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以后胡晓明没有再去过那个地方，他也开始去一家当地的医院实习，过上了三点一线的生活。晓明的老妈经常打电话催他，“你也对身边的姑娘上上心，别整天下了班就窝家里打游戏！我和你爸这个年纪了，就差你这么个心事儿没办完了。“
胡晓明一分神，空血的蛮王忘了开大，死在乱刀之下。
“知道了知道了，催催催，媳妇儿迷！“
媳妇儿迷是小时候胡晓明他爸常拿来笑话他的。那时候家里来了客人，就有人喜欢逗胡晓明，“你将来娶了媳妇儿，是跟你媳妇儿过，还是跟你爸妈过啊！“
胡晓明说：“跟媳妇儿过啊！“
他们就一起笑话胡晓明，“媳妇儿迷啊媳妇儿迷！“
这个笑话一直到晓明长大了也没理解，这些长辈结婚后不也是和媳妇儿过的吗？也没见谁带着自己老爹老娘一起过的啊，怎么着就我自己是媳妇儿迷了？
这天晓明又被催着去找媳妇，闹得他心烦。不过媳妇这个词，让他想起了一个人，他关掉屏幕上的彩虹六号，披上一件外套出了门。
再去那地方，从一开始的陌生感，夹杂着隐约的恐怖感，竟然有了一种亲切的感觉。但这一次好像有点不太一样，那条窄窄的街道停着好几辆警车。
晓明还没反应过来，迎面就碰上了两个巡逻的民警，他们看了晓明一眼，走上前正色道：“身份证看一下。”
好在他有随身带身份证的习惯，他哆哆嗦嗦地递上身份证。
“罗星县……不是本地人啊？”一个民警眯起眼地盯着他。
晓明连忙解释：“我在这边上大学。”
“来这条街干什么？”民警的声音严厉起来。
“逛逛……随便逛逛……”
民警冷哼了一声，吓得胡晓明以为自己被识破了，差点当场跪下。他们把身份证还给了晓明，说：“这里被人举报涉黄，你赶紧走吧。”
胡晓明接过身份证，连连答应。他看向他们身后，有几个穿着暴露的女人被送上了警车。他也不敢多想，头也不回地往回走。
就在他即将走出这条街的时候，他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扭头一看，愣了，小雅正踩着高跟鞋往他这边跑。
小雅看到是他也惊了一下，但顾不上许多，跑到他面前，又轻又快地说：“我逃出来了，后面有警车，快帮帮我。”
“啊这……我能怎么帮？”胡晓明慌乱地看着她，远处闪着红蓝灯的警车正在驶来，他可不想年纪轻轻就体验坐牢的滋味。
“这么帮。”小雅坚定地看着他，踮起脚尖把脸凑到胡晓明面前，发现距离不够，用手臂挽住他的脖子，一下子吻上了晓明的嘴唇。
那一瞬间，晓明的大脑空白了，鸣着警笛的警车从他身旁呼啸而过，也没能惊醒他。
直到警车开远了，小雅才松口，大口喘着气。晓明回过神来，脸一下红到了脖子根，大吼道：“你干什么！”
“江湖救急啦！”小雅朝他摆摆手，“和你假装情侣才不会被怀疑。”
“你……你！”晓明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什么你，你上次不给钱我还没找你算账呢！这下算扯平啦。”
晓明还是意难平，他捂着嘴说：“这……这可是我初吻！”
“哈？你竟然在纠结这个？”小雅傻了，随即她笑了出来，“好了好了算我占了你便宜，请你吃饭好了吧？”
“谁要你请！！！”
十分钟后，他们坐在了附近的一家沙县小吃里。小雅点了一碗馄饨，晓明要了一盘炒粉一份蒸饺，小雅吹了吹汤匙里的馄饨问：“怎么，上次后悔了？”
晓明低着头说：“才没有，路过而已。”
“你就嘴硬吧。”小雅吃了口馄饨，“不过今天还是谢谢你啦。”
“经常这样吗？”晓明问的是警察的事。
“常有的事，一般我们都有人盯梢的。但最近好像查得特别严，这一带可能做不下去了。”
“这样啊……”晓明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那你以后什么打算？”
“可能要去找个会所了吧，虽然那样钱会被老板分掉大部分，但总归安全点。”
晓明听了很不是滋味，轻声说：“就不能不做这个吗？”
小雅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冷笑了一声。晓明说完这句话，他们没有再聊什么，在沉默中吃完了这顿饭。临走前，小雅对他说：“加个微信吧，之后我把地址给你。”
晓明下意识地把二维码递了过去。
接下来的一周他们没有任何联系，直到一天晚上，小雅把会所的定位发给了他。
胡晓明告诉自己，绝对不能去，她不过是个出来卖的。
一小时后，胡晓明问吧台：“小雅在不？“
吧台冷冷道：“这里只售公共浴场套票。“
胡晓明也不清楚是怎么个环节，匆匆交了个通票钱，潦草地冲了个澡。他走到搓背师傅旁边，羞涩地问：“你好，请问这里哪里可以……”
“可以什么？”搓澡师傅挠了挠头。
“可以……按摩。”晓明搜索了大脑中所有词汇才找到一个合适又不会尴尬的词语。
