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行府的途中,梵安闷闷不乐,小曦看在眼里,愧在心里。若不是她执意请梵安去粥蓬,她也不会听到这些,本来只是想让她解解闷,现在却活活添了忧伤。
不久后,他们到了行府前,小曦由自己的侍女先扶着下车了,梵安也被可儿扶着下车,小曦也来帮忙。
他们刚走进门,一个家丁就来报:“郡主,张珏将军来了。还带了一个医者。”
梵安点了点头,示意家丁自己知道了。小曦一半自言自语,一半故意说给梵安听:“不知这次他会不会带一个可靠的来。”梵安转头对着小曦,道:“你们也好久没有见面了,先去吧!我回房换一身行头就来。”小曦答应了一声就走了。
梵安由可儿搀扶着回到自己的寝室,她解开纱笠,只见干了的泪痕。她叫可儿拿来一条干净的白绸,遮上就去了会客厅。
会客厅里坐着三个人:张珏、小曦和霜露。
霜露心中忐忑,虽然他是想着自己现在只是一个医者,但是那些一起度过的日子总是在他的脑海中浮现。他正想着,梵安由可儿搀扶着进来。她很安静,甚至是死一般的寂静。
霜露看着,鼻尖微微发酸,那个活泼的梵安好似还在昨日。
张珏和小曦站请来,在场的还有很多家丁和侍女,霜露也站起来。张珏先开口了,道:“见过郡主!”梵安嘴角微扬,道:“无需见外!”
梵安在主座上坐下,道:“别站着啊!”张珏坐下,霜露却站着愣住了,之前他想见到她,此刻见到了又后悔了。从前的梵安与眼前这个女子,到底是差了一个生死还是什么?
小曦见医者站着,疑惑地看了一眼,又看向张珏,张珏示意她不要管。
张珏道:“郡主,此次回城,属下带了一位医者。在当地也是颇负盛名。”
梵安虽然不想再喝那苦得发慌的药了,但还是谢了张珏的好意。
张珏和霜露在来的路上达成了协议:为了不让梵安通过声音认出霜露,他装作哑巴。反正霜露也不爱说话,应该不会拆穿。霜露也觉得这样再好不过,反正没有什么要说的,就算有要说的,恐怕今生都说不完,不如不说。
张珏和小曦一起回府,小曦迫不及待要问张珏一些问题,也骑了马。两个人骑着矫健的战马,身后跟了十几个兵士,若要一个词来形容此刻场景,唯一个英姿飒爽。
“官人,那医者……怎么一副修士打扮?”
张珏回答:“只要能治好郡主的双目,管他是什么呢!”
小曦还是不放心,又问:“现下修士与殿下……无碍?”
张珏欣慰地看向小曦,道:“此人,也算旧相识。与那般修士不相同。另外,辛苦你了!”
小曦看着张珏微微一笑,道:“不苦!”
行府里,梵安又在花丛之中抚琴,旁边的桃树已经接了桃子。霜露煎好了汤药,亲自送去。见了六色花丛中梵安抚琴的背影不禁想起三年前的点点滴滴。站在挺远处的可儿接过霜露手中的汤药,道:“医者,郡主抚琴是不喜人打扰。片刻再喝可好?”霜露点点头。
梵安正好弹完一曲,听到可儿讲话,便说:“拿过来吧!”可儿捧着汤药走过去,梵安望向可儿走来的方向,道一声:“有劳!”霜露微微颔首,然后转身。
梵安捧着药,以为很苦,本想一口喝光。药汤入口,是加了浓缩桃汁的,不仅不苦还有淡淡的蜜桃香味。她想起在巨鹿峰时自己也曾经把桃汁加进霜露给寒月的药汤之中,当时她尝了一口,正是这种相似的感觉。
她有种莫名的感觉,那种感觉便是……她忙问可儿:“那位医者,相貌如何,体型怎样?”
被她怎么一问,可儿有些不知该怎么回答,她思索了一下,回答:“那医者……一身白裳素衣,与将军一般高,相貌清秀,腰间一把佩剑……看起来像一个修士。”
梵安不淡定了,问:“他的佩剑……剑柄上是不是镶嵌着一颗蓝色灵石?”可儿答:“那把剑……全部都包住了,看不见剑柄。”
梵安端着药碗的手有些颤抖,不自觉地湎了湎嘴唇。可儿见她不喝药,问:“郡主,是这药有什么问题吗?”
梵安想:不会是他,如若是他,可儿定然认得出他。不对,那段时间,可儿因父忧不在行府……
梵安回答:“否!可儿,现在除了你,府中可还有四五年前的老人?”
“郡主,这……奴婢知道的,楚王府应该有几个!要不要……”
梵安喝了药,道:“无碍!随口问问罢了!”
梵安沉思着,想:就算知道是他,又能怎么样呢?况且天下白衣修士何止千万,汤药苦涩,现在又是蜜桃成熟的季节,想到此法也不奇怪。
梵安喝了药,可儿立刻拿出一块饴糖,接过梵安手中的空碗,将糖塞进她的手里。梵安把糖放在古琴上,道:“不必了,这药不苦。”
说完梵安说她倦了,可儿就送她回房去了。药效的原因,梵安一躺下就睡着了。
可儿见梵安睡下了,便来到药房,只见那些帮忙的家丁都在外面。可儿问:“医者呢?”
其中一个回答:“医者在里面研药,好像不要我们帮忙。”
可儿想:他一个江湖郎中,用不惯人也是情理之中。便然那些人继续在外面侯着。她进了药房,见霜露正在药柜边闻着。
“医者!”可儿走进去,霜露也暂时停下来,看了她一眼。
可儿继续问:“郡主喝了汤药便睡下了,不知可是正常?”
可儿知道哪是正常现象,也就放心了,告了别就回去了。
可儿将霜露安排在了尊客院。夜里,霜露放了剑坐在桌前,借着油灯的比较强烈的光从怀里掏出一本书。霜露将它摆在桌上,查找着什么。不一会儿,他就合上书,表情中并没有喜悦。
他叹了口气,看着封面上醒目的三个大字“壹心录”,陷入了沉思。
原来,两年前,他就通过寒月的遗物想起了一些小时候的事情:
他本是泉州人,出身在医药世家。年幼时父母在一桩冤案中双双故去,当时他已经无家可归,还身患重病,路过的寒月带他回巨鹿峰……他依稀记得自己还有一个从小带着他的爷爷,就是泉州的医仙。
他想了解更多自己的身世,于是下山寻医仙。却在梵城意外听说了泉州的医仙已经被张旭楚抓来了梵城,他找到军营里。
当时一群兵士正围着医仙,是保护他,不过就像是保护自己的财产。
霜露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医仙看到他便用药将周围的十多个兵士迷晕了。
“你最终还是来找我了!”
霜露慢慢走近他,道:“我……记起一些事,特来请教。”
老医仙早就认出了他,道:“求证?是又如何?不是又怎样?其实你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您……真的是……”霜露的声音哽咽了,医仙抢回答:“你本可逍遥世外,何必给自己寻找牵绊?”
医仙和霜露聊了一会儿,霜露不想让他在张旭楚的帐中。可老医仙的回答却是那些兵士本是百姓而已,也是一命,他这一辈子悬壶惯了,一个人自在。还把他的必身所录《壹心录》给了他。
现在,他至少知道了自己还有亲人在世……
霜露看向漆黑的窗外,心念着:壹心既一心,唯一一心便是悬壶。医者非侠士,是非黑白、恩怨情仇全不必顾,只需顾生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