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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
姜家丞相府女儿,对百姓们欺压打压,扣杀,无恶不作。姜家家主姜程然因病而卧床不起,并不知小辈们私自拿姜家名义征收赋税。
姜家二小姐姜绾,连见父亲的最后一眼都没能赶上,姜程然便撒手人埃了。
姜绾在父亲死后不久,便下嫁百姓中人入赘。
没想到的是……
入赘之人,竟也是与自家大姐一并串通好实施暴政计划之人。有的家仆看在眼里,没有说出来,只是在一旁默默的告诉掌控全局的二小姐,甚至还在一旁劝她改嫁,趁她年轻不要耽误终身大事。
她甚至温和的拒绝了所有替她着想好心人,既然已嫁,那就不用多说其他话,无益也无用。
此后,她便不知去向。
没多久,她大姐就与何家开始了对百姓的高额税收,按照朝代的世袭制,姜家家主死后,继承朝内大统的就是她大姐。
没有人知道,姜家二小姐离开的真相,街坊邻居都误以为是她受不了自家长姐的暴虐,而离开了那个不再是她熟悉的家。
毕竟……
她不是男人,朝廷之中也没有任何的女性能继任实习,她现在也只不过是一个随处可见、平庸得不能在平庸的女子。
她既没有博取功名利益,也没有淡泊名利的宽怀胸襟,要不是因为姜家家主姜程然在世给她撑腰。
恐怕她早就在出生之时被人丢弃在野外了。
她知道她即将面对的是轻视与蔑视,她跟父亲说的最乐观的一句话便是:“爹,等女儿有能力了,一定不会让大姐得逞!就算是做鬼,女儿也不会放过他们。”
她离开之前,竖立在姜家大院之中的那一树梨花已经开得很璀璨了。来年又是一季的春天,街坊邻居都以为二小姐已经功名利禄,功成将领了。
二小姐曾经有的,也只是对自己家的大姐于百姓们的高额征收赋税,而愤愤不平的报以一个宽容的微笑罢了。
她曾经也没有世人说的那么无用,相反的她走之前将姜家所有的积蓄资产全都偷走,在大姐看不见的地方全都分发给驻守边疆在战的将军们了。
那可谓是,一口及时的干净食粮,帮助了那位因资粮不足,而差点血撒沙场的将军。
造就了肖家的一贫如洗。
二小姐实际上却很瘦小,但是自己一个人又能将一袋大米往自己肩上扛起来。杀一只鸡都能比砍柴户下手快,不会被那只鸡追得满院子跑。
她也很孝顺,以往街坊邻居给她的东西都会自己偷偷藏起来,绕过那位大姐而只为了跑去给卧病在床的父亲吃上那么一口。
然后,再跑十几里以外的山路为父亲求取良药来治病,一罐罐的药熬好,她在试药,再一口一口的喂父亲喝下去。
天气好的时候,她也会经常跑到荷塘边,采取昨夜落下的星辰之水,来熬药给父亲。虽然说每日能拿到的水没多少,但父亲的病也逐渐好了很多。
可是有一天,姜家家主的病突然暴起,整个人七窍流血,直接撒手人埃。姜二小姐年仅十七岁,母亲走的又早,双亲离故。
后来,她在偷偷向朝廷捐款物资时,恰巧认识了那位肖大人家的大闺女——肖诗晨。
姜二小姐为了躲避大姐的追赶迫杀,只能跑到遥远的边疆地区讨生活,也就只有肖大人把她当自家小孩一样养着。
她跟肖大小姐从小就认识,在学堂里一起念书,一起上学堂,一起玩耍,放学后一起去抓蚂蚱。有一次不知道怎的惹毛了街边的一只野猫,硬是将年幼的两人追了半条街才肯罢休。
那时姜二小姐觉得,这便是青梅竹马的感情了吧,所以,三年之间,她便对肖大小姐产生了难以言喻的感情。
若要她父亲还在,现在的她绝对是世人最羡慕的小姐了。
她以为,自己会跟肖家大小姐就这么在一起一辈子。可惜天命弄人,应该就是这么可悲可笑的一个理由,姜二小姐如此轻易的离开了肖家。
此前,她离开姜家的那一个夜晚,她自己都是心惊胆战的,生怕自己离开途中会留下些蛛丝马迹。
她甚至将自己的贴身之物都扔下,连夜逃往边疆地区。
三年之间,就在她以为大姐不会再记起她之时,大姐带着曾经服侍过自己的人闯进了离开肖家之后的那个破草屋。
她的衣裳,似乎已经变得狼狈不堪,大姐带人找到时,险些认不出她来。但大姐看到她时的那个表情,她到死也不会忘记。
三分兴奋。
四分怒斥。
还有三分的陌生。
在光影交错的烛火之中,她几乎已经将无望的未来,化作了全部的怒火,形成了无限的等待与错落的失望。待到她看清了来人,忍了三年的怒火,在她死的那一刻全然爆发出来。
她临死之前,曾绝望地对着大姐黯然失色笑道:“姜亦染,我死以后必定化为凶煞的厉鬼邪神,绝不会让你得逞的!”
