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府里,有一个叫做梵心院的院子,这就是张梵安的住处。楚王府里,除了楚王,没有一个人可以任意进出。
院子里种满了六色花朵,月夜里,花朵的颜色显得有些苍茫。房间里,梵安和霜露正在下棋,霜露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梵安则是一脸愁容。
梵安又输了一局,她把棋子打乱,烦躁地说:“不玩了!”霜露坐在棋桌旁,拱手,说:“主人,承让了。”
此时,张珏一身夜行衣从门外进来。梵安收起无赖的表情,正经地问张珏:“怎么样?”
“今日早朝,成副城使参奏楚王陛下因公徇私。几个官位不高的官员也跟着。”
“二哥可有事?”
“陛下护着楚王陛下,肯定无碍。”
梵安坏笑起来,说:“他越不让我知道,我就越要插手。”张珏和霜露都知道,梵安这样笑就意味着杀人。
张珏说:“今夜若是成副城使一家被屠,楚王陛下更是有嘴说不清。”
“他说得清说不清,关我什么事?”梵安赌气地说。“不过,让人们相互怀疑这么有趣的情节都跳过了,还有什么好玩的?那就……”
第二日,朝堂上支持成副城使的官员又少了一个,皇城里发生了第五起白衣杀手屠全家的案件。百姓中,有些看似合乎情理的猜测:一则认为楚王动的手,二则认为白衣杀手就是寒月真人。这些人就像十三年前的张蠡珉一样,所以遭到了白衣真人寒月真人的替天行道,虽然梵安觉得自己的父亲成了恶的代名词很不是滋味,但是一想到那些所谓的清官忠臣遭到这样的非议,她心里就舒服。
距离第五起全家被屠的官员案已经过去十来天了。
梵安在梵心院中抚琴,琴声难以入耳,但是旁边的几个丫鬟没有一个人敢表现出一丝的不满。弹了一会儿,梵安心浮气躁,起身一脚把古琴踹翻在地。气冲冲地往回走。
正巧张珏和霜露从走廊那边走来。梵安一个询问的眼神,张珏便向她诉说,而霜露,虽然中了忠奴蛊,秉性却没有改变。看到古琴,自然想抚琴,于是捡起地上的古琴,盘腿坐下。不一会儿,一股悠扬的琴声便充满了整个梵心院。
梵安看向霜露,只见他坐在桃花树下,一身白衣,轻闭着双眼,纤纤十指轻抚着古琴。这琴刚才还发出难听的嘶吼,现下却在霜露的手下如此乖巧。
梵安看定了,半年来虽然他们朝夕相处,但是此时的霜露真是惊艳到她了。
也许,是因为她还不知道这就是十三年前屠她全家的寒月真人之徒,或许,一些冥冥之中的注定,使她好几次都不能把眼睛从霜露身上移开。
霜露一曲完毕,只见他好像头很痛的样子。是因为刚才他弹奏的这一曲是自己的师父寒月真人时常弹奏的那曲《罪己曲》,此曲无心之人听来悠扬清远,在有心人听来,是毫不客气的揭露自己曾经所放罪孽的魔音。
看到霜露双手抱头,很痛苦的样子,梵安的第一反应是拉他,但是又立马收了这个念头。嘴角微微一笑,就像每次要杀人之前的微笑。
张珏看看她,想起曾经他们的一段对话。
“忠奴蛊只可改变人的记忆和信念,却改不了人的脾气秉性。况且,若是他记起自己的身份……”
“无碍,我就是要他记起自己是谁,让他记起自己是个多么侠派正义的真人。想一想,”梵安摘了一朵洁白的花朵,说:“一个一心向善,整天想着惩奸除恶,弘扬正义,保护百姓的真人,知道自己杀了那么多人!多好玩啊。”
张珏看了霜露一眼,实在是为他感到悲哀,真是哀莫大于此。但是,梵安才是自己的主子,作为奴隶,他要做的就是一辈子听梵安的命令,还有,保护梵安。
梵安走近霜露,试探地问:“闲人,你怎么了?”
