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狼夜的后一天,月色还是如往常一般。皇城中,在月光下的是琉璃瓦片,打更的刚刚走过南街。
忽然,一缕白光从琉璃屋顶一窜而过,打更的用自己手中微弱的火把向上一照,已经无任何踪影了。他心想是猫在追老鼠,便没有多去理会。
那一缕白色,已经停在了一片青绿色的琉璃瓦上。实则,那是霜露,寒风凛冽,吹动他的衣裳,衬托得他那本就冷峻的面容更加精致。他静静地站在屋顶上,向着南边望去,像是在等着什么人。
南街,打更的叫到:“二更了!”然后在自己腰上拴着的铜锣上敲了两下。一阵脚步声打破了夜的宁静,上百个穿着甲胄的兵士向这边跑来。打更的被吓到了,赶忙跑进路边的箩筐堆里。此时手上的火把早就熄了。那群人高举着火把,丝毫没有害怕被人看见他们的样子。打更的仔细看了一眼带头的,正是郡主的忠奴张珏。
很快,队伍来到了城北,在写着“成府”的府邸前停下,张珏向着屋顶上一看,果然看见了一缕白光。霜露正站在屋顶,等待着张珏的指示。张珏举起手中的火把,后面的兵士像是早就约定好的一般纷纷举起手中的火把。张珏将火把扔进成府。接着,上百个兵士一起将火把扔进去,从霜露的角度看,上百支火把就像是流星一样向成府飞来,火把落在露天的茶几上,落在院中的凉亭里,落在走廊的栏杆里……霜露看着成府中四处火星点点,心中很不是滋味。但是今夜屠了成府,这是主人的命令,他好像生来就抗拒不了。
“走水了!”不一会儿就有人叫起来。一时间,成府的所有人都醒了。听到“走水”二字,大家慌忙穿好衣服,就要出去打水救火。
一眨眼的功夫,院子里已经站满了人,大家拿着水桶,拿着房间里的贵重东西。人们忙着救火,竟没有注意到屋顶还站着一个人。
霜露的眼睛里倒映出院子里的火光,他多么想下去救火。但是,主人给他的指令是等到成副城使一出房间就一剑杀了他,然后张珏会带人冲进来。把成府彻彻底底屠杀干净,不止是人,就连一直苍蝇也不能活着飞出成府。他与成副城使有过一面之缘,此人谦逊有礼,相貌堂堂,实在不像是坏人。其实,他早就知道张梵安才是最坏的那个恶魔。但是,他就是违背不了她的命令,近来,他不止一次思考自己要遵循张梵安的意思……
正在思考着,无焦距的眼睛捕捉到了成副城使。他瞬间像是中了法术一般,拔出剑就向着成副城使刺去。
由于他心不在焉,成副城使身边的一个女孩拉着成副城使躲过了。女孩看到他一脸惊讶,想要说着什么。
一瞬间,张珏带人破门而入,本来想过来这边阻止霜露的人在不经意中被冲进来的人杀了不少。幸而成府的下人都不是酒囊饭袋,他们有的抄起身边可以作为武器的东西,与兵士拼死斗争,有的直接手无寸铁的搏斗。
在成副城使这边,霜露目光有些呆滞,站在原地。他的心中有两个精灵在打架,一个对他说主人的命令一定要完成,另一个则说是天下沧生,芸芸众生之类的话。
女孩惊讶地看着霜露,大叫一声:“霜露真人!”霜露听到这个名字头痛欲裂,佩剑掉在地上,跪下抱着头痛苦地低着头。女孩很想上前去拉霜露,成副城使已经被几个下人簇拥着逃了几步。见女孩呆在原地,叫到:“锦缘!”女孩听到父亲叫自己,连忙赶过去。
五步之内,一把寒剑飞过来,正好刺中成副城使的左胸膛。成副城使吐了一口淤血,便倒在旁边一个下人身上。锦缘见状大叫一声:“父亲!”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只见一个黑影窜到她面前,迅速拔出成副城使胸前的利剑,微微一笑,向锦缘刺去。锦缘本来也是懂得一些剑术的,此时,她却只是连连后退。剑锋朝着她的胸膛逼近,眼看就要刺进去。
成锦缘紧闭双眼,在这一刻,她无意识地等待着死亡。忽然,两剑交锋的刺耳声音促使她睁开双眼。只见一身白衣的霜露挡在她面前,眼神里充满愤怒地盯着张珏。
张珏好似对这个情况早有准备,面不改色地问到:“闲人,你这是干什么呢?”