怒斥声伴随着天雷响彻整个云霄,多么可笑的亲情,此刻,在她眼里竟变得一文不值。
而那在昔日里,对她百般疼爱的大姐,却亲手拿起那把冰冷的剑刃,快而有力地,一剑将她的喉咙刺破。
殷红的鲜血霎时间淋满了整个茅草棚。
姜大小姐眉头紧皱,顺势抓起她的头发,几分轻松笑意掩盖了此时此刻她想的是什么:“你之前说什么来着?嘶~好像是什么….不会让我得逞?”
而后,竟然还不够,姜大小姐令下属将她的尸体打包,碎尸。
最后,扔在姜家大院的那棵梨花树下作为养料,久而久之,庭中的那棵大树就越发的有生机。
花开一年,一年不败。
直到,某天一个夜晚,天雨层叠,交加在姜宅上空,在大门之前隐隐约约站着一位身穿红衣女人。
她赤裸着脚,穿过大门,缓缓走进去,当晚猎犬狂吠。女人顺手将大门反锁在外头。
守夜的仆人们,闻着猎犬撕心裂肺的吠叫声,全都走出来一看究竟,大惊失色地跪地求饶:“二小姐不是我们杀的你!是姜亦染!”
“我们若是不服从她,她就把我们一家老小全都杀了!”
“是啊是啊二小姐,我们这么做是迫不得已的,您要索命,就找姜亦染!”
“二小姐,我求您了。我一家上有老下有小,没了我,全家可就都没了啊,求您开开恩吧!”
“二小姐,往常就我跟您关系最好,您知道我不会凑合这他们来杀你的啊。”
群人之中,有一个小女孩认出了沾满了血迹的女人,她那幼嫩的声音也是急切的叫喊着。
然而,红衣女人面对眼前的求饶,丝毫不为所动,她甚至觉得多么可笑。稍微轻轻抬指一瞬,姜家大宅那湿润的泥土中,便有某种东西顷刻间破土而出,爬了出来。
整整齐齐地,站排到那红衣女人身后,它们姿势虽然有些歪歪扭扭,但可以看得出那是一群非人的东西,甚至有些吓人。
而跪在女人跟前的家仆们的求饶声,却没有停止,哪怕是一丝希望都能继续苟活下去。
女人蹲下,抓起跪在地上的一个仆人脑袋,轻笑道:“我被杀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看着我的。”
被她抓着的那人,眼神与她瞬间对视,扑鼻而来的血腥味将他吓晕在地上。她转眸,扔下那人,只是微微动了一下手指,示意一下。
身后的怪物,便开始无规则的舞动起来,一只接着一只的非人怪物,往这些活人的身上疯狂扑扯,撕咬。
顷刻之间,整个姜府的仆人全被吃得干干净净,浓厚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之中,混合着外头的雨淅淅沥沥地洗刷整个姜宅。
处理完了这些叛逆的贼人,接下来就到那位首领了。外面如此大的动静,房内的人不可能丝毫没有动静。冰凉而有力的声音响彻在整个宅子的四周。
“姐姐~不好意思啊,我回来找您索命来了。”
因为这次是突击灭门,所以姜家根本毫无防备就被全灭,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东西覆盖在大姐身上,拼命的狂扯撕咬,将那一副血肉之躯吃的一干二净。红衣女人还觉着不够,便连同这些没了魂魄的尸体伪装起来,于凡人角度看起来就跟被吓死的没两样。
翌日清晨,哨兵启程奉皇上之命,前来姜家传旨。驻守边疆的肖家已经回到临安,撤销姜家征收一职。但是,他在门外喊了将近一刻钟,偌大的姜府之中,也没任何的人来应声,于是,哨兵费了好大一把劲才打开府门。
