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府包间内。
一盘花生米，赵超就把李明陪出了微醺的酒意，两人聊得正是兴起，已经由实务虚，聊起了京州的人文风物。石珊听闻，也不由得感叹赵超的公关能力。
见到石珊，赵超赶忙起身，“石校，我给你介绍一下。李明老师，KDB在线的西北大区经理，有资格做我们未来核心师资服务的供应方。”
李明笑一笑以示回应。他带金丝半框的眼镜，一张娃娃脸显得比石伍还要年轻，只是面色胀红，酒饱的势头一发不可收拾。酒壮人胆，看到石珊，目光炯炯更显出几分热情之外的心思。
“久仰大名，久仰大名。就是不知今天丁校长能否到场？”
“两位都是我老板。丁校拿主意，石校做决断。”
决断和主意孰轻孰重，犹未可知。赵超言辞间，对夫妻店的微妙关系点到即止，丝毫看不出石珊要做考研培训，却连工商注册都没解决，尚不如一家皮包公司老板。
石伍亦是暗戳戳地冲石珊比了个巴掌，附耳说李明也不是啥正规军，这西北大区经理，KDB内部设置五个十个都算少了。拎这么一个抬头出来，还没块板砖唬人。
这便是今晚的氛围，觥筹交错之前，所有人都恨不得把心思藏到桌面之下，把对方踩到水平面之下。
主宾落座，热菜上桌，饭局将启。
赵超主动提一杯，“大家都不是外人，李经理一会还要去看姑妈，要不就先请李经理，就KDB能提供的师资服务，给大家说道说道。”
李明应声站起，侃侃而谈：“KDB在线考研辅导，是国内前三的考研线上辅导品牌，市场占有率稳居前三，服务学生数量稳居同品类前三……”
独角戏一幕唱起，李明腹稿如雄文，十分钟了还在指点江山。
期间，石伍、赵超轮着陪李明干杯润嗓。也没止住长篇大论、不得要点的颓势。
不知是喝多了，还是拿准了石珊，李明的车轱辘话连轴转，对师资只字不提。
“录课的话，你们选定老师，先支付订金，再由我们进一步挑选。”连喝两杯的李明大手一挥，总结道：“我们安排老师上课，你们还能蹭蹭热度，卖卖我们的网课，提成丰厚哦。”
说到这里，并不是长篇大论到了可以一锤定音的阶段。
完全是李明看看酒瓶，空了。想摇一摇又伸不出手，想沽一点又拉不下脸。
场上的氛围进入可说可不说的玄妙僵持阶段。
李明的小眼、石伍的大眼，两道明晃晃的目光，集聚到了石伍身旁的袋子上，汇聚在那若隐若现的五粮液商标上。
之前从保安处随手拿来的烟酒超市塑料袋，半透明的聚乙烯包装在李明的眼里有了欲拒还迎的色彩，他整个肝脏里的乙醇脱氢酶数量急剧下降，面色与唇色很快涨红成同一色，最终汇成一句话：“酒不能停！”。
拿酒上桌，塑料袋抛在一边。
拆箱，开瓶，石伍的动作一下一停。
李明手指揉上塑料袋，跟着停顿、游走，摸出了最细腻的磨砂质感，摸出了肌肤般的紧致弹润。
石伍嘴里的四字词语不停，什么明初窖池，什么香味醇厚，什么入口柔美优。
说的人假装肉疼，听的人如闻仙音，可嘴上还是酸酸地说：“不就是普五吗？前两天在葱省杨校也……”
话到嘴边留一半，李明以急刹车般的反应把后半句话咽在了肚子里：也拿了也看了，但是在热情大方地拒绝了KDB在线之后，酒归原处，束之高阁。
听话听音，李明未尽的话音里，露怯之意再明显不过。
开瓶倒酒的石伍笑了，有些冷淡、有些狐疑。不咸不淡地应一声：“这里是汉东。”配上一脸的煞气，大有一番龙盘虎卧的警告之意。
场面从相持到静止，石伍唱完了半场的白脸，但是台词不多，威慑不足。
石珊见时机成熟，清清嗓子，顺着李明的话，重新起了个头，说道：：“KDB提供师资，我们提供场地，大家一起组织公开授课。KDB面对线上用户，我们面对线下学生。当然嘛，大家都是打着老师的招牌去招生，去服务学生。”
说完，石珊冲着李明一笑：“双赢，李经理是这个意思吧？”
“对的、对的，我就是这个意思。”李明赶忙点点头，嘴里忙不迭补上漏洞：“当然，我们会根据你们这边的网课销量来决定签约级别的。级别高，选择老师的自由度就大一些，互惠互利嘛，对吧。”
“这么说，我们选哪个老师，不由我们决定？你们随缘发？”见到这种不平等条约，石伍护姐之心旺盛，又一次悍跳出言。
李明刚刚找回的一点信心被碾压于无形，辩解道：“怎么能随缘呢？老师们万一在本地有签约机构，发生冲突。尤其是你们做线上宣传，可不能乱用老师的肖像，会犯错的……我们是要把关的，确切地说，我是要把关的。”
说到最后，玩弄信息剪刀差的惯性，雁过拔毛的底气又一次涌了上来。
在石伍看来，这等解释分明就是狡辩。石伍丢下分酒器，给李明杯子里灌了八分，把自己的杯子倒满。
水倒七分、茶倒八分、酒倒满。
石盱老先生教的不错，可总有人不惮以恶意踩踏教养，以为手中有牌就应该予求予取。这种时候，石伍脑中的血性暴起，只剩下八个字：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杯子重重地对桌子一干，石伍豪气说道：“我干了，您别太随意。”
言毕，一饮而尽。
李明举杯又放下，放下又举杯，手腕做无规则的纵向运动，进退维谷。
赵超恰到好处地补上一句：“石总，你太冲动啦！”
话音刚落，李明一头扑进了餐桌旁边的垃圾篓上。
“哦吼……啊……”
不胜酒力，吐了。
石伍居高临下，怒视李明，眼神里分明在说：年轻人不冲动，还叫年轻人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