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安举着自己的血玉剑,看着鲜血从血红色的剑锋上慢慢滑下。梵安心如刀缴。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此时村长和几位壮汉已经跑到聋哑少年的身边,少年的脏衣服上已经浸红了自己的血液。村长冲过来,跪在地上,抱着自己的弟弟轻声呓语,眼睛里不由自主地留下泪水。他温柔地安慰着少年,眼泪已经滴在了少年的脸庞上。此之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梵安瘫坐在地上,斜着眼睛看着少年和村长。少年用手语比划着告诉村长:“哥!是我没用,啊娘想喝一口米粥都满足不了……”村长只是抽泣着,根本说不出话。少年又说:“你要好好照顾娘……”一句嘱托之后少年便气绝。
梵安不自禁用手按着胸口,看向霜露,霜露也和她一样坐在地上,目光呆滞地看着梵安。梵安此时已经顾不得什么不能害人性命,每个人的命都自有什么天意的话,现在的她,只感觉很难受。只想得到师父的一句安慰,哪怕是自己最不想听到的“无碍”也好。
但是,任凭梵安投去恳切的眼神,霜露也无动于衷。他也已经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无法逃脱。
百夫长看了这师徒两人一眼,深知自己和身边这些小卒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于是想要开逃。但是看到了那几个脸上长着黑斑的村民的哀求。他们肯定是怕自己回去讲千夫长惨死只是呈到上级,到时,霜露和梵安走了,遭殃的还是他们自己。
百夫长看出了村民们的恐惧,感同身受,虽然现在自己穿着戎装,威风凛凛的样子。但是那只流于表面:由于出身低微,自己明明胸中有墨,手中有技。但参军十来年,自己只是混到了一个百夫长。
于是百夫长麻利地解决了四五个人。但是面对他的行为,剩下的士卒并没有半点害怕的感觉。因为大家知道,百夫长杀掉的都是千夫长的忠臣。百夫长仔细查看了一眼。然后大声说:“千夫长和几个兵士不慎摔下悬崖,尸骨无存。”大家表示赞同。
那些兵士的血液飞溅在霜露面前,落在土地上时还冒着热气。但是霜露已经不想管别人是否杀人了。他心里,对梵安,没有怨恨,只有惭愧:纵然她是顽石也好,是自己没有本事将她雕成美玉,却又想将她拉回正道。
其实,在霜露的意识深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梵安杀人如麻,只怪张家王室太昏庸,将她培养成这样;她心狠手辣,只是一种保护自己的方式;她难改嗜血本性,是自己无能。反正,梵安都没有错……
百夫长带着剩下的兵士走了,村长还抱着少年的尸体不能自已。梵安通红的眼睛有所好转,她无精打采地坐在地上,眼神飘忽,似乎很痛苦。霜露看在眼里,想到了一个迫不得已的办法:忠奴蛊。
因为梵安才是最先的施蛊者,遭到反噬才成了忠奴者。所以他每启用一次忠奴蛊都会对梵安造成很大的伤害。所以,自从闲云告诉他这些之后,他就没有用过此蛊。但是,相比于眼睁睁看着她误入歧途,这点伤害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太阳已经偏西了,但是每天中就只有这个时候村子里才是温暖的。
当然,早上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百夫长的意思。至少,今日是不会再有官兵来了。而地下暗室又是那么潮湿,所以村长让人们转移到地面上。
霜露忙着配药,熬药——熬药虽然是个不考技术的活,但是霜露从小一人的生活让他养成了凡事亲力亲为的习惯。
霜露回来之后便没有再对梵安说过话,梵安也不跟霜露说话。霜露不知该怎样面对这块顽石,梵安也知道自己没有按照师父不夺人性命的忠告,且让师父平静一段时间吧!