却发现,整个姜宅全都弥漫着浓厚的血腥味道,全家上下一百多口人全都死于非命,更像是被活活吓死的。
此事重大,上报朝廷。
皇上多次派人查探,结果前去的大臣们都没有一个能活着回来禀报情形。久而久之,那所姜家大宅便成了名副其实的鬼宅,进得去出不来。
一年之间,也有许多得道高僧与道士慕名而来,最后全都无功而返。不是说“这地方凶险至极!”就是收拾铺盖走人,不再过问世事。
之后的日子,也没有贫民百姓敢去招惹那地方,还时常有人前去供奉祭灵,说是死去的姜二小姐显灵,为百姓们除害。他们就这么风平浪静地卷着鬼宅过了一年,百姓们不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也不知何时开始,他们竟逐渐认为,那个鬼宅是他们的眼中钉。
姜二小姐,都能为了百姓而履行承诺,大义灭亲杀了她大姐和自己府中上下近一百多号人,她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然而,百姓们决定过河拆桥,将那鬼宅拆除夷为平地。
计策谋划将近一整个夜晚。
次日,清晨之时,大街周围的雾气并未散尽,偌大的姜家庭院里边像是有了鬼泣,死去的姜二小姐化作厉鬼,仅仅是躺在那棵梨树上睡觉,那也是美人如画。
忽然之间,她只是隐约听见了门外有百姓的吆喝声,以为是百姓们又来参拜了,于是,不多加理会接着睡觉。
然而,事实并非如她所料,她靠着树干,脸色像是生了一场大病一般,苍白无力。
百姓们竟拿一根巨木,一次又一次地把她封印的大门给砸开,如水泄一样的活人,霎时间冲进死气腾腾的大宅中。一进门,他们扔下手中巨木,抬眼便发现了,倚在梨树上,死死地盯着他们的姜家二小姐,霎那间,他们的脸色惨白,甚至白过已经死去了的姜绾。
接着,琉璃般的碎豆洒落在大伙面前,姜绾脸色稍稍微变。碎豆能镇压凶灵鬼煞,但凡碰上必定损毁灵体。
“妖孽,你杀了你的大姐与自家上下一百多口人!还不快放下屠刀束手就擒!?”伴随着叮铃铃的风铃之声,响起,一个身穿华服的道士顺势走到最前面,挡在众人眼前。
“姜姐,翌日你待我们如同水火亲人一般,我们这些人也不乐意下此狠手,倘若你在于此,执迷不悟,留恋这世间,我们真的将你超度了。”一个路人甲穿着褴褛的衣衫,站在道士身后吆喝道。
“姜二小姐,我们知道你是为了我们才变成这幅样子的,别再执迷不悟了,让他渡你轮回吧。”一位大婶提着篮子在道士身后哭丧着脸。
“是啊姜姐姐,转生等下辈子投个好人家吧,这里没有什么好留恋的。”
熙熙攘攘的声音如雷贯耳,响彻云霄之间,传到姜绾耳中,她的神色有些复杂,脸色已经苍白到抹了白粉一样。她好像明白了这群人砸开她千辛万苦封印起来的门,如此大张旗鼓的带着一群人跑过来是做什么的了。
姜绾倒吸一口凉气,垂下她那黯淡至极的眸子,沮丧道:“我为你们大义灭亲,你们就来灭我?”
“不是的,你对我们的好我们都看在眼里,可是你眷恋这地方不去,我们真的不忍心看你变得如此不人不鬼的模样。”
姜绾的嘴边逐渐勾起一道似有若无的笑意,似笑非笑:“我变得这般不人不鬼的模样?我希望自己变成这样吗?换句话来讲,我灭了全家人,我又得到了什么?”
