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婳的意识仿佛是一艘在惊涛骇浪中的船,在无尽的黑夜中颠簸。半昏迷状态下的她,迷蒙间听见有两个人在对话。
“太医,楚玉姐姐这是怎么了?”
“郡主大人,河阳公主吃了肉脯,导致旧病复发。所幸从病症上来看,还不算凶险,含服一粒荆芥喻敏丸应该就没事了。下官这就把药拿过来。”
不一会儿,罗婳觉得自己的嘴巴被掰开,有人把一粒药丸模样的东西塞在了她的舌头底下,顿时一股浓烈的中药味弥漫了整个口腔,连原本混沌的精神也为之一振。渐渐地。她感觉意识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中,眼前的黑暗也逐渐褪去了。
睁开眼睛,一张带着笑意的脸映入她的眼帘。
额……您哪位?
坐在床边笑嘻嘻看着她的,是一个看起来非常面熟的女子,也穿着钦天司的制服。
“怎么,不认识我了?”
罗婳有些发懵,眼前这女子实在面熟的紧,感觉就在这两天见过,但是死活也想不起来这是哪位了。
看她还是想不起来,这女子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你这家伙还用着我的身体呢?你是醒来就没照过镜子吗?”
啊,罗婳明白了,她今天早上不就在镜子中见过这张脸嘛!
“你是……河阳公主?”她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正是,”刘楚玉站起身来,缓步踱到窗前,打开了窗户,温和而湿润的风吹进屋子,()感到脑子清醒了许多。
“楚玉?额,我可以这么叫你吧?”罗婳迟疑的问道?
“当然,毕竟现在你就是我。”
“你在我面前出现,是不是意味着……我还没有醒呢。”罗婳看着洒落在地上的明媚春光,狐疑的问道。
“很聪明,”刘楚玉转过头,之前脸上笑嘻嘻的表情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副严肃的面孔。“我的时间不多了,我只想求你办一件事,就当是你使用这具躯体的租金了。罗婳,救救我的父皇。”
“让我救你的父亲?啊,这就是你把我召唤过来的原因吗?”
“当然不是,我可没有这种通天纬地的能力。只有神才能做到这个程度,一定是神灵选中的你,让你来终结苦难的。”
神灵?罗婳苦笑了一下,这么大了她还没见过神长什么样呢。自从自己成为孤儿以后,她就不再奢望所谓的神了。再说,从小到大,她也没发现自己有什么特别之处,小时候父母的言传身教让她博览群书,长大后社会的历练让她学会了点儿街头巷尾下九流的招式,神灵总不会是让我一个擒拿术把皇上撂翻在地吧。
似乎看出罗婳有退缩之意,刘楚玉又开口了。
“罗婳,和你一样,我也能看到你的记忆,”她顿了一顿,继续说道,“你穿越时拿的方块,我也有一个差不多的,就放在妆台上的紫檀木盒里,我相信这不是巧合。如果你还想回到你的世界,这件事说不定也能给你提供线索。就算是为你自己,请务必要答应下来。”
罗婳何尝不想回归现世,听刘楚玉这么说,她也只好问道。
“所以,你知道你的父皇怎么生的病吗?”
`刘楚玉点点头,,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娓娓道来。
一年前,皇帝移驾千龙行宫,在巫山举行封禅大典——这里既是珊卯国信仰图腾所在,也是孝文皇后所在家族的兴旺之地。就在大典之前的一夜,有流星划过天空,光芒把黑夜映照的如同白昼一般。当光芒逐渐减弱的时候,流星碎裂成了六份坠向地面,引发的震动连京师也能感受得到。
其中有一块碎片,居然坠落到了行宫后花园的金水井之中。宫人们察觉到了异响,来花园查看,发现井中发出了五色光华,如云气一般在井口凝结不散。众人在水井中一打捞,捞出了一块晶莹灿烂的美玉。众人皆以为这是一件宝物,便把它献给了皇帝。
皇帝向来喜爱珠宝奇石,一见到这个,自然是大喜。每日里不停地在手中摩挲把玩。等到大典结束回朝之后,他更是要废掉国玺,用这块美玉重新凿刻一枚。这等出格的行为当然遭到了三公五老们的强烈反对,最后,皇帝只好命人把这块玉雕琢成一方玉盒,用以盛装国玺。
在这之后,皇帝的脾气就愈发的乖戾暴躁起来,修高塔,建地宫,集天下之刀兵以铸铜人铁马。无论王公大臣们如何劝阻谏言也是不听,后来更是因为太子进言时口出不逊而把他赶到西北,让他镇守峪门关,听诏方能进京。
除此之外,皇帝回宫之后,宫中妖异之事频发,昼现魍魉拦路途,夜有猛鬼噬人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受害者居然达四十余人。一时间宫内人心惶惶,好端端的皇家宫殿,竟现出荒村野庙般的破败之感。
就在二人谈话之际,窗外的天空渐渐转阴,隐约的有风雷鼓动之声在云间回荡,仿佛是巨兽低吼。
刘楚玉回身关上了窗户。
“罗婳,我就是这受害者之一。”她指了指自己,这时罗婳才发现,刘楚玉的上腹部有一个巨大的伤口,位置与自己身上的一样。“也正是这样的机缘巧合让你继承了我这具身体。”
“所以说,我应该怎么做?毁掉那个盒子吗?”
刘楚玉摇了摇头。
“不,我能感受到,邪恶气息已经浸染到了宫中的每个角落。现在只毁掉玉盒恐怕已经晚了。”
“那……那怎么办啊?”罗婳一时间也想不出有什么对策。
“俗话说,‘凡毒蛇出没之处,七步之内必有解药’,父皇令你巡游巫山,那里是事情的起源所在,想必在行宫后花园里你能找到一些线索。”
天色越来越黑,窗户纸上不再透出一丝光亮。外面好像是起风了,吹的门窗微微发出了“咔哒”的声响。
刘楚玉的神情变得紧张起来,语气也急迫了。
“除了后花园,举行封禅大典的五色社稷坛你也要去看一看,大通天巫曾经说过,信仰对于怪异来说是最好的食粮。如果有什么东西真的要掀起翻天之变,我想那里应该是它最好的蛰伏场所。”
“好的,我会去的。”有了调查方向的罗婳点了点头,算是把这件事应承了下来。
看她点头答应,刘楚玉露出了一个凄凉的微笑。
“对了,如果有时间,请替我祭拜我母亲的陵寝。”外面的风更大了,好似有无数双手在摇动门窗。“告诉她,九泉之下,我们母女恐怕也不得见了。”
“什么意思?”
“可怜宫中无定骨,并无一人到黄泉。”
话音未落,一阵风好似有形有质,猛地吹开了门窗,屋内顿时黑雾弥漫。飞沙走石间,罗婳看到刘楚玉面色惨白,直直的站在风中,衣袂飘动,青丝飞舞。
“拜托了,罗婳。”
说完这句话,刘楚玉好似一片枯叶,一下子被风卷出了屋外。罗婳急忙下床,奔到门口,只看到外面愁云惨雾,哪里还能看到刘楚玉的身影.一道闪电划过,翻滚的乌云之中,居然重重叠叠,一动不动的站立着无数巨大的人形阴影,或缩首,或躬身,或仰天长啸,或五体拜伏,虽然看不到具体的模样,但单凭动作,已让人心跳肉颤。
她被这等景象惊得倒退数步,蓦的脚下一空,地板居然碎裂开来,不,不光是地板,整间屋子都开始碎裂崩坏。罗婳只听得耳中呼呼风响,她直直的坠入了虚空之中。
“罗婳,请带着我那份儿,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