除了村长之外的那几个大汉都服了药,睡下了,只有梵安和村长给这些病号喂药。梵安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繁琐的事,但是想到这些痛苦的村民,喂药似乎成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梵安又抬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药,到那个昨日死了母亲的少女。少女侧身躺在草堆上,闭着眼睛。梵安慢慢坐下,轻轻怕打着少女的背,唤着:“醒醒,先喝了药再睡!”但是,谁也叫不醒装睡的人,梵安本就感觉她气息奄奄。于是一手抬着药碗一手伸到少女的人中前,这时,少女睁眼了。她用自己的大眼睛瞪着梵安,梵安并不注意她眼神中的怨气,微微一笑,道:“服了药后好好睡一觉就好了……”说着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勺药再吹了吹,送到少女面前,少女声音沙哑,问:“你们为什么不早一天来?”梵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的这个问题,只是说着:“喝药!”少女迈过头,梵安虽然很不耐烦,但是对待病患,她是很有耐心的,正想再劝她喝药。
忽然少女将药打翻,那热腾腾的药汤全部撒在梵安的手臂上。梵安因为疼痛弹起来,顿时恶狠狠地盯着这个无理取闹的少女。
旁边的村长见了,连忙放下自己手中的药碗,急忙过来。因为他今日才亲眼见到梵安杀一个人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梵安下意识地想要拔出自己的发簪,但是她忍住了,只是摸了一下白玉簪。面对村长的劝阻,她只是谈谈回了一句:“我再去取药!”便转身出去了。村长一脸愧疚,少女却转头,继续装睡。
村长扶着少女的肩膀,道:“想开点……”
梵安出去取药,霜露正在配药。在梵安进来的时候,霜露看了一眼,但是装作自己不想看见她,继续配着自己的药。梵安也没有理她,霜露瞟到她手上的红块,差点忍不住问其缘由,幸好梵安出去了。
梵安小心地端着药进去,在院子里遇到村长,村长手中有一空碗。村长见她,惭愧地说:“梵安真人,真是对不住啊!”梵安不知自己什么时候竟也习惯了这句:“无碍。”
村长来取药,霜露装作满不在意地问:“她的手,怎么了?”村长也发现了师徒两似乎不说话,于是将来龙去脉告诉了他。他装作满不在意。
累了大半天,那些村民终于都喝了药睡下了。最先被治好的那个少年守夜,梵安日里被烫到的手已经开始红肿了。她在院子里的木桌上趴着睡着了。
霜露制好药丸,从满是药味的厨房里出来。只见夜色中梵安一身白衣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他慢慢地踱步到梵安身边,从怀里掏出一瓶药粉,撒在梵安红肿的手上。这药撒下去,梵安疼得呲了一下嘴。但还是闭着眼睛,其实,梵安已经醒了。
霜露为她上好药,正要起身,梵安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待他坐下之后又整个人扑到他身上。不自觉的手紧紧搂住霜露十五女儿般的腰。霜露一脸的无奈又一脸的宠溺。
他感受得到梵安呼出的温暖的气息,也感受得到自己跳动的心脏。他静静地坐着,感受着这既真实又梦幻的时刻。
少年守了很久,本欲出来找点东西吃。到门口就看到梵安像一只小鸟一样依偎在霜露的怀里。此时小鸟依人的梵安,完全没有日里杀人的疯狂,而霜露,看似不跟梵安讲话是在恼她,实则不然。少年看着这一幕,像一个老父亲似的笑着,然后默默地回去。
“行了!我知道你醒了。”霜露对着怀里的梵安道。
梵安睁开眼睛,但是依然抱着霜露的腰,傻笑了一声。然后问:“师父不生梵安的气了?”
“生气。”
“师父不要生气嘛!梵安以后不敢了。”梵安不自禁地撒娇道。
霜露无奈,他对她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更何况是她撒娇的时候。
霜露将梵安扶正,道:“记住,万物生灵生死有命,不可……”
“不可凭着自己的心情伤人性命!”梵安打断霜露。霜露看着她,微微一笑,往她的额头上指了一下,道:“知道就好!”
“师父,我们什么时候才到巨鹿峰啊?”梵安突然问。
“快了!”
不一会儿,梵安就靠着霜露睡着了。霜露看着梵安反问自己:你不是要凉她几天吗?不是要好好教训她吗?怎么就……
他在自己的腰后摸到梵安的手,仔细看了看,自言自语道:“应该没有什么大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