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的早晨甚是清朗,霜露昨夜虽然只喝了一些酒,但他本就不善喝酒,今日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只听见李婶洪亮的声音:“小真人,快去叫你师父吃早饭了。”
梵安答应一声,接着听见她匆匆跑进来的脚步声。霜露赶紧扶着床起来,此时梵安已经跑到他跟前。
“师父,你才醒啊。吃饭了!”霜露看了梵安一眼,想:今日梵安面色红润,想来风寒好得差不多了。霜露腰部以下还在被子里。霜露点了点头,梵安又蹦蹦跳跳地出去了。
霜露整理了自己的衣裳,出了房间,只见院子里李叔李婶和梵安分别坐在四方桌的四面。霜露走过去,坐在那面空着的桌子的椅子上。
“真人,真是对不住啊!老朽喝了一点酒就管不住嘴,昨天真是叨扰真人了。”李叔慈祥的微笑中带着一丝尴尬。
“无碍!”霜露微微一笑。接着转头看向正啃着动物腿骨的梵安,梵安见他看着自己傻傻地一笑。这一笑,竟让霜露有些不知所措。霜露迅速转过头,盯着桌上的饭菜似的,说:“梵安,看来你的风寒也愈了,吃完就走吧!”
梵安咬着骨头,有些不知所措,只是盯着霜露,倒是李婶先开口了:“真人何必这就走呢?小真人身子还未完全好透,怕是经不起舟车劳顿。”梵安也赞成地点点头,说:“正是,师父,我风寒还未完全好,赶不了路!”梵安眼里满是渴求,但是霜露根本不敢看。
“是啊!真人,再过几日再走吧!”李叔也开口了。霜露看看李叔,瞟了梵安一眼,点点头,默认了。
霜露从小只与师父寒月朝夕相伴,他答应留下几天并不是因为李叔和李婶的乞求似的语气,只是怕梵安路上又风寒复发。
李婶唠唠叨叨地说:“真人啊,再过两天泉州城中会有别秋会,甚是热闹……”李婶还没有说完梵安就抢着说:“对啊,师父,咱们去见识见识吧!听李婶说泉州的别秋会很有趣呢!”霜露看向梵安,只见她满嘴油光,拥有神奇力量的眼睛盯着他。他不想去这种无聊的节日,但又莫名不忍拒绝梵安。
“真人,您就让她去吧!小真人为这事高兴了一整个早上呢!”李婶看出了霜露对梵安似乎不只是单纯的师生感情,于是极力想要撺掇他们去别秋会,因为这相当于泉州特有的七夕会。
霜露并不奇怪李婶撺掇他们去那个什么别秋会,只是认为老妇人不忍看到一个女孩小小的愿望不能实现。因为霜露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自己对张梵安除了仇恨还会有别的感情。既然李婶都这么说了,带她去看看也无妨。
饭后,李叔趁着霜露进屋的时候就去收自己昨日设的陷阱有没有抓到猎物。
梵安跟着李婶在院子里剥着动物的皮毛。李婶一边熟练地剥着一边笑着对梵安说:“没想到小真人还会剥动物的皮毛……”
梵安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说:“这个,我好像以前……嗯……但是好像又……”
梵安脑海里出现一点记忆碎片,记忆里自己好像在一堆野狼的尸体中间,手中有一把利剑,剥着野狼的皮毛,但是,那狼皮好像很难剥下来,而且很重……
霜露一人在屋里打坐凝神,李婶和梵安则在院子里整理、洗衣、种菜和晒动物的皮毛。
很快,太阳偏西了。李婶又和平常一样做好了一桌子的菜,她倒说他们三个先吃,可霜露坚持要等李叔。梵安馋了,于是说要去找李叔。她向李婶问了路,就要出去,李婶还嘱咐她千万不要进山,说是山中野狼多,还说只要太阳一下山就自己原路返回,李叔可能从另外的路回来了。
梵安照着李婶所指一路找着去,沿途没有碰到一个人,所谓的路也只不过是一条有人走过的痕迹的灌木丛。眼看太阳把最后一点红色收到山下去了,她感觉有些饿,想要转身。
忽然,几声野狼逐食时的嚎叫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打了一个寒颤,心想快点跑回去。狼叫声从旁边的山上冲下来。
她战战兢兢,循声向旁边望去,只见一个东西滚下来,像是一个人。那人滚到她后面几十尺的地方,梵安仔细一看,那人浑身是血。
梵安跑过去,那人一抬头,正是李叔。她惊叫了一声:“李叔,您这是……”李叔看见她,嘴里弱弱地说声:“狼……有野狼……”梵安扶起他,他已经遍体鳞伤,连站稳的力气都没有了,整个人几乎都是被梵安拖起来的。
野狼的叫声现下倒是没有了,只是旁边有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们刚走了没有几步,面前突然出现一直凶神恶煞的野狼。李叔见状连忙举起右手的沾着血迹的刀,慌忙对梵安说:“小真人,我屠了两只狼,它们不会善罢甘休的,快回去!回去找你师父来。”
