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凤卿快到卧龙城,霍辰才收到消息,那时正在营帐中研究沙盘地形,旁边还有余载和杨岚等几位主将,突然看见一个士兵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喘不上气:“将军,启禀将军,敌军往公主方向去了……”
一听到这句话,霍辰习惯性的提了一句:“哪位公主。”突然愣住了,手中的长棍顿在了沙盘上,眉头紧紧蹙起,隐隐可见其中怒意:“来的不是钦派特使?”
那将士愣了愣,瞥了旁边的杨岚一眼,有些慌张的低下了头,不敢说话。霍辰没看她,声音却渐渐沉了下来:“杨岚。”
杨岚有些紧张,马上跪下拱手请罪,手都隐隐的有些颤抖:“公子恕罪,属下以为公子军务繁忙,才……”
“再有下次,就滚回涂海。”霍辰声音重了些,周身的气势都冷了起来,顺手拿起剑慌张的冲出营帐去。
凤卿一行人赶了两天的路,方至卧龙城外,城外竹林密布,阴风作祟,沙沙直响。刚要出竹林之际,突然出现了许多身穿战甲的将士,后面又有几个骑马的将士持剑冲了出来,见是围住了凤卿一行的车队,有些犹豫的仔细打量着,又探着头看了看后面:“可是靖安公主殿下?”
絮兰拉开车帘看了一眼,犹豫的回头看了看看凤卿,见凤卿摇了摇头反而拿起了身旁的剑也说话,关上了帘子。克煞勒紧了缰绳,握紧了剑,冷眼看着他们:“来着何人?”
“哦,我等是霍将军营中特来迎接公主殿下的。”那人拉着缰绳慢慢往前移动,笑着说道。
凤卿扫了一眼窗外,那是青周林家军的将士,她记得,多年前她和师兄在青周的时候,还救过林家家主林丛之,正要说话,飞过来几只箭,又窸窸窣窣的逐渐放大了脚步声,突然一女子从天而降同那领头将士打斗起来,后面跟着许多将士,两方开始纠缠起来。
凤卿大约明白了是霍辰的人,正有些欣喜的拿起身旁的剑准备下去,一拉开帘子,正好看见了霍辰替杨岚挡剑的那一幕,愣了愣,瞬间收了笑意,又坐了回去。霍辰匆匆的跑到马车边,先理了理盔甲,有些试探的看着车帘轻声叫了一声:“凤卿?”
凤卿没说话,终究是忍不住,拉来车帘,看着霍辰瞬间就笑了,搭着霍辰的手跳下了马车,掩不住的开心:“特意来接我的吗?”
霍辰也笑了,将剑收起来,看着她,还是无奈的忍不住说道:“战场危险,知不知道?”
“有你在,不会有事的。”凤卿还是笑着,克煞来了这么些天,但是从未见过这聪慧尊贵的靖安公主如此开心的笑过,她多半时候都是一脸平静看不出感情的看着你,不在乎任何事情,也可以眼都不眨的杀人性命。
这时杨岚突然走了过来,看了看凤卿,拱手朝霍辰道:“公子,可是回营?”
霍辰没看她,拉起了凤卿的手就往那边走:“嗯。”
进了卧龙城,那几日霍辰也不忙军务了,就带着凤卿在城中转了许久,军中明眼人都能看见将军那几日笑的时候都多了,也不再似从前冷冰冰的了,再者因前几日长安城门一战,对这位远道而来的公主殿下愈发敬仰。
这天,凤卿去看了军中演练,正回了帐中打算小憩,门口响起了一道女声:“杨岚求见公主殿下。”
凤卿瞟了一眼,示意让她进来。穿过了屏风,恰巧看到了杨岚跪下拱手行礼:“公主恕罪,卑职此番冲撞,是为了同公主说几句话。”
凤卿看了眼她,坐了下来,理了理衣袖,抬了抬手示意她继续。
“卑职直言,于将军而言,您金枝玉叶皇家贵女,既不能行军打仗,亦要时时忧心,难免是会影响将军。”
“……”
“还请公主认清局势,趁早回京吧。”
“姑娘倾心霍将军?”
“我……”
“姑娘若有意,不如向将军表明了心意去。”凤卿看着她笑了笑,撑着头打趣似的看着她挑了挑眉。
杨岚微低了低头,两颊噌的一下就红了,又强撑着嘴硬,顿了顿,退后一步弯腰拱手道:“公主明鉴,是将军……让卑职过来劝说公主的。”
凤卿收了笑,理了理衣袖,慢悠悠的把目光又落在了杨岚身上:“你?姑娘是有何过人之处?”
杨岚沉默了,只低着头。
“既无过人之处,便去叫他过来。”
杨岚愣了愣,拱手退了出去。半晌,霍辰风尘仆仆的走了进来,卸下了剑放在桌上,先看了看凤卿,咳了一声,接过絮兰倒的茶,背靠着桌子看着凤卿:“是我考虑不周,我……”
“霍辰。”
凤卿倒是鲜少唤他全名的,霍辰一时有些愣,站直了些,放下了茶杯,面色严肃了起来。
“你我的亲事,你可是反悔了?”
“霍某从未后悔。”
“那下次,莫要找一个爱慕你的女子过来劝我。”
“我……”霍辰愣了愣,正有些慌乱的想要解释,萧允濯匆匆的在外面叫着:“阿姐阿姐,你在里面吗?”
