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宸说话之间，石珊就把错题归了类。类型雷同，都是化学反应揉进材料里，大段文字配上吓人数字的题目。不算难也不算简单，就是触及到韩宸的计算短板。韩宸一向以讲求效率自居，遇到这类题目，错便错了，尤其是错在运算结果上，看一眼答案就不再动脑，事后记得拍照都是多亏了石珊催促。
石珊讲课风格一向是提纲挈领，抓大放小，笔下罗列出反应方程，开始守着韩宸一道道动手计算。
这方面，韩宸不是没有做过努力，譬如说pad上就有石珊给韩宸下载的数独游戏，美名其曰培养数字敏感度，韩宸也没事动手开两局。丁毅早前还赠给韩宸一本《数学之美》，说自己要是高中读过这本书，说破天也不可能学文科，韩宸悟性有限，摘录半本书，谈及心得体会，却只有学好数学为以后搞计算机打基础的微末觉悟。
奈何对于一个高中生而言，时间是他的，还是学校的，更是他_妈_的。黄秀娟排的课表里，英语这样水磨工夫式课程所占比重极大。让韩宸专门花时间苦练计算能力，不如有一道算一道，练到哪算哪。
这边石珊盯着韩宸做计算题，另一边停车场里等人的石伍却是接到一个电话，咋咋呼呼从座位上蹦了起来。
被赵超和姐姐牵着鼻子走了好些天的石伍终于捉到了正主。
姐夫丁毅回来了。石伍满腔苦水盯上了姐夫肚里的大江河，恨不得一口气倾泻而出。赶忙问道：“姐夫，你到哪了？我去找你。”
“你在哪？我去找你。”对面的声音很疲惫。
“当代双语学校旁边，雀巴路东停车场B02-13车位。”
“你站在此地，不要走动。”
挂断电话，石伍的满腔困惑直接进入自动分类状态，他想问一问姐夫，姐姐好端端的讲师不做，为什么偏偏蹚上了创业的荆棘路？所谓的李明又是哪路神仙，为什么还摆出一副见过丁毅的模样？他所担当的销售公司以后是不是还要担负起石镜的销售任务？……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这些天亲历的诸多事宜，剪不断理还乱，足以将石伍这块人形CPU卡到宕机。
很快，一辆大奔开来，光速倒车入库，风驰电掣的姿态与车型毫不匹配，倒是与车身的泥痕互为注脚。从驾驶座走下一名男子，眯眼弓腰，黑衬衣不规则地解开几粒扣子，活脱脱一副接驾司机姗姗来迟的扮相。
石伍往后排看了一眼，散落着各式的传单、宣传册，甚至有直接从墙上扒下来的海报。
“姐夫，你真是做同业调查去了？”张牙舞爪惯了的石伍，此刻出奇的温顺。
面前这个把定制西装穿出了工装味道的男人就是丁毅，一个十年间搅动京州地面K12教培格局的奇男子，一个舍身饲虎、将养起京州第二大连锁培训机构的猛人，一个二次创业就化作武松暴打学维虎的狠人。
下车活动活动手脚，丁毅敞开车门坐在驾驶座上，单手扶方向盘，大马金刀的坐姿颇有一番枭雄气。他淡淡地对石伍说：“你一定有很多疑问吧？”
石伍久不见丁毅这般端正地发问，满满腹稿皆尽东流去，忘了个干净，一句话问不出，只能让姐夫先说。
丁毅随手摘了一张传单，递给石伍，示意他看看，嘴上开始介绍：“我看的这些家机构，把控学生心理的精度上有些差劲。班型普遍只有两种，有课班型和无课班型，招生规模也不大，一年服务六七百人，如果是你，你愿意做吗？”
见惯了东诺一期课收千把人的长名单，石伍此刻还是不敢托大，先问收支情况。丁毅答道，有课班型学生收费两万以上，无课班型学生收费八千到一万，网课卖卡可能还有一点零星收入，与一部分劳务开支相抵，忽略不计。至于开支，六十名学生需要一名助教，有课班型需要三门课的老师，必须建立团队。场地以省师老校区闲置的两栋教学楼和宿舍楼计算，场地的刚性开支在四十万以上。全部开支整合起来，每年二百万打底。
石伍怔住了，问：“这是考研？为什么还要租宿舍楼？”
丁毅手指着传单的标题，大号花字印着“天海寄宿考研”。石伍思考半晌的结果，差不多是谜底写在谜面上。
“如果说我姐能保持东诺的服务水准，我肯定愿意报有课班型。但是，无课班型学生花这些个钱，就为了上自习？”石伍考研失败也才两年，站在学生角度分析这类机构，一句话直取精义。
丁毅摇了摇头，坦言这才是他外出调查的收获，众多机构都以无课班型的学生为主，基数最大。石伍听罢，直接带入销售角色，变色龙一般调转话头，着重强调：“一个人的学习叫自习，一群人的事儿怎么能叫自习呢，这是课，是仿高中班主任管理下的封闭式集中学习。”
舌灿莲花是销售的基本功，心里的鼓该打还要打。依照丁毅的指引，学生们可是要苟且于一两个平方米的生活空间中，过着稳定的007式学习生活，奋战在新一年的研究生入学资格战中，自信能以绝对优势夺取战果。
学生过来看看还行，留下来？那怕是糟了福报了。
想归想，单单以丁毅过往的辉煌战绩而论，石伍必须克制地怀疑，否定态度至多能占他立场的49%，不能再多。
“姐夫，你说这么多，不会是想让我带着公司的人去负责石镜招生吧？”
“石老师都屈尊降贵做了新班底的领头羊，你说呢？”丁毅直视石伍的眼睛，说话语调有些玩味，但是并不妨碍他身上散发出创业造梦师的迷人光辉。
石伍太清楚丁毅那套大饼之下必有勇夫的管理逻辑，任凭糖衣炮弹描摹得再是细致逼真，也只当空口白说。
不过，眼下的石镜教育可是姐姐的公司。
“有一个算一个，全?忽悠瘸了。”石伍一跺脚，一握拳，只怕态度表达得不够坚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