扭了过去,也不看凤卿,强忍着徘徊在眼角的泪。
“曼阳。”凤卿实在有些不忍,她倒是没想到,有一天赵曼阳会舍了自己为这天下大义,为了万民。
赵曼阳身影顿了顿慢慢站起身来,舒了口气,看着眼前的佛堂大门:“姐姐先回去吧,我想同母妃多待一会。”
凤卿顿了顿,欲言又止,还是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