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文夕一直以为一段感情和依赖,从无到有,是一个逐渐消减的过程,但是事实上,它会在某一个时刻,或者某一个瞬间,突然立减为零。
苏文夕从来没有这么大胆过,跟他在一起之后,多么大胆的尝试都有过,他带着她翻护栏,在人潮涌动的人群里拥吻,甚至在车里两个人疯狂过,他带她走过那么多路,连路上每个路灯都见证过…
这一天,一如往常,没有什么特别,夏末了,傍晚微微有一丝凉意,他等她下班,她换好衣服,穿了条长裤,紧身的针织衫,外面套了一件长款的外搭。
她迎向他走来,他眼里充满温柔,张开双臂把她抱起来,原地转了个圈。之后狠狠吻下她脸颊,一把搂过她的脖子,在昏黄的路灯下,他和她并在一起走着,依偎在一起,路灯下背影一长一短,陈雷搂着苏文夕,她头倚在他的臂弯里。
虽然夜晚有风,但在陈雷怀里,苏文夕觉的无比的温暖。
陈雷就这样搂着她,走过一条条街道,他和她走到河边,河边以前是个水上餐厅,餐厅对面是一个小型的演奏舞台。
陈雷直接上舞台上,说:“苏文夕,你看,我给你跳太空步!”
说完自顾自跳起来,跳的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苏文夕笑着说:“跳的有点形似。”
陈雷跳了一会儿,一个人觉的无趣。就下来了,坐在苏文夕旁边的椅子上,餐吧中间摆了有四五张圆桌。
陈雷说:“我们小时候老来这里玩儿,以前这还有唱歌的呢。我们小时候有个同学叫柱子,他特别不爱干净,整天鼓着大鼻涕泡泡,我们就老欺负他…”他开始给她讲他们小时候的故事,说了一会儿。
时不时苏文夕随声附和一下。
两个人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四周有行人三三两两的散着步,两个人时不时传出咯咯咯的笑声。月光下,苏文夕的笑容格外的美丽。
两个人待了片刻后,手挽手一起回去。
回去的路上,他问:苏文夕,你有什么心愿?
她莞尔一笑说:“我想有个孩子。”
他说:“你不是已经有一个了?你当初怎么想的,你不是不爱他吗?为什么要生孩子?”
她答:“那时候有了就要了,那是一个妈妈对新生命到来的期待和眷恋。”
她又说:“如果咱们在一起我怀孕了,你会怎么办?”
陈雷说:“怎么办,打呗!”
苏文夕半嗲半怒抬手就锤向他后背。
她又说:“如果怀孕我就生下来,你说我敢不敢?”
陈雷眉头突然皱了一下,仍然笑着说:“你有什么不敢的!”
陈雷说完就低头翻看手机,苏文夕也俯下身来,他手机信息从来不删。
他说:“你帮我找找带1的小圆圈是哪条信息,我怎么也找不到。”
苏文夕接过手机,从上翻到下,各种他跟人聊天的信息跃入眼帘,有搭讪小姑娘的,苏文夕眉头一拧,删。一通操作下来,新信息提示的1没有了,也删了不少女的,他撩女孩儿的内容也没有些实质性的东西,也就是逗贫。
她觉的,在某些方面他是有原则的,他身上也有很多优秀的品质,对朋友仗义,对家人也很好,对外人谦恭有礼。他一直是个讲规矩的人。虽然平时和人逗闷子的时候说点脏话,动辄带着京骂,平时吊儿郎当,爱谁谁的。但原则上没有大问题。
两个人一起依偎着,在月光下一起向回去的路走着,快到苏文夕小区门口时。
他说:咱俩坐会儿再回去。
苏文夕和他就紧挨着坐在两个人常坐的那个拱形的台阶上。
一时间他安静下来,过了片刻后,他说:“我一个朋友来找我聊会儿,想和我喝点儿,我和他不是很好,我不大想去。但他已经到我们家小区门口了。”
苏文夕说:“那你就去呗,让人家等着不好。”
他起身,她跟着起身。他把她送到小区门口,深深的拥抱她一下,并深深的吻了她的唇。轻声说:“回去吧!”
苏文夕自己走进电梯,他也回家去了。
她没觉的这一天跟任何一天有什么不同,除了他没有送她回电梯,但是那是有人在等他呢!
他回家后,没有发来任何寒暄的消息,她想,他和朋友在一起大抵是不方便吧。
她等到十一点,她发消息问:你睡了吗?
过一会儿他回:“不说了,困,睡吧!”
她如往常给你发晚安,和吻他的表情符号,她每天和他道早晚安已然成为习惯。
这一晚她睡的很香甜,闹钟响了,她睁开惺忪的双眼,把手机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他的消息。
“咱俩的事儿我可能没规划好,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我觉的可以适可而止了。
也就是几个月,没多长时间,我想趁早了了,好吧!
