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贼队长有着丰富的战斗经验,马上做出应变快速前冲。
突然,小腿传来一股钻心的刺痛。
完了!中箭了!
好狡猾的官军,竟然还隐藏了弓箭手。
流贼队长半跪在地上,睚眦欲裂的举起盾牌护住身体,目光扫过侧面,发现手下的兄弟虽然压低了身体,很多人都躲过铳弹的射击,却没有在箭雨的覆盖中幸存下来。
他并不知道“强弩”是“千里营”起家的装备,这几年工坊的制造能力提高,由钢木组合的弩具,张力强射程远,弩箭飞行的轨迹也非常稳定,可不是卫所兵使用的角弓能比的。
带有倒齿的锥形箭头,洞穿人体能够造成撕裂性的创伤,躯体中箭者极难救活。
而那些辅兵全是青壮,多数都经历过刀头舔血的生活,本就不怵流贼,现在又列在后队,将弩箭射的即稳又准。
不到半柱香功夫,流贼的冲锋队形完全被打散,官道上尸体翻滚,到处是痛嚎咒骂的声音。
五百多人的队伍,现在所剩不到一半,正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挥舞长矛,尽力拔打飞落的弩箭。
王之敬此刻微闭着双目,在用心神感知敌人的变化,捕捉进攻的时机。
三十步的距离,对王之敬来说刚刚好,他双眼一亮,站起身单手竖举长矛,不徐不急的向右前方斜指。
三百骑兵看到号令,点燃三眼铳对准了流贼,四排合并成两排,沿着长矛的指向,向右侧迂回前冲。
由于官道的宽度所限,队首的骑兵按照战术要求,以弧线轨迹无奈的冲入了右侧的树林,兜向流贼的左后方。
别看他们没有骑乘战马,但跑的却并不慢。
片刻后火绳燃尽,一千多颗花生米般的弹丸,在半圆形的射界内,噼噼啪啪的爆燃射出,扬扬洒洒的,覆盖了流贼的立足空间。
三眼铳的精准度很差,却依仗多管的优势,在流贼残破的阵列中刮起一股腥风血雨,瞬间便有百余人被击倒打翻,尸体无规则的在官道上翻滚交叠在一起。
并未立刻毙命的重伤流贼,在地面上抽搐抖动,绝望的目光忽然变得份外明亮,但却透出了内心中的不甘。
而侥幸躲避过射击的流贼,此时面对的是三百根铁头木棍,钝器入肉的声音并不大,可惨叫痛嚎的凄厉叫声,尖锐的穿透了战场中的嘈杂。
流贼队长的脑中已是一片空白,他拖着伤腿凭借战斗经验,狼狈的东躲西藏,满面焦急的举盾抵挡三眼铳的砸击。
“铛”的一声,盾牌被震落,两根三眼铳同时打在他的头上和肩上。
流贼队长头骨碎裂,鲜血溢出覆盖了胀红的脸孔,两颗眼球外凸,逐渐放大的瞳孔中带着无奈,惋惜,和一种恋恋不舍。
他所期待的后队并没有跟上,现在正徐徐退向山坡,排列出刀盾和长矛交错的防守阵势。
方楠也没有下令进攻,与张献忠形成了对峙的局面。
这时,双方都看到这场战斗的关键所在,取决于树林中的胜负。
但方楠却不想摸黑乱战,“小玄著去催促一下炮队,让他们尽快赶上来,豆子去通知石头让他停止进攻,组织部队借助地形环境,伏击树林中的流贼。”
“咱们现在还摸不清张献忠部队的规模,即然被他发现了,进攻就失去了突然性,这里地势复杂,部队深夜混战,必然会出现较大伤亡。”
方楠又对王之敬说道:官道上的一个总旗的火铳手,和三百辅兵就交给王大哥了,小弟去右边的树林中指挥另外两个总旗。
说着话,他就抽出玄铁刀蹿入了树林。
淡银色的月光,铺洒在山岭之间,在官道上行走还能看到几十步的距离,但树林之中枝叶茂密野草丛生,四处都是幢幢暗影。
交战双方有时武器碰撞到一起,才知道遇上了敌人,两个总旗官的夜战训练并没有白做,此时组织士兵列成三排,全都压低身体猫着腰缓缓的摸索攻击。
前排士兵半蹲着前行,他们将火铳收靠在胸前,刺刀向上斜指蓄势刺杀。
第二排士兵的身恣体态略高,他们将火铳由前面兄弟的肩上伸出拨刺草丛,而最后面的一排士兵,则是站直了身体,举铳作射击状,目视正前方随时准备扣动板机。
在方楠进入树林之前,瞎摸一样的近身搏杀便已展开,大多数流贼首先发现的是站恣略高的第二排士卒,他们的武器还没有挥出,胸腹就被第一排半蹲的士卒用刺刀捅穿。
流贼们虽然经常在山林中行军,很适应这种环境,但他们却没有遇到过“旗卫大队”的这种打法,经过片刻的接触后被刺杀了几百人。