“害，按摩您要上三楼，总不能让我们这些大老爷们帮您按吧？”搓背师傅把澡巾往肩上一挂，和身边几个人哄笑起来。
晓明不好意思地道了谢，上了三楼。门童唱，“三楼贵宾一位——“
立马有个勤快的服务生跑过来，年纪和胡晓明约莫大。晓明问他：“那个，这边是什么价位啊？”
服务生热情道：“先生您好，这边SPA按摩498一位免浴资。“
这个价格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期，但都到这儿了再下去也不合适。他顿时觉得三楼和一楼这么一对比，的确有天上和人间的区别。
“先生有指定的技师吗？”
“小雅，比我大几岁那个。“胡晓明比划道。
服务生做了难，“先生，咱们这儿叫小雅的有好几个呢，而且好像都在上钟，您知道她的牌号吗？“
胡晓明茫然地摇了摇头。
“那要不您先到房间等着，一会儿小雅下了钟，让她去找您。“
“也行。“
“不过您进了房间就要开始算钟了，45分钟到了您就得出来了，要不您换个试试？“
“不了，我就等等吧，你尽快。“
“好好！先生里边儿请。“
房间比上次的出租房精致得多，装饰布置都很温馨，只有幽黄的灯光闪烁着久违的熟悉感。
胡晓明记得小雅的话，不敢乱往床上躺，就在那儿直挺挺的站着，腿酸了就溜达溜达。冷气很低，好像故意要把人冻跑似的，胡晓明找了找，却没有遥控器。
过了会儿有人敲门，进来个女的，胡晓明看她，她也看胡晓明。
“可以吗？“她问胡晓明。
“不可以。“胡晓明回道。
她讪笑一下，转身过去的时候变成了厌恶的神情，带上了门。
又过了一会儿，又进来个女的，问，“可以吗？“
胡晓明问她，“你叫什么呀？“
“小雅啊！“
“此小雅非彼小雅。“
“什么？“
“对不起，我在等人。“
“什么玩意儿，切。“
墙上有块老旧的表，胡晓明心想该不会是暗喻老婊子的意思吧？又琢磨了会儿，觉得店长没这么内涵。突然发现，胡晓明的时间好像不多了。
一股巨大的失落感扑面而来，席卷着包裹着胡晓明，像是从梦里无限的坠落，被抽干了力气。他蹲下来，难过的想掉泪。
498啊，胡晓明攒了他妈一个多礼拜。吃他妈食堂，喝他妈白开水。就这么在这憋屈的小屋里，傻了吧唧的站没了。
胡晓明小时候学过的古文全冒出来了，什么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什么齐家治国平天下，什么老而不死是为贼也。
突然高秀敏彪呼呼的在胡晓明脑子里冒出来了，“你此刻就是给我们喝云南白药，也弥补不了我们心中的创伤。“
胡晓明蹲在那里，傻呵呵地笑出来。
门又开了，她好听的普通话在胡晓明身后问，“可以吗？“
胡晓明扭过头，像至尊宝一样蹲在那里，眼里可能还有泪花。
她惊倒，“她们说来个怪人，怎么是你啊！你蹲那里干嘛？“
胡晓明觉得自己像小溪汇入了大海，枯木扎进了森林。一股委屈顶风冒雪的冲了出来，他差点没憋住，鼻子酸的要死。
她想起什么，“你的钟快到点了吧？“
胡晓明突然被戳中泪点，眼泪扑哧扑哧掉了下来。
她吓坏了，把小篮子丢在一边，扶胡晓明坐在床边儿。“哎呦好弟弟，怎么了这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儿吗？跟姐说说。“
门外服务生敲门，“还有五分钟啊！“
胡晓明再一次瘫痪在那儿，越他妈想告诉自己别哭别哭，越他妈哭的厉害。
小雅说：“哎呀，你赶紧的，要到钟了。“
胡晓明摇摇头，鼻涕甩了出来，她赶紧拿湿巾给他擦。
“不了姐，我就是想来看看你，想很久了。“
她给胡晓明擦鼻涕的手停住了，看了胡晓明一会儿，“真的？“
胡晓明的嘴被湿巾堵着，有清凉的薄荷味。她依然穿着那件薄薄的衣服，在灯光下看不出是粉红还是大红。
胡晓明不争气的又种起了人参果树。
浴袍很松，她轻易识破了胡晓明的谎言，却笑道，“弟弟真好。“
胡晓明警告自己，话都说这份儿上了，要是敢做，他就自宫！他接过湿巾，自己揩了揩，站起来说：“到时间了，下次再来看你吧！“
说着胡晓明就想往外走。见到了小雅，突然觉得那五百块即使没用在了刀刃上，起码也算是物尽其用了。心疼的感觉不翼而飞，他心情又好了起来。
“呐，“她叫住胡晓明，“这周六下午你空吗，我给你补回来吧！“
胡晓明冲口欲出，可是又仔细想了想，她该不会讹我吧？找几个黑社会把我绑了？还是拍下照片管我要钱？
见胡晓明杵在那儿，她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要不这样，你要是想，就微信联系我，时间地点你定。“
“小弟你能来看我真好！“出门前，她浅浅笑道，有说不出的万种风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