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安刚刚出去,霜露独自坐在地席上,面对着一扇大窗子,这个窗子是坐东朝西的。正好可以看到趴在山头的落日。
霜露想着这三天来自己和梵安的点点滴滴,不禁嘴角上扬,只是弧度很小,小到自己都没有发觉。
忽然,外面李婶的哭声惊到了他,他连忙下床出门。只见李婶在篱笆门边抱着一男子,边颤声说:“你可回来了……”边哭着,但是表情是微笑的。
霜露见状,呆呆地看着,他听李婶说过自己的儿子,已经三年没有见面了,想来是母子相见,分外高兴才会哭泣的。
男子看到了一身白衣的霜露,轻轻把自己的母亲推开一些。道:“娘,这位是……”
李婶微笑着,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拉着他的手就往霜露处走去。对着自己的儿子,微笑道:“来,柏儿!见过真人!”
李柏也没有多问,只是拱手作揖,霜露回礼,李婶在一旁慈祥地笑着看着他们两人。
霜露看清了他的脸,长得很清秀,浓眉大眼,唇红齿白,好一副修士长相。
李婶将他们两人推到正房的地席上,滔滔不绝地向霜露介绍着自己的儿子,李柏有时会撒娇似的向她抗议几声,但是满满的都是母慈子孝。
看着李家母子,霜露想起了自己在梵安记忆中看到的张蠡珉和张郡主。难怪她会变成后来那般杀人恶魔的模样,想来真是情有可原。至此,梵安真的是十恶不赦吗?那些被她杀害的无辜百姓,到底该找谁索命?若非师傅屠了张家……想到这里他就头痛欲裂,眼前出现了梵安无邪的笑容。
不一会儿,李柏说自己要去找李叔,霜露不知是何种心情,只是想着梵安怕是还没有找到李叔,自己迷路了。便也要跟着去。
李婶跟李柏说了一句:“你爹今日去的是小时候你最怕的那条路。”李柏就知道了。霜露跟着李柏出去了。才开始,李柏还尽量与霜露找话题,不过霜露总是以自己一向的非礼不听,非礼不言的做派,李柏也觉得无聊了,索性低头赶路。
太阳下山了,他们听到一声野狼的哀嚎,李柏自小在山中长大,自然知道这是野狼求饶的叫声。便很自然地说出:“不知是什么让野狼发出这等哀嚎。”霜露看向他,他连忙解释道:“真人不知道,这哀嚎是野狼求饶时才会发出的。从小到大,我也只是在十多岁时权郡王大肆屠狼的时候才听到过……”霜露耳中听着李柏的话,却出了神,这种声音他也只是在前几天梵安屠狼的时候才听到过。
忽然,霜露只觉得胸口若有若无的一阵阵痛,虽然很轻,但这时他却想到了梵安,只觉得梵安正在承受着痛苦。
霜露丢下李柏向前跑去,李柏见他跑了,也追上去。转过一个比较圆的转角,果然在不远处见到梵安,她摇摇晃晃地站着,她浅黄色的衣裳已经因为血液的浸染而变成了深橙色,手臂处还有鲜血不断冒出,顺着手臂滴落在地上。但是这些都因为昏暗的光线被霜露忽略了。
梵安低着头,身体摇晃得越来越厉害。霜露三步并作两步,正好在梵安快要倒下的瞬间接住了她。
此时,李柏才跟上来,见到李叔浑身是血地坐在地上,大叫一声:“爹,这是怎么了?”李叔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只是摆着手。
霜露扶着梵安,梵安脸上的狼血蹭到了霜露纯白的衣服上,手臂上的血也滴在霜露身上。霜露看着怀里孱弱的梵安竟有一丝心痛,再看看旁边横七竖八躺着的几只野狼的尸体,似乎觉得它们实在该死。
李柏扶了李叔,李叔踉踉跄跄地走过来,对霜露说:“小真人一人对抗群狼,想来是耗了元气……”李柏听父亲这样说,看向霜露怀里满脸是血的梵安,不禁感叹。
李柏背起李叔,霜露抱着梵安,两人很快回到了家。李婶兴奋地跑出来开门,见到李叔和梵安浑身是血,连忙询问李叔发生了什么事,李叔只说遇到了狼。李婶情不自禁地哭起来,李叔忍着剧痛安慰她。
李婶确认自己的老头子还活着之后才注意到霜露抱着的梵安,忙让他们进屋。霜露快步进屋,将梵安放在这几日她所宿的床上,轻轻地用手抚了抚她的额头,然后才把脉。
