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方朗脸色一白：“我们太不小心了，这里遗留了我们大量的指纹。也就是说，如果黄鹏不是自然死亡，而是他杀，他的住所肯定会有警察过来搜查。到时候我们一屋子的指纹，还有公寓管理室的监控，都会暴露我们……”
苏念明白方朗的担心，他虽是方局长的儿子，又因为对案情的兴趣，在一直侦查着案件。但他们再怎么说，也只是民间人士，譬如今晚这种夜闯民宅，其实是完全不合理不恰当的行为。
何况，他们就在这里发现了如此重要的一个证据，如果不能妥善处理，很有可能成为警察的第一怀疑对象。
“这些照片，我们要留在这里，还是直接拿走？”
许是因为刚刚和方朗的不愉快，林姣的话语生硬极了，甚至不带什么感情：“我的建议是，还是拿走，这毕竟是我们找到的唯一一条线索了，而且黄鹏已经死了。这也就是说，现在这条死亡链上的人，几乎可以确定，就是从事过人口买卖的这群人，黄鹏不会是最后一个。”
不会是最后一个，这听起来几乎都像是某种恶毒的诅咒了。
但苏念知道，林姣的话是正确的，黄鹏不过是个城里村里的牵头人，最多也就是个司机。孩子卖到什么地方，又是什么人买下了孩子，这部分所涉及的人，都有可能是这个隐形凶手的目标。
从这个角度看，黄鹏怎么说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人。
“我们把日记拿走！”方朗一旦做下重要的决定，他就非常笃信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将照片塞回日记里，然后将日记装回自己的背包中：“我们马上回德和医院看看，以咱们的速度，我估计如果是非自然死亡，现在警察应该已经到医院里面了。”
三人也不再踌躇，将房间中的家具进行了一定程度的复原，就匆匆跑出门去。
产业园地处偏僻，苏念三人却也够幸运，一出小区门，就有一辆刚刚送客过来的出粗车，一切看起来都在帮助着他们。
出租车一停，林姣就一个箭步跨到前座，留着苏念和方朗面面相觑，她心口的那口气儿还没消，哪肯就这么原谅方朗，苏念只好尴尬道：“你先上，我喜欢坐这边。”
方朗上车之后显然局促多了，他没有意料到刚刚那几句争吵，竟然能产生这样的蝴蝶效应，闹得林姣连话都不想再和他多说一句。
可那司机偏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轻笑着对林姣道：“嘿嘿，你一个小姑娘过来给人家当电灯泡了吧。”
林姣用着从未有过的尖酸刻薄语气回答道：“可不是么，我就是个多余的，多说一句话，人家都要不高兴！”
“美女，不然你看我怎么样？”司机见林姣对他过于贪婪的目光没有敌意，话语之间更加大胆，当着方朗的面就开始调情起来。
林姣身上升起一阵麻酥酥的恶心，她虽生气，但不意味着要随意与旁的男人调情，当下就狠瞪了司机一眼：“再敢看我一眼，我就直接向你们公司投诉你。”
司机马上噤了声，他本想再嘟囔几句有得没得，可从车前镜瞧见后头的方朗一脸沉云，反而不敢说话了。
一路上三人都没有任何交流，苏念处在如此尴尬的境地，一点调节气氛的心情都没有。只好晃着腕上的镯子，任由司君尧在她的脑海里晃来晃去，大声抗议：“苏念你想干嘛呀！闹得整个房间都东倒西歪的，本君脑袋都让你给晃晕了！”
有他人在侧，苏念自然不好说话，她只是无声地用右手止住了镯子的晃动。外面的海湾桥上的灯火通明，她有些隐隐的期待，如果自己能看见，顾墨宸会不会像以前一样，站在灯火的阴影中，静静凝望着她。可是没有，那一地寂落的灯火，仿佛只是过往的一场幻梦。
发丝飞落，一个苍老却面善的老尼站在女子身前：“卓姑娘，这烦恼丝一断，你便是入了我镜花庵的空门之中了。”
那女子声音分外好听：“大师，我有一事不明。”
“卓姑娘，你此时还未完全落发，请讲。”老尼脸上的每一道沟壑，都是那样的呆板，慈悲之下，却又有着无比的枯槁。
“您刚刚说，镜花庵是空门，那么为何这门之后，还有这庵呢？难道门也是空，庵也是空？”女子含着轻轻的笑意，似乎并未觉得自己的青春要埋葬在这尼姑庵中。
“世人都道卓姑娘有佛缘，如今一见，果然不同凡响，你今日之所悟，已然超过这庵中大多数的空门人了……”老尼双手合十，并了盘子上的剃刀，又裁了女子一片头发，只那发丝纷然落地。
女子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我一身不祥，镜花庵肯收我，已是大师慈悲了。”
“卓施主将姑娘送过来，也是想用这佛光，净化姑娘一身戾气，若是姑娘修行有成，自然是给卓家增加佛缘，乃是一件功德。”
老尼低眉垂首，可是那女子却又笑了：“大师说我一身戾气，可我可曾做过什么恶事么？”
“这……”老尼眉目间有片刻的局促：“贫尼听闻卓姑娘心底纯善，常常开医庐赠医施药，每逢旱涝之年，姑娘还会施粥给穷人用以饱腹，不仅不曾做过恶事，还常常有一副慈悲心肠。”
“那么大师说我一身戾气，又是从何而来呢？”女子这一问，倒真把这老尼问住了，老尼半晌没有回答。
女子便又道：“大师说我一身戾气，无非是因为我的家人是如此说的，他们年年向这镜花庵捐香油钱，无非是有所求，或是想洗清自己的罪孽。
可我却既没有所求之事，亦没有无所求之事，大师又当何解？凡人有事，便要求这满殿神佛，若是这满殿神佛有事，他们又应该求谁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