霜露头已经不疼了,他若有所思地说:“没有什么,只是一瞬间头痛起来,想来是最近……”霜露咽下了“杀的人太多”几个字。
梵安转身就要走,只是扔下几个字:“去好好休息吧!明日一早动身去行府。”
第二日,梵安带上张珏、霜露和十来个护卫便向着城外出发了。霜露听张珏说,他们要去张家行府。梵安每年这一天都会去那里过上一日,还要……屠狼。
差不多两个时辰之后,他们来到一处比较偏远的郊外,他们走进了一条路旁种满六色鲜花的小路。霜露看到这一景象,觉得似曾相识,却又不记得何时见过。
走进小路,不一会儿,他们来到一处宽阔的山间平地,此处种满了六色鲜花,花田中间有一座宏伟的府邸,门前有一对面目狰狞的石狮子。在这样四面环山的地方,这样一座府邸显得那么突兀。
梵安从马上下来,有人从府里走出来,向梵安行了礼,然后把他们的马牵走。梵安站在府门前,久久仰望大门正上方“张府”两个大字。梵安如此优柔寡断,是霜露从来没有见过的。就算是皇宫,梵安也像自己家一样,进进出出,从来没有过半分犹豫。这府邸……霜露很好奇这府邸是什么地方。
站着站着,梵安居然哭了,泪水决堤似的流下来。张珏在一旁给她送手帕,她强颜欢笑,说:“逝者已矣,没什么可以难过的。”说完进去了。
梵安进了这府邸,小心地抚摸着这里的一切,好像更难受的样子。她不让任何人跟着她。张珏就出去门外面,霜露向着走廊的另一面走去,这府邸虽然很华丽,但是与梵安的梵心院相比,除了一些雕栏玉砌,并无什么特别。
霜露转了一圈,在走廊一处挨着池塘的地方,他看见梵安在池塘中间的一个凉亭上,她坐在桌子旁,桌上一桌满满的饭菜。梵安泪如雨下,念叨着什么,但是他什么都听不清。于是霜露继续走,因为前面不远处就有一条岔进凉亭的路。
忽然,走廊那边,有几个人走过来,前面最中间的楚王,旁边的是张珏。
楚王看了梵安一会儿,转头对张珏说:“待会儿,你要保护好她!”
“属下明白!”张珏鞠躬回答。
楚王示意其他人留在那里,一个人走过去。梵安看到了楚王,连忙擦干眼泪,故作生气:“二哥怎么来了?”
“梵安,都十三年了,姑父姑母也该安息了。”楚王语重心长地说。
“安息?凶手逍遥法外,他们怎么安息?”梵安的眼泪又流了出来。她看着楚王,说:“二哥!你可知,那个月夜对我来说多难熬?”她站起来,指着地下,几乎是嘶吼到:“就在这儿。阿爹被那个寒月真人一剑杀死,我当时在他怀里,他问我嫂嫂肚子里的是小侄子还是侄女……你知道吗?阿爹的血溅在我脸上,还是热的……”她哽咽了,然后继续说:“那些村民,将他们剁成血水,连尚在腹中的孩儿都不放过……二哥,我亲眼看见一群恶狼,将张府上下五十多口人撕得七零八落……”梵安调整了一下情绪,说:“所以,我要杀光所有恶狼;还有……”她慢慢走过来,一拳砸在朱红的大柱上,恶狠狠地说:“寒月!”楚王向着她拳头落的地方一看,只见两个大字:“寒月”。
不远处的霜露听到寒月两个字,头便开始隐隐作痛。
傍晚,行府的下人们宰了五十多头猪羊,将它们的血沥尽,撒在行府周围。猪羊的尸体也四处扔着,霜露听下人们谈论:“郡主年年都如此,要浪费多少猪羊啊!”
“可不是嘛!就这样一只,都够寻常百姓吃一年的了。”
“据说,去年屠狼夜就有十多个家丁和奴隶被狼咬死。杀了一百多只狼,天一亮,整个山谷都是血腥味。”
“这山里这么多狼呢?”
“这你可不知道,据说是楚王殿下派人从别处赶来的。”
“真是劳民伤财,草菅人命啊!”
另外一个连忙捂住那一个的嘴巴,小声说:“这话可不能说,你这个新来的,要记住,这府里哪一天都能放松点,唯独这一天,得把脑袋里的弦都绷紧罗。”
两人说完就要走,迎面碰上霜露,两人立刻行礼,道:“闲大人。”
霜露叫了那个年长一点的,问:“这行府周围就没有百姓?”
“十三年前就没有了。”
“十三年前?”
“是啊,据说是金麦村的刁民在寒月真人屠了张督察一家之后趁机抢劫了张府。好在郡主活下来了,第二天,先皇就命人屠了金麦村,三百多口人,老老少少都死了。尸体的恶臭飘了大半年才散去。”
对于自己的主人,霜露知道的越来越多,却越来越不了解她了。此时,他只觉得自己心中越来越乱,一些画面闪现在脑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