凤卿往外探了探头,叹了口气:“进来吧。”萧允濯跳着跑了进来,拿着刚取下来的头盔,打量着霍辰,咳了一声,着急的拿出怀中的糕点,邀功似的递给凤卿:“阿姐,看,我方才在城中找到了梅花糕,你饿不饿?”
凤卿看了一眼,拿了一快笑着递给霍辰,又拿了一块咬了一口点了点头,没说话。
萧允濯点了点头,又看着霍辰,“姐夫,那敌寇这几日倒是安静了些,如今是什么情况?”
凤卿正吃着,听到这句姐夫突然就呛住了,咳个不停,霍辰马上低了杯水,耳根却微微红了,萧允濯不明所以,看了看凤卿,又看着霍辰。
“城下驻扎的是元州与漆丘的军队,安南都护那头有青周纠缠,也自身难保无从脱身。”
“阿姐,不然你去劝劝刘皇叔?”
凤卿瞥了他一眼:“这仗打了这么些年,难不成皇叔会听我的。”
“你对皇叔他们可是有救命之恩的,再说了,皇叔不是一直想让你嫁给初覃世子嘛。”
凤卿不自然的看了霍辰一眼,咳了一声,没说话。
萧允濯说的是凤卿十岁那年,青周瘟疫肆虐,漆丘趁机来犯,城中显贵以及君上无一幸免,是凤卿冒死进了宫中诊病,而后又拖住了漆丘军队,请来了燕公尹,青周才因此逃过一劫。
萧允濯倒是不以为然,继续想着,自言自语的:“这儿离青周皇城不远吧。”
霍辰看了看他,沉声道:“远。”
“我想去看看皇叔。”凤卿突然认真道,见霍辰没回应,凤卿跟着他偏过头去,有些委屈的撇了撇嘴,无辜的瞪大了眼睛就看着他:“阿辰。”
霍辰愣了愣,耳朵瞬间就红了,咳了一声:“我陪你去。”
而此时另一个军帐中,余载有些无奈的摇着蒲扇,看着跪在面前的杨岚,皱着眉头沉着脸,沉默了许久,叹了口气,才缓缓的语重心长道:“岚儿啊,你父亲让你随我外出历练,并非是让你来这几执着儿女情长的。”
杨岚愣了愣,始终低着头:“徒儿知错,可徒儿跟随公子多年,公子……”
“糊涂,那公主是公子心尖上的人,又并非等闲,你又何必去招惹了她?”
杨岚没说话,愣愣的站着,她此时有多不甘心,就有多倾心那盟主公子。自她在仲元大殿上见到他开始,她便在心中立誓,她定会成为门主,定会永远站在他身边,可如此,他满心满眼都是另一个女子。
余载叹了口气,默默收了扇子站了起来,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身形,语气放缓了些:“岚儿,这世间情爱最是不可强求的。”
杨岚还是低着头,她知道,可是她不甘心。
夜幕方临,凤卿便拉着霍辰快马加鞭的赶往了青周皇城,宫城里灯火通明,却布满了冷意。
刘麒瑞正焦头烂额的坐在椒兰殿中,撑着额头小憩着,面带愁容,倒是苍老了不少。
“刘皇叔。”凤卿悄悄的从窗边跳了进来,看着刘麒瑞的身影,微微愣了愣,轻声唤了一声。
刘麒瑞一愣,猛地转身便正看见黑暗中隐隐的越来越近的凤卿,蹙起了眉:“凤卿?”
“皇叔瞧着老了不少。”
刘麒瑞没说话,看了眼凤卿身后的霍辰,沉默的顿了顿,脸逐渐沉了下去,转头自顾自的斟了杯酒。
“皇叔,”凤卿走过去,半跪在刘麒瑞面前,轻声道,“收手吧,别打了。”
“赵宗焱让你来的?”
“不是。”
刘麒瑞叹了口气,将那酒壶放下,脸色缓和了些,起身站到窗边去,背着手:“此乃孤与上唐之事,你只管好好的做你的公主,不必忧心这些。”
“皇叔不妨出宫出去看看,外头那些妇孺稚子,他们哪个不是无辜的,哪个不是因为皇叔您的复兴大业流离失所家破人亡。称王称帝,一统六州,这天下霸主便是如此稀罕吗?成均,鲤娘,宋娘娘,不都是为了偿还皇叔您的杀业吗?”
刘麒瑞听着逐渐变了脸色,转过来扬声打断了她,声音中隐隐带着怒意:“放肆!”
凤卿沉默了,在她的印象中,这倒是刘麒瑞头一次如此待她。待了不久,刘麒瑞也不想再说什么,只背过身不看她。
回去的一路霍辰都发现了凤卿不太开心,直到凤卿转身去栓马,霍辰一把拉住她,笑着从袖中拿出一把野花递到她眼前,凤卿愣了愣忽的就笑了,靠过去拿住花,弯的如月牙般的眼睛一闪一闪的:“你何时摘的?”
“仙术。”霍辰笑着拉着她往前边走去,他最是见得她不开心拧着眉头,那时倒也是理解了从前愿博美人一笑的君王诸侯,其实说来并不荒唐。
“阿辰,其实……皇叔也很可怜,他一心称帝统一六州,执着权势,也不过是为了保护妻儿子女罢了……”
凤卿知道刘麒瑞年轻的时候其实受过不少罪,亲眼见到父母双亲惨死眼前,被奸臣囚禁在牢中暗无天日,后来一步一步登上帝位,便自此北上征伐,妻后儿女又都离他而去,到如今孤苦一人。他奋战多年,也不过是为了保护家人的权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