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黎明,霜露和梵安就开始赶路。梵安路上一直打喷嚏,也许是刚才被挂在树上吓到了,也许是身体的不适。
太阳刚刚出来,他们走出了那片压抑的森林,到了一个比较宽阔的山谷小路。昨夜露很重,现下,路旁的小草上沾满了露珠。在晨光的照射下似珍珠般闪亮。
梵安抬头看着橙红色的太阳,脚下有点飘,但是只得跟在霜露后面,努力追赶着他的脚步。霜露则依然不紧不慢地走着。
终于,她撑不住了,便坐到旁边的空地上。道:“师父,咱们休息一下吧!”
霜露听她的声音有些不对劲,立马转身。只见梵安有气无力地坐在地上,仰着头,双手自然下垂。霜露定睛一看,只见她眼神迷离,脸颊和额头泛着红晕。
霜露走过去,她看见她,笑着问:“师父,你怎么在转啊?”
霜露见她这般模样,知道她是昨夜染了风寒,但是她真的是太狡猾了,于是蹲下来为她把了脉。想:张梵安虽然算不上十指不沾阳春水,却也是娇生惯养。昨夜寒露确实重了些,也难怪她染了风寒。
霜露将她拉起来,想起这样一个杀人如麻的人物竟然会因为一夜露宿染了风寒。还是……他看了看梵安眯着的双眼,这般模样。不禁笑了一声,像是嘲笑,也像是微笑。
“师父你笑什么?”
“没什么,还能走吗?”
梵安点点头。
霜露又走到前面,不紧不慢地向前。
很快,霜露看到了一户人家。里面有一个老婆婆正在晒动物的皮毛。霜露瞟了一眼梵安,向门口走去。
门是竹子围成的,到霜露的脖子,上半部分是稀稀拉拉的,但是下半部分很结实。霜露站在门前,向着里面的老婆婆,道:“这位婆婆!”
那婆婆手中拿着刚刚从竹簸箕上拿起来的动物皮毛,转头,见到有人本能地走过来。
霜露行了一个拱手礼,道:“小可霜露,与……徒儿行路至此,还望讨一口水喝。”婆婆连忙开门,笑着说:“这位真人里边请。”
霜露和梵安被婆婆请进里面,这是一户猎户。院子周围挂着几张动物的皮毛,有的还沾着鲜血。
婆婆将他们领进屋里,先是给他们倒水,然后张罗着给他们做饭。霜露本来不想麻烦她,但看着梵安的脸颊和额头越来越红,也就只好道一声叨扰。
“老婆子,我回来了。”霜露听到外面有人叫到。
霜露向着门外望去,只见一个老爷爷手中提着猎物,肩上挂着竹篮。
老婆婆从厨房跑出来,向老爷爷叫到:“老头子,今日猎了些什么?”
老爷爷从竹篮里提起一只毛茸茸的东西,笑呵呵地说:“看,上好的白狐,给你做个披肩……”老爷爷还没说完老婆婆就刚刚反应过来似的。一边将老爷爷身上的东西解下来一边说:“带你去见两个人……”
老爷爷望见了里屋的霜露,眼神中瞬间透出一种敬佩。老婆婆解释着:“这位是霜露真人,后面那个是梵安小真人……”
“老朽这茅屋实在是蓬荜生辉啊!”说着老爷爷一个拱手礼。霜露回礼,道声叨扰。
老爷爷引霜露坐下,老婆婆在旁边说:“哦!老头子,把草药拿出来,小真人染了风寒用得着。刚才我找了半天没见着。”
“小真人染了风寒可要叫郎中来看看。”老爷爷说着看向霜露身后的梵安,面露恰到好处的担忧。
“不必了,霜露真人刚把过脉,要的草药我记得咱家有。”
“好咧,我这就去找。”说完老爷爷就动身了。
老爷爷很快就找来了霜露所要的草药,这些其实也不是什么名贵的药材,一般人家都会备着一些。老婆婆做了一桌朴实的家常菜。梵安很少说话,只是红着脸颊和额头,吃了饭,霜露把药也熬好了。她服下便睡着了。霜露像往常一样坐在一处角落闭目打坐。老婆婆和老爷爷在院子里忙活自己的事。
霜露忽然听到外面有几声年轻男子的声音唤李叔。霜露起身想去看看怎么回事,但当他出来的时候只见不远处几个穿着兵士服装的男子在篱落的掩映下走远。
李叔手里拿着东西,满脸笑容的向他走来,道:“这是小子从军营里寄来的,说是让我们两个不要去打猎了,就用这些钱。嘿嘿,但是我和老婆子打了大半辈子的猎了,怎么闲得住呢?再说,他也二十出头了……”李叔突然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笑了一声,道:“真人见笑了。”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又说:“人老了就容易啰嗦。”