春节你走,我不耽误你,如果咱俩再继续我恐怕好多事儿会怎么发展我们自己也不知道。”
看完三条微信,苏文夕整个人呆住,错愕,她一时整个人大脑空白了。
她完全不知道什么状况,她发消息过去:什么意思,我不懂?
结果显示的是被删除的感叹号,她完全毫无防备,昨晚临别时,她觉的和往常并无两样。他抚摸她的脸庞,和她深深的吻别。她如坠深渊,浑身在颤抖,初秋的天气,她居然冷的彻骨。
他从来没有和她这么一本正经说过话,第一次看他一本正经的说话,竟然是这种情况下。
她待在原地,措不及防,完全是她几十年里从未遇到的突发状况。
这还是那个傍晚伸开双臂把她从台阶上抱下来的男人吗,还是那个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拥吻她的男人吗?还是那个和她同吃一碗饭,同喝一瓶水的男人吗?
她缓缓的下床,面无表情的洗漱,小不点儿上班晚,看到她的六神无主样子。
轻声问:“文夕姐,你怎么了?”
苏文夕气若游丝的说:“没事儿!”
穿好工装苏文夕去了单位,她立刻自己调整状态,进门后同事打招呼,她微笑回应。
她坐在电脑前,眼睛盯着屏幕,心绪却跑到陈雷那里,她在心里问了无数遍“为什么”。
她尽量表现的正常一点儿,她都三十多岁了,她不想在同事面前失控,她是一个爱面子的人,这一点倒和陈雷有共通之处。
她看着手机上的感叹号愕然伤神,她和同事如往常般在街上发着传单,和客户也随时联系着,工作还是要继续的。
破产姐妹里,麦克斯说过,富人是可以玩儿失恋的,穷人失恋了还得早起,因为还要工作。
巧的是,龚绍安发来微信,说回北京和同学谈事情,约她一起吃个饭。
他现在在天津工作,他原本在北京,单位中层调动,把他调到了天津。
他是搞动漫宣发的,一个活在动漫世界里的成年人。
他和她认识有几年了。他是苏文夕遇到的最纯粹的一个男人。
他是一个动漫迷,喜欢动漫手办,喜欢参加漫展。喜欢平胸萝莉。
现实生活中他和苏文夕同龄,没有恋人。
他是个不婚主义,收养了一个孩子。
他很擅长投资,多年前在北京买了房。他还心血来潮考了驾照,买了车,却没开几次,他不大爱开车。去天津也没把车开走,直接放在北京了。
他还喜欢美剧,喜欢生活大爆炸里的谢尔顿,莱纳德。
曾经小不点儿说过,她就觉的龚绍安靠谱。
但是龚绍安和苏文夕仅仅是谈得来的朋友,连所谓蓝颜知己的暧昧都没有。龚绍安欣赏苏文夕的独立,不矫情。两个人又都喜欢美剧,电影。
龚绍安架着一副眼镜,将近一米八的身高,眼镜不大,嘴唇略厚,长的不是很帅,但看起来很舒服,说话声音低低的,很爱笑。
但是他和她是不会擦出火花那一种,有一种人你跟她在一起是怎么都不会产生化学反应的。
她一下午满脑子都是陈雷,他的脸就时时浮现在她面前,挥之不去。她终于忍不住,拨通了他的电话。
她压低声音问“怎么回事儿,什么意思?”
他说:“没什么意思,我该说的不都说了,没什么可说的了!”
他的声音冷漠的没有半点感情,就像陌生人一样。
苏文夕觉的浑身战栗,继续追问:为什么?总得有原因吧,头天好好的,莫名其妙把人枪毙了?
他说:“没什么可说的,不想说,不想在一起了就这么简单!”
苏文夕电话里愤怒说道:“干的漂亮!”自己挂了电话。
她挂完电话,眼泪夺眶而出。整个一天,她的精神是恍惚的,她强撑着自己的肉体,不让自己垮掉。
晚上下班后,龚绍安如约而至,他和她找了一家餐厅,餐厅装修的很雅致,镂空的实木把大厅隔了起来,菜品也很精致,连装菜的盘子都很考究。
餐厅放着美国的英文歌曲,居然是阿黛尔的Someone Like You,阿黛尔磁性略带伤感的声音飘出来,龚绍安微笑说:“阿黛尔的歌曲是真的好听,太容易产生共情!”
苏文夕点点头说:“网上说她演唱会总是座无虚席,据说这首歌是阿黛尔唱给前任的。当时唱哭很多人。”
龚绍安和苏文夕一直聊着去天津之后的生活,苏文夕脸上一直挂着笑容,她努力克制,她怕自己一不小心失控,眼泪决堤,整个人崩塌。
她突然问:“龚绍安,你有没有想过结婚?你一直想这样过下半生吗?”
龚绍安微笑道:“你见过彩纸叠的玫瑰吗?”
苏文夕说:“没有。”
龚绍安说:“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