李叔由李柏扶着在自己的床上躺好,李婶才过来看看梵安,李婶眼里还带着泪花,问:“小真人,可有事?”霜露摇摇头,眼睛还盯着梵安,嘴里回答着李婶:“并无大碍,只是她风寒未愈,又……”霜露咽下了“杀了那么多狼”,说:“将养几日便可痊愈。”李婶语气中有些着急:“真人,您快去看看老头子吧!”霜露刚刚反应过来李叔也受了很重的伤,点点头,道:“这便去。”然后看向梵安,对李婶说:“还劳烦李婶将她身上的血迹擦一擦。”李婶急忙回应:“那是自然!”霜露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梵安才出去。
李叔常年以打猎为生,时常受些小伤,这次虽然重了些,但也不是危及性命的伤。霜露仔细为他把了脉,然后用李叔家里的草药为他和梵安调了一剂止血的药,亲自煨。
药煨好后,他让李柏盛一碗去喂李叔喝了,自己端着一碗去喂梵安。
此时,梵安脸上的血迹已经被李婶擦干净了,身上也换上了李婶的一件灰褐色的衣服,头发有些凌乱。愁眉紧锁,想来是想到了一些不开心的事,霜露慢慢走过去,一手抬着药碗一手抚着她的额头,梵安的眉头才渐渐展开。
霜露舀了一勺陶瓷碗里的淡红色的药汤,尝了一口,然后小心坐在床头,慢慢地送进梵安嘴里。只是霜露没有这般喂人汤药过,还是有很多从嘴边流出来,霜露慌忙用自己的衣袖把她嘴边的药擦掉。
夜深了,霜露坐在离梵安床边不远的地席上打坐。忽然,木门支呀响了一声,只见李婶捧着一个碗进来,带着惯有的慈祥的微笑,道:“真人,夜深了,要不您去休息一下吧!小真人这里老身守着。”霜露刚刚醒来,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有些哑声,道:“不必了,李叔情况如何?”
“哦!老头子喝了药安静地睡下了。”说着将碗放在桌上,道:“喝一碗鸡汤吧!”霜露点点头,李婶转身出去,轻手轻脚地关上门。
霜露湎了一口桌上还冒着热气的鸡汤,碗口刚要凑到嘴边,又放下,起身去看梵安。此时梵安已经安稳地睡着了,霜露站在床头伸手轻轻地碰了一下她的额头,已经不烫了。
翌日,梵安扶着床边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向地席上打坐的霜露,见他紧闭着眼,碰了碰他的肩膀,霜露醒来,慢慢睁开眼睛,便见到了梵安傻乎乎的微笑,不禁嘴角上扬。
之后的五天里,梵安渐渐恢复,李叔也没有什么大碍。梵安和李氏母子似乎格外处得来,梵安和李柏有很多东西一拍即合。
第四日,梵安和李柏在院子的一个角落挑选次年春天要种下的种子。两人交谈甚换,霜露不巧看到,只觉得格外刺眼。
晚上,霜露就提出要离开,李家三口都很惊讶。这几天,他们已经习惯了梵安的笑声和霜露的身影,自然不舍。
李柏道:“再过几日我也要回营了,不如再过几日一道去泉州城?”
“听说明日城里就有一个别秋会……”
“对对对,就是明天,我和师父还是明日一早出发吧!”这次,连梵安也要走,李叔和李婶也不好说什么,只得随他们。
“李大哥,你也好久没去别秋会了吧,不若明日一道去吧!”
李柏瞟了一眼霜露,霜露只是低着头吃饭,李柏推辞:“不了,今日后我便要回营,想要多陪陪爹娘。”
饭后大家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不一会儿,李柏敲了霜露的门。霜露开门,只见他抱着一把剑,看起来很精致,想必是哪个修士的佩剑。
李柏见霜露多看了自己手中的剑一眼,便看门见山:“深夜前来叨扰,是想要真人帮一个忙。”霜露看向他,示意他说。李柏继续道:“这剑的主人曾救了我一命,但是那位真人,却一直找不到。这一个多月来,我一直把它带在身上,想着有一日可以当面还给他,现在看来,是无缘了。真人与他也是同道中人,想来遇见他的机遇也比我多,所以斗胆请您将剑交还给他。”霜露看了一眼剑鞘上的“清潭”,便毫不客气地拒绝了。
李柏还是礼貌地道了晚安,出去了。霜露自己也发觉他对李柏的态度似乎太过冷漠,但他也说不出来为何这样,也许是他与梵安走得很近的缘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