“这……”那人哑口无言。
“可是,你今日即能够替我们大义灭亲,后一日你可以保证不对全临安的人动手?”另外一个人信誓旦旦地盯着姜绾,吆喝道。
“也就是说,你们今天不是你们死,就是我被超度?”说着,姜绾似乎是听懂了言外之意,她有些失神地扶额,咯噔一声,从梨树上跳下来,指尖缓缓攥起一道火苗。
随着她唇中念动的咒语,刹那之间,整个姜宅之内传来阵阵古怪的呻吟声,阴森到渗人。
从庭院的土地里面,不停的有某种东西供起来,像是孕妇的肚子一般,下头似乎是有什么活物想出来。
有的人甚至开始注意到,这些渗人的呻吟声,就是从土里传出来的。这还没开工,有的人就已经开始落荒而逃了,惹什么不好,偏偏惹这种玩意。结果,留下除鬼的人寥寥无几。
道士见状,额上逐渐冒出许多豆大的冷汗,手中剩余的碎珠不由得握紧,他有些惊慌道:“孽畜,你还想做什么?杀人莫杀己!”
话语未落音,刚刚跑掉的那些人又全都回来看戏了。估计全都这么想:有道士在,我们还怕个锤子啊!于是,刚刚逃跑的人又全都纷纷回来。
只见,道士的眼前有白光一闪而过,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把樱红色的剑鞘,插在姜府的土地中。
接着,一名约莫十七八岁的女子张开双手手臂,将姜绾护在自己身后,她眉头一皱。
眉间十分不满,将插在土里的剑刃挑起,指着那名道士道:“人家救了你们这么多人,甚至大义灭亲,你们倒挺好的啊,不知恩图报还想找理由做了人家?”
“肖小姐,你怎么来了?”
对于来人是肖府丞相的千金大小姐,百姓们都有些吃惊,但他们的反应都和道士的一样,不敢在她面前轻举妄动,何况她手中还撰着一柄剑。
“肖大小姐都来凑热闹?看来这孽畜今天是收不得啊。”一个人的信心开始动摇了。
“怎么回事?肖丞相又没看好他女儿?”
“搞什么幺蛾子啊?肖府的女儿使不得。”
“肖小姐你来做什么?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道士惊愕,闻言他紧皱眉头,掐紧手中指决,还没待到土里面的那些东西出来,他袖中的符箓已经飞遍了整个姜宅。
符箓漂到落脚处,就发起了稍微黯淡一点的光芒,道士在指尖掐起了无数道封印。
姜绾耳边不经意响起了几句咒语,接着,浑身沾满血地站在肖诗晨身后,捂着脑袋,痛苦得跪在地上惨叫一声。
“你!”肖诗晨见状,一急。
扭头瞥了眼,神色不大正常的姜绾,她握紧了双手的拳头,朝着道士的脸上来就是一拳。
道士毫无防备,指尖的指决封印还未成功,他就挨了一拳,结印失败。接着,肖大小姐实在是忍耐不住,又往道士脸上打了一拳,她似乎仍旧不解气,连脚都给用上了往道士身上使劲自己全身吃奶的力气,踹过去。
肖丞相的女儿,这道士自己无名无份,在朝中更是没有地位,又怎能动她?于是,就这么干等着挨打。周围的百姓见状,连连将肖大小姐从道士身边拉开,忙道:“肖小姐,使不得啊。”
肖大小姐却骂道:“老子使不得你妈个锤子啊!你们这群见利忘义的王八羔子!活该你们被高额税收给弄死!”
边骂众人的肖大小姐还不忘挣开自己身边的束缚,姜绾没什么事情了,她眉头一松。
可是事情并未如她所愿。
没有了肖丞相的女儿捣乱,道士那边自然是更轻松的完成结印封印,他暗暗自喜,姜宅庭院的上空飘起一道阵法,鲜红的印子瞬间压下。
肖大小姐见状,眉间紧皱,瞳孔猛地一缩,心间节奏突然之间就这么漏了一拍。肖诗晨用眸子恶狠狠的盯着他,大叫道:“你个臭道士!这辈子必定不得好死!”我简直是去你妈了个王八羔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