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房内的酒味有三，一是菜中调味，微香；二是杯中余味，清香；三在垃圾桶，恶臭一阵。
李明死鱼般瘫倒在垃圾桶旁，赵超给他拍背揉肩舒经催吐，石伍连看一眼的心思都欠奉。
即使这样，赵超和石伍也不忘隔空比个心，庆祝合力完成一次毒打社会人。
多少算是意料之外，两人都有些惊喜。
“李经理，你也不能光说不比划，多少得让我们了解一下老师名单吧。”石珊抿一口果汁，乘胜追击。
“我包呢，来来来……”李明残存的神志不多，话都说不清楚。
赵超左手递公文包，右手托矿泉水。
李明夺水，赵超不予。
心中暗骂一声土包子，李明随手一划，从包里翻出一张宣传单页，趁机夺来矿泉水一口见底。
这下可好，水体冰镇，胃酸湿热，一碱一酸，天雷地火，人体喷泉二次喷发。
赵超接过传单，递给石珊，赶忙收拾残局。
传单页上干湿分明，花花绿绿，色彩构图一塌糊涂，读起来眼花缭乱。
石珊对老师们不是很熟悉，目光一扫而过，仅发现其中之一尚且闻名。
也非刻意搜集资料，全凭大学时候耳濡目染，有所听闻。
如果这位老师尚在教学，那必是一株长青树。
事隔经年，主观印象未必准确，石珊索性直接把单页传给石伍。
论及考研老师，石伍可是门儿清，他扫了一眼，发现和他们平日里地推的传单别无二致，老师的人像画幅也都是和名气成正比，不少老师只出名字不露面。
这就是李明或者KDB在线对待合作伙伴的态度？
“您这个不全吧，光有个名字不说，只捡西瓜，不提芝麻？”石伍脸上不悦，给赵超打了个眼色。
赵超右手蓄力表示收到，紧接着就对李明后背一通爆拍，武侠小说惯用的催吐逼毒也不过如此。
李明被拍得灵台清明，一点意识涌起，弱弱地应了一声：“在包里，绿色文件袋里有个册子。”
他抬起手来，翻开公文包，伸入侧面夹层，拽出几张障眼的空白A4纸，自包中最隐蔽处，抽出了一本牛皮纸文档。
封面选小四字体灰色打印，边角上的题目为《KDB在线地区分销商签约手册》。
比起刚才的名单，此处内容更为详实，第二页就是一串老师的名字，后面紧跟着报价。
赵超拿出手机准备拍照，被石珊拦下了。
册子放在桌上，大家一起研究。
报价分人，按阶段，是一个个巨大的分水岭。
不出意外，石珊唯一认识的那个老师名下，从头到尾都是一排横杠，仅是“冲刺9-10月”下面，留着一排“视情况而定”的字样。
三人在教培行业的从业年限加起来比李明受教育的时间都长，自然能读懂其中的暗示。
白纸黑字占行废页的潜台词，就是借人名气。
说白了，挂名可以，上课没戏。
至于其他老师，“基础阶段（4-6月）”尚且合算，往后几月的开价水涨船高。到了“考前押题（11-12月）”，更是身价骤增，计费时间也是从“每天（6h）”缩短到了“每天（3h）”。
不过，每科排最后那几位倒都是从头到尾都很有性价比。
培训行业的马太效应，到哪个细分领域都一样。
石珊拿起册子，草草翻看，越看越心惊。
KDB在线只规定权利，不界定义务。看得石珊银牙紧咬，一个个方块字实实在在地读出了吸血的味道。
李明朦朦胧胧中看到这一幕，回光返照似的一激灵，声嘶力竭道：“石校啊，这个东西我可没有复件，也没有电子版。明天去下一家还得带着呢，您看完给我放回去吧。”
赵超体贴地擦拭李明温热的七窍，循循善诱：“你这小册子上又是猪油，又是辣椒油，还怎么拿出去见人啊！我回头给你重新搞一份干净的，不耽误事。”
好有说服力，李明哑口无言。
就这样，李明四平八稳地坐在地毯上，细腰之上，赵超不辞劳苦地搀扶。两人一个不说，一个装哑，共视这一地狼藉。
正逢此时，剧本里的服务员姗姗来迟，也不管几张熟面孔，径直奔向生人。
服务员由二厨临时客串，他脸上横刀肥肉，是蓉府平日里最硬的茬子，专门料理屠牛宰羊之类的腌臜事务，说话声如洪钟又无比直接：“先生您一共消费四千四百元。请核对账单，两瓶五粮液，开瓶四百，包间服务费两百，地毯三千，餐费八百，合计四千四。先生，您是现金，还是刷卡？”
二厨借来的工服并不合身，一身肉块被狠狠地描边，勾勒出来的健壮臂膀上还有早上杀猪的几点殷红血迹，配上糅练已久的气质，比起明抢好不了多少。
李明见状，已然惊了。眼下的环境，水遁无水，尿遁无尿，连公文包都乖乖敞开只等这恶人服务员临幸。李明最后一点自由便是由装哑到装昏，整个人栽进了赵超的怀里。
真的昏迷六识封闭，自然清静。李明这遭，只断眼识，其余五识更加敏锐。
酒劲加持，李明自觉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一人连声说，谢谢孙哥，今天的账我来结。另一人宏声说，石总破费，地毯开瓶什么就算了，剩下半瓶酒归我就好。两人莫衷一是，道一声合作愉快。
更冷更气更抖的是，暖暖的垫背不知何时成了冰凉的地面。
梦醒时分，曲终人不见。
李明仰天长叹：“娘西皮的京州，坑爹呢，爷再也不来了。”
赵超鬼打墙一般，从厕所中闪出身形，问道：“李经理，要不要我送你去姑妈家？”
“您看看我……现在这样……还能去吗？……嗝……”李明七魂六魄被惊走了一半，唯唯诺诺说不出一整句话。“明天吧。”
京州这地方，该来还是要来的。姑妈独居在此，膝下无子女，自然是我敬、我孝、我养、我继承。
李明终归舍不下另一套算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