这时他们人心慌乱,退守到了山腰,为了防止被偷袭于是就挤成一团。
艾能奇的年纪与方楠差不多,在历史上并没有什么骄人的战绩,所以打起仗来是中规中距。
他收到了李定国的通知,立刻在树林中点起了火把,这样一来便降低了部队被偷袭的危险,但复面影响也很大,这使他们完全暴露出来。
他之所以敢这么做,是看到树林中枝叉交错,火铳的射击效果大打折扣。
再次进攻时,艾能奇减缓速度,他把长矛手放在前排,对草丛和暗影处突刺,俗话说的好“一寸长就一寸强”,这样就对旗卫大队形成了一定优势。
可他所面对的两个总旗官,并没有死守方楠的命令,吩咐队伍中射击准头好的士兵,自由寻找位置点射,击杀手举火把的流贼。
火把掉落在地上后,在小头目的喝骂声中,被旁边流贼再次举起,可是没走出几步,便又在刁钻的铳弹下丧命。
几次三番之后,流贼们心生怯意,没有人敢拾起地上的火把,只是拼命用长矛乱扎,不住的叫喊怒吼,希望用声势吓退对峙中的官军。
方楠这时正好赶来,看到双方在树林中打成了胶着的状态,急忙命人吹响铜号,招唤士兵聚集到了他的身边,然后命令士兵削尖半尺长的树枝,成片的插到地面上只露出寸许高,后退十几步列队,等待杀流贼们个回马枪。
方楠想到炮队并没有落下很远,用不了多久便会赶到,那时官道上的部队,在火炮掩护下发动进攻,林子中的流贼必然要冲出去支援,只须在后衔尾追击,这场战斗就该有定论了,所以他现在并不着急。
流贼在晦暗的光线下缓慢前行,不到片刻功夫便有百人踩到了木刺,钻心的疼痛使他们队形散乱,纷纷拄着长矛跳着脚漫骂嚎叫。
这时一条条身影突然在黑暗中蹿出,随后寒光闪烁,刺刀瞬间就穿透了他们的身体。
艾能奇看到这副场景,心中一紧,他这几年跟随张献忠征战,涨了不少见识,而面前的这股官军,明显与他见过的不同,从武器装备到战术,都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可以说面前的官军,不但训练有素技战术非常成熟,而且传承有续,他能感觉到其中,有很多久经战斗的老兵。
眼见手下又被人家迫退,艾能奇狠狠的跺了一下脚,便挥刀大喊“撤”
轰!轰轰轰……
炮弹接连在官道上炸响,闪烁出团团的火焰。
六磅炮的装药量比投雷多出三倍,杀伤效果自然不能同日而语。
张献忠站在山岗上,亲眼看到四颗炮弹落入了一个五百人的步兵方阵,连续爆发出一丈高的火焰,如同在地上突然长出的火树,瞬间将四周照射的一片通明。
除了当场被炸死的横尸于地,炮弹释放出的冲击波还卷翻了稍远的流贼。
流贼之中没有几个人见过开花弹,看到地面上炸出浅坑心中惊慌畏惧,纷纷四散躲避,像野草被狂风扫过一样,被炸得东倒西歪。
明军很少使用开花弹,就连张献忠也只闻其名未见其形,他此时正用马鞭戳着脑袋,猜测那是什么武器,搜肠刮肚的寻找应对的方法。
流贼们虽被炸的头晕目炫,但各级头目严守号令,大声的呼喊连络,片刻后便稳定住部队,又恢复了严整的阵列。
不愧是流贼中的精锐,当年能被王嘉胤作为主力,老八营这份组织能力,可不是普通边军能比的!
炮声一响,方楠就跑到树林边观察,看到流贼应变的场景,暗暗点头。
心想:“明末的这些巨匪,果然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轰!轰轰轰……
经过校正,这次有六颗炮弹落到人群之中,还算齐整的方阵,现在又被炸的面目全非。
流贼队长似是得到了新的命令,呼喊各个头目同时后退集结,渐渐的又汇聚到了一起。
在方楠身后的山腰间,八门六磅炮两两一组,在官道上呈梯形纵队排开,张煌言此时像个小学生一样,站在王之敬和炮队总旗的身边观看指挥。
兄弟们打的真准啊!比我手下的那些笨蛋可强多了!
王之敬兴奋的发出一声惊叹,他接手杨国柱的铳炮队后,就对火炮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所以看到炮队支援到位,立刻将部队交给副手指挥,一溜烟跑上了山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