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整整三天，李大牙还是没缓过劲来。
太阳出来，就一个人蹲在院子墙根，晒着太阳，有一口没一口抽闷烟。太阳下了，月亮上班，就又裹身解放军绿大衣，手里捧个铝制保温杯，守在屋里窗前，眼睛直勾勾盯着屋外，不时唉声叹气，要知道，这才刚进夏天。
“哈哈哈！”院子传来一阵银铃般笑声，基本布置已经完成，拓刹子一蹦一跳地走了进来，瞧见李大牙这样，眼睛提溜一转，便靠了过来。
“大牙哥哥，在想啥呢？”拓刹子伸手把涂在颊上的腮红抹匀，笑道。
“想死，但怕还是逃不过你们的手掌。”李大牙吞口温水下喉，幽幽道。
拓刹子发出一声尖啸，认真地点点头，“是的，不论人鬼，都受制于幽冥地府，当鬼更甚，转世还是堕狱，都是一句话的事。”
李大牙叹了口气，放下保温杯，解开身上大衣，桌案上拿过手机，上下翻找电话簿，找到个王宝，拨了过去。
“嘟嘟嘟...”一阵忙音过后，终于拨通。
“喂，大宝，出来喝酒，老羊角烧烤，快点。”李大牙偷瞥眼翘腿躺在床上的拓刹子，高声道。
对面一片寂静，没人应答。
“喂，是大宝吗？你说句话啊！”李大牙双手抓住手机，贴近耳边，大喊道。
“是我。”电话那头传来阴恻恻的女声，带有无限哀怨。
“妈呀！”李大牙吓了一跳，手机直接就扔飞出去，一屁股蹲坐在地上，簌簌发抖。
“来了！”拓刹子一个旋身，单膝跪在床上，上身低伏，眼睛紧盯门口，两颊青毛炸起，沉声道。
一阵阴风过堂，白色倩影从远到近，拿左手袖袍遮住面容。
“妈呀！”李大牙一蹦三尺高，扑身往床上，缩成一团，躲在拓刹子身后。
“你心有何怨，何不往生？”拓刹子伸手护住身后李大牙。
“怨？这是不共戴天之仇！”女鬼放下左手，露出面容。
呵，哪有什么五官，赫然就是一团乱遭，显然生前遭遇了钝器重击，已经很难辨别哪是眼睛，哪是鼻子嘴巴了。
“妈呀！”躲背后偷瞄的李大牙又是一声哀呼，恨不得给自己两大嘴巴子。
“帮我杀了那个家伙，我才能够往生，不然便是化成厉鬼，我也在所不惜！”女鬼声音冷厉，白袂飘飘，乌发飞舞，在当空月光的照映下，尤为瘆人。
“好！”拓刹子一口答应下来。
李大牙心下大惊，顾不得害怕，伸手就捂住拓刹子嘴巴，急道：“你瞎说什么？还当是你们那个年代？现在是法治社会，随便杀人的事可做不得！”
阴风再起，女鬼双手高举，在自己凄厉的尖啸下，摆动起来。“我好惨啊！我好惨啊！”
拓刹子扒下李大牙手掌，脑后长出个眼睛，疑惑地望着李大牙。
李大牙嘴角抽抽，强忍胃中不适，大声道：“杀他是不可能的，但如果他真的杀了你，那我保证能把他交给法律，让正义制裁他，还给你一个公道。”
女鬼闻言，停止摆动，双手自然垂在身侧，良久，转身迈出房门，停在一盆兰花前，身形收束，附在一片叶子上。
“春去秋来，叶枯花落。旧日花园，刘姓潘龙。此贼不死，我定化厉！”这声音，带着彻骨的仇恨，竟让这三伏夏夜，带上了不同寻常的寒意。
李大牙打了个战栗，赶忙起身，把门合上。
“你真的有把握，完成她的遗怨吗？”拓刹子一脸玩味表情，戏谑道。
用力甩甩头，李大牙尽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却怎么也没办法把这只女鬼形象从自己脑海中赶出去，随意道：“我就随口一说。”
“啊啊啊！”一阵尖锐叫声从屋外传来。
“别别别，我早已有了办法！马上就能将他绳之以法！”李大牙赶忙改口，用尽最大力气呐喊道。
屋外这才消停。
李大牙几个深呼吸，强行平缓自己动荡的心绪，走近拓刹子。
“你有没有什么办法？”李大牙俯身贴耳，低声道。
拓刹子掩嘴失笑，拿手指蘸蘸水，在桌案上写了几个大字。
“真言符！”
...
太阳刚刚落山，旧日花园小区，大门外的咖啡馆的外面遮阳小桌，李大牙穿着一身灰色短袖短裤搭配，脚上提拉着一双蜘蛛侠人字拖，时不时低头嘬吸一口面前桌上的柠檬汁，眼睛却一直在瞄旧日花园大门方向。
一辆豪华轿车缓缓驶向门口，停留片刻，保安殷勤地走出保安亭，朝后座递根烟过去，却见司机摇下车窗，骂骂咧咧道：“刚快开门，刘总可能抽你这破烟吗！”保安不知所措，连连点头，转身就要走回保安亭按按钮。
“唉，小兵，不要这么说。”刘潘龙柔和的声音响起，推开车门，叫住保安，不仅拿过其还捏在手上的劣质香烟，还让司机拿过一包自己抽的高级香烟，放在其手心。
保安受宠若惊，连连屈身弯腰，腰杆子都快断了。
刘潘龙满意地点点头，在周围众人崇拜的目光中，钻身进车，门杆抬起，轿车驶了进去，只见得到个车屁股。
“就是他了吧。”李大牙想着自己在报纸上看到的模样，和刚刚男子的模样重合在一起，自言自语道。
李大牙挪动椅子，站起身来，伸手在怀里摸摸，摸到一张柔软纸张，才安心下来。“真没想到，本市最成功企业家，竟然有这么一段不堪回首的黑历史！”
走近保安亭，敲敲玻璃，递根烟过去，李大牙亲切道：“大爷，刚那个是刘潘龙，刘总吗？”
玻璃拉开，保安接过香烟，点了点头，“是哦，不然还有谁能这么大方？一千一包的烟，说给就给了。”
李大牙给自己也点上一根，呼一大口。含糊道：“你知道刘总住那栋吗？”
保安狐疑地上下打量李大牙，警惕地问道：“你问这干吗？”
李大牙抓抓脑袋，羞赧道：“我是他远房亲戚，这么久不见，怕他认不出我，就想先在他家外边逛逛，看他能不能恰好认出我来。”
保安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笑道：“刘总可没什么栋不栋的，一号别墅到五号别墅都是刘总的，指不定住哪，你自己去撞撞运气吧。”
李大牙点头称谢，转身走进了旧日花园。
保安望着李大牙离开的背影，摇了摇头，抽完手上烟卷，咣一声合上玻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