霜露天生一张不食人间烟火的面容,但是见李叔这么开心,也强迫自己笑了一下。道:“令郎……很孝顺……”这是他第一次说这样的话,总感觉怪怪的。
傍晚,李婶又做了一桌的饭菜,李叔也不知道从哪里搜出一坛酒。也许是李叔人老了糊涂了,也许是霜露白日里那句夸赞让他觉得眼前这个修士与旁的不同,是一个平易近人的。
其实,霜露第一次喝酒是在不久前自己还没有恢复记忆的时候被梵安命令着喝的。霜露见李叔这般热情,不好坏了他的兴致,也跟他浅酌几杯。
农家蜡酒,自然不及皇室的琼浆玉液,却也有别样的香醇。李叔三杯下肚便开始滔滔不绝:“霜露真人,你可知道……”
老婆婆一听自己的老伴又要开始发作便要把他拉去睡觉,谁知李叔偏要跟霜露谈天说地。霜露表示自己愿意听他讲。
老婆婆只好拉了梵安到另外一个房间里做女红。
李叔在滔滔不绝,霜露也并不觉得烦人。
“……这泉州啊,虽然不必那些皇城附近的地方,好就好在税少。要说这权郡王也是奇怪,几十年来赋税都不繁重,三年前突然就变了……”李叔又喝了一口酒,说:“以前这附近是有三家人家的,但近来能走的都走了。人少了,山里的野狼就多了。也是,年轻人嘛,自然是哪里好去哪里。以前,权郡王虽然权力不如其他州郡的主人,但好在他对百姓好……老百姓嘛,哪管什么别的,只要对咱们好就是好官。不过现在,小子都足足三年没有回家了……”
油灯下,李婶和梵安在地席上面对而坐,中间有几张皮毛。李婶一边熟练地缝着东西一边与梵安交谈。
梵安看了看油灯边乱舞的飞蛾,想起“飞蛾扑火”这个词。手边有一张白色的棉布还有灰色的麻线,于是动手绣一只飞蛾。
很久,梵安打了一个哈欠,李婶说:“小真人先去睡吧!”说着把刚刚缝好的衣服抖开,仔细检查着。
“这是给李叔做的吗?”梵安问。
李婶憨厚地一笑,道:“不是!先给我家那小子做的。快入冬了,也不知道军营中发不发衣物,给他备一些,过几日让别人带去。”
“你还有一个儿子啊。”
“嗯!”李婶回答的语气中带着一些骄傲。“不过,他好久没有回来了。小子今年二十又五,小真人该比他小一些吧!”
梵安摇摇头,说:“不知!”李婶以为她不想说,亦或是修真之人无论世俗的年龄,便也没有再问。
梵安是真的不知道,就连自己的名字也是今日才知道的。但是,在她捏起针线的那一刻,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力量,很奇怪,似乎很悲伤,但又说不出来到底是为什么。
原来,梵安在四岁到八岁四年间百无聊赖,整日发呆,与之前活泼可爱的她判若两人。太后还是当时的皇后,将她接进宫中大小与张宁儿一起习女红。她并不喜欢,但在自己全神贯注学习的时候会暂时忘了自己亡故的家人,这样一来二去,自然练得一个娴熟的技艺。
直到八岁时一次偶然的机会,她才专心习武。作为郡主,老师自然是不缺的,但教她武艺最多的还是二哥楚王。学习需要平静的内心,但是她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杀了寒月报仇,所以只是一些皮毛,她这一身武艺遇上真正的高手就无益了。
隔壁李叔的声音渐渐消失了,李婶起身,说:“老头子定是喝趴在桌子上了。小真人,早些歇息吧!”梵安微笑着点头,然后就出了这间屋子。
梵安才走李婶就将地席上的东西收起来,昏暗的灯光下隐隐见到白色的棉布上面有一点灰色,想来是飞蛾。李婶伸手拍了拍棉布,那东西没有动静,于是把她挨在油灯下,眯着眼睛,看着也是飞蛾。伸手去摸,才发觉那是梵安绣的。
她摸着布上的飞蛾,不禁感叹这般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