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帝豪苑。
此地在京州别墅圈里算是首执牛耳的存在。
前一段热播的电视剧有在此取景，不少人摸进来想探一探影视实景，物业想尽办法也拦不住那些小鱼小虾。
那就更拦不住赵超了。
论长相，赵超绝对是鱼虾篓子里最平庸的那一个，偏偏身上那股精英级狗腿的属性挡都挡不住。兹要是身边站一位人尖儿，赵超扮憨八龟都能扮出从龙之臣的味道，不明就里的人大抵会以为是龟丞相微服私访。
赵超随丁毅来过帝豪苑不少次，譬如京州考研培训大亨柳春、学维股东贺鸣的老爹都住在此地，几人见面，大多是四海龙王共商要事的阵仗，断不可能被晾在门外。
论起吃闭门羹来，今天还是头一遭。
“姑妈可能是外出了吧。”李明习惯性地解释一句，再看看赵超。又想起昨夜，李明还是按下了继续说话的冲动。
半夜三更，孤男寡男，共处一室，这就是李明午夜惊醒时候看到的画面。让他掉下眼泪的，不止昨夜的酒……
还有赵超熬鹰一般的眼神。
赵超心念在线课程分销的事情到了如今地步，只要李明不断片，事情无法善终的风险极大，索性不如来一招以柔克刚。
李明是百炼钢，赵超就是绕指柔，一步三缠。
缠到如今，李明浑身上下都是赵超老婆送来的优衣库，借一支笔都得抱以恳求的眼神。李明火气再重，亦无处释放。
赵超是个讲究人，身上的这等小物件从不含糊，纸笔一应奉上。
李明提笔就写，格式是标准英文信件，对得起自己名字。
“Dear aunt，I arrived in Jingzhou yesterday！I went to Handong University……I’m looking forward to see you next time.Yours，Li Ming”
写完，默念一次检查错误。
赵超目光不自觉地浮于纸上，与李明按顺序阅读不同，赵超自下而上通篇扫视。李明读一遍的光景，赵超转了好几轮。
李明有所察觉，不高兴地问道：“有错吗？”
“没有大错，就是这个next time有些刻意。毕竟你们这次也没见面，用将来完成时更合适。”赵超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偷看，也不问李明和姑妈的家长里短，就事论事。心下认为李明的态度谄媚，到嘴边也变成了刻意二字，显得中立客观。
“不错啊，赵总。”李明嘴上夸赞，但并不涂改，便条直接塞进门缝里。
话匣子打开了，赵超不可能让他闭上，当即说自己之前就是做英语培训的，后来丁校慧眼识英才，提拔他做了行政，才算改行。
李明不愿意聊工作，把话题死死锁定在英语培训上，问到：“英语培训就这样教？看文章都倒着看？”
一句话就掀开了赵超尘封已久的不堪往事。
入职学维做实习生的那段时间，课程上是教研组长安排，实习生则由石珊统一做归口管理。一边压榨李明做些阅卷、讲义之类的助教活计，另一边动辄抽查一番说课稿。李明做事细致且拖沓，为此苦不堪言，常是卷子阅到倒头睡，稿子背到站着睡，终日迷迷糊糊。
还是石珊看不下去，言传身教，先示范自己最初背稿子如何倒背如流，然后讲正向背课，抽丝剥茧理课纲，剔掉段子塞片汤话的简单办法。
赵超学了一半，还是前一半。这套办法不适合背书，赵超却是悟透其中三味，把要领迁移英语阅卷上，自可谓是如鱼得水：倒着阅卷抛开了语境语义，找拼写时态句法之类的错误，不要太快。
后来，组长暗戳戳diss石珊的时候，赵超才知道，石珊也是个没有带过实习生的新老师，只能用自己的手法一力降十会，笨办法说出来供学生参考。
当时的赵超并没有附和组长。两个人谁淡漠谁热忱，他心里有秤，秤上有砝码，砝码凭真心不看势利。
着眼当下，赵超没有傻到和李明提石珊，便随口打个哈哈：“那时候我组长比较混，什么学生差给我配什么，收上来的作文一个个都是为了分数凑字数，我还得一一订正，这么看比较利索。”
这下轮到李明倒苦水了：“你做英语培训多少还和英语沾边，我当年一心追随姑妈的老路，汉大英语系临门一脚调剂到了政法系，简直欲哭无泪。”
“你要愿意，我在京州给你谋一个英语培训老师的差事。”
“算了，我那时候听姑妈满世界游历，羡慕的很。现在她老人家年老思家国，落叶归尘土，定居京州，我也过了年少爱追梦的年纪。不如脚踏实地，惦记惦记姑妈遗产得了。”
真小人。
李明无意间敞开心扉，反倒让赵超高看了他一眼，说话捧人之间也是少了些顾及。
两人默契地不再聊自身经历，话题转到汉东大学上，从祁姓学长的惊天一跪聊到汉大帮的覆灭，氛围更是自在。
表面融洽没能持续太久。
两人信步走到帝豪苑门口，一张传单塞到李明手上，他当即表示要去个厕所。
赵超又取了一张。
是学维教育的暑期课宣传，全天托管、班车接送八个大字之下，当头一位正是石珊的半身像。
赵超大呼不妙，赶忙传讯石珊。
……
五分钟以后，一声怒骂从学维校长室传出：你是猪吗？让你去名字，你就去名字，不知道把人脸拿掉？还玩一菜两吃，一套东西线上线下轮流用？
又过一分钟，陌生号码发送了一条短信到石珊手机：
学维教育独家高中化学讲师石珊你好，我是KDB在线的西北大区经理李明，我们是不是应该聊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