梵安呆呆地站着,她盯着那只野狼的眼睛,那只狼伸舌头舔着自己嘴边的血迹。梵安心头一阵剧痛,竟有想要杀了它的冲动。
李叔拖着血液快要流干的被狼咬了一口的残腿,提着刀上来,慌乱地说:“小真人,快回去找你师父!”梵安眼睛动也不动,死死地与那只狼对视,只是回答:“您怕是撑不到我叫来师父。”梵安没有发觉此时自己的声音里满是冷漠和杀气,李叔本来以为她是刚刚跟随霜露习真法,道行尚浅,与平常女子无多大差异,现下她的语气……
野狼和梵安对视,若不是瞳孔的颜色,实在分不清野狼眼中的杀气更重还是梵安眼中的杀气更重。不一会儿,他们只听得旁边几声狼叫,李叔慌张地提醒梵安:“小真人,这里大概有七八只野狼,都是吃了带血的猎物的,凶狠异常。”
梵安瞟了一眼周围,说:“李叔,你护好自己。”
李叔很当心她,就算是修真几年的修士,面对手无寸铁地面对这些野狼也会心中发怵。李叔叫到:“小真人,拿着刀。”
梵安并没有答应,因为那头与她对视的狼冲过来了。李叔想要上去帮她,谁料自己身边也出现了一只,只是这只比较瘦小,李叔是几十年的猎户了,挥刀就向着扑向自己的野狼挥去。但是因为他现在浑身是伤,让那头狼躲过了。
眼看狼就要冲到面前,梵安一侧身,躲过了。那狼扑了一个空,转头更加凶猛地扑过来,这次梵安顺势将它抬起,使尽全力将它摔在地上,野狼一下子有些晕乎,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前爪呈正三角。它嚎叫了一声,其余几匹狼都向梵安围拢来,与李叔搏斗的那只狼分了一个神,李叔趁机一刀下去将那狼砍倒在地,他又趁着狼倒地连忙上前补了一刀。
此时,梵安身边围了七只狼,李叔知道这群狼的首领被她打了,其余的会听从首领的号令全部一起攻击梵安。李叔大吼:“小真人,小心,它们这是要一起攻击。拿着刀……”说完李叔将自己手中的刀扔到梵安脚边,梵安慢慢蹲下来,摸到地上的刀,紧紧抓住,然后站起来。
领头的那只狼嚎了一声,便有三四只狼一起冲向她。她调整了自己手中的刀,眼神中满是杀戮。
不一会儿,三只狼倒地。李叔见梵安一下子就屠了三只狼,也许是心中紧绷的那根弦放松了一些,只觉得体力不济,倒地了。
梵安不适应用刀,正在调整时一只狼从身后窜出来,她躲闪不够快,那狼直直撞上了刀。天色也暗了,那刀掉进灌木中找不到了。
还没等梵安反应过来,领头狼就拼尽全力冲过来。梵安一个不注意便倒在地上,那狼的前爪抓着她的手臂,口中流着带着血色的涎水。梵安一时起不来,双手紧紧地抓着领头狼的血口。
领头狼和梵安一时僵持不下,忽然右边跑过来一只狼,紧紧咬住梵安的另一只手臂,还有小腿也是一阵剧烈的疼痛。
不远处的李叔很是着急,但是他伤得实在太重了,站不起来了,就连叫梵安的力气也散了。
梵安将头靠在地上,以防狼的涎水碰到自己的脸。忽然听见一声清脆的响声,那声音与满耳的狼嚎甚是不同。她才想起自己头上还有一只银簪。于是拼尽气力将手边那头狼甩开,迅速拔下银簪,插进领头狼的喉咙里,它哀嚎着松开了前爪。梵安弹坐起来,拔出领头狼喉咙里的银簪,它的温血溅到梵安脸上。梵安双眼已经通红,向着它的两只眼睛中间的地方刺进去。她只觉得自己的抓着银簪的那只手好像碰到了野狼的皮毛。
野狼此时已经没有力气哀嚎了,只是软绵绵地侧翻在地。梵安奋力拔出银簪,野狼也被拉过来一些距离。
另外两只咬了梵安的手臂和小腿的野狼也冲上来,梵安一个转身,将银簪刺进离自己较近的那一匹狼的喉咙里,直到整支银簪的主干全部刺进去,她一拔出银簪那狼就倒地了。
她转身,还有一只刚才咬她的野狼,那狼站在原地,张着自己满是血迹的嘴,哀嚎着。
李叔这时才挣扎着坐起来,见梵安向着那哀嚎着的狼走去,想要叫她饶它一命。因为一只野狼发出这样的哀嚎就意味着它在求饶。却只是一瞬间,那狼倒地了,喉咙里还插着银簪。
那只从一开始就不敢上前来的狼发出同样的哀嚎,比前一只更凄厉更哀伤。梵安上前,那狼一溜烟地跑进了旁边的灌木中。
“小真人,手下留情……”
梵安只觉得自己浑身无力,呆呆地站了一会儿,任凭腿上的伤口流出的鲜血滴在刚刚掉落的一个小荷包上。她弯下腰捡起它,宝贝似的放在手心,觉得手感甚是熟悉,打开一看,是一些种子。她觉得天旋地转,还是挣扎着将荷包拴紧,怕里面的种子掉出来。
她觉得自己真的站不住了,便不由自主地往旁边倒下。迷迷糊糊中,只觉得有人接住了自己,眼睛无奈地合上前,一张熟悉的脸紧锁着愁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