霜露手一挥,将张珏的剑挑开,掷地有声地回答:“尔等草菅人命之徒,今日我便要替天行道!”说完便挥剑刺向张珏,张珏挥剑应战。大声说着:“你别忘了主人的命令。”
听到“主人的命令”几个字,霜露的脑袋剧烈的疼起来。他右手持剑,左手敲打着自己的脑袋。脑海里满是张梵安,她的一颦一笑,一悲一泣全都历历在目。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推着他要去杀人,他努力克制着。此刻的每一瞬间,他都险些被身体里那莫名的力量战胜。
“霜露真人!”成锦缘一遍遍地呼唤着他的名字,他竟不自禁地举剑对着成锦缘。他知道他的挣扎最终还是会失败,他红着眼睛看着成锦缘,他认出了她,她就是自己出山后遇到的第一个尘世中人。他向成锦缘施了法术,成锦缘瞬间倒下,他才放松了一些。
霜露忍着剧痛用剑杵着地站起来,与张珏对峙。他红着眼睛,向张珏刺去,张珏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于是一边阻挡着他的剑锋一边口里念叨着张梵安。霜露每听到这个名字都会更加难受。
但是,不一会儿,张珏还是被霜露打倒在地。霜露提着剑慢慢走近,张珏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后退。霜露向他逼近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一跃跃上屋顶,一眨眼就不见了。张珏由手下搀扶着站起来,大呼一声不好便飞快地向门口跑去。几个见到他出去了追出去,大多数还在府里继续屠戮。
张珏连跑带飞向着城南楚王府冲去,几个兵士在后面努力追赶,可还是不一会儿就见不到他的身影了。张珏脑子里有一个声音:“主人可不能有事……”
梵心院里,歌舞升平,穿着橙色轻纱的十来个舞姬在院子的露天空地里轻柔地挥舞着广袖。舞姬的周围围坐着一群人,都是一些乐师。高台的亭子里摆着一桌珍馐,却只有一人。是梵安,她面无喜色,与轻歌曼舞十分不搭,她也不理会歌舞,只是自顾自地斟酒,喝酒,吃菜。
她本想用歌舞来让自己冰冷的内心温暖一些,却没想到越是想要如此就在这时越孤寂。
忽然,屋顶一缕白光落下,梵安定睛一看是霜露。便以平常的语气叫到:“闲人,快来喝酒。”霜露只是静静地站在舞姬和亭子之间的空地。梵安见状,知道事情可能有所改变。于是右手悄悄拿起鞭子,紧紧握住。
果然,霜露抬手将剑推过来,梵安扔出面前的桌子。剑锋穿过桌子,桌子被劈作两半,桌上的玉盘瓷碗也随着桌子残骸一起落地。清脆的声音盖过了乐师和舞姬们惊慌逃跑的声音。
梵安知道他是记起自己是谁了,微微一笑,喊道:“霜露真人何必大动肝火?有事好好商量嘛!”
霜露听到自己的名字,怒从中生。伸手,嵌进亭子栏杆里的剑飞回来。再次刺向梵安,梵安手腕一动,鞭子便绕住了一个跑得慢的舞姬。梵安将她挡在自己的面前,霜露见状想要收回剑,却控制不住了。
利剑刺进了舞姬的胸膛,舞姬吐了一口淤血,从被鞭子绕住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好没有了呼吸。霜露见舞姬倒地,眼眶通红,愤怒之至地看着梵安。
梵安故意说:“霜露真人,这人可是你杀的。为何这般看着我?”梵安看着霜露如此难受,自然是高兴,只是在这高兴中,似乎有一丝失落。
霜露看着眼前的这个人,明明恨之入骨,脑海中却偏偏浮现着她的一颦一笑……
他发抖的右手握着剑,只觉得头痛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