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阳城不比关内,每到夜间城内几无灯火,大概只有衙门大门口的灯笼是明亮的。
每当这时,城内就已经没有了往来穿梭的百姓,只有来回巡逻的辽东都司的军人们,单凭这些便可以感受到边关重地的肃杀氛围。
这天晚上看似安静平和,但实际却暗藏杀机,倒不是因为北边的牧族,而是由于内部的争斗和阴谋。
在距离官衙不远的一处暗黑的胡同里竟藏着数十个人影,这些人坐在地上一声不吭仿佛是在等待着一个时间的到来。
少顷,不知发生了什么外人意识不到的信号后,胡同里的十几个壮汉突然起身站立,此刻,月光正好打在了他们的缠棕大帽的直檐上,这才晃现了他们的官服。
为首的一位大人神色自若但又十分谨慎,他在胡同口停了四五秒才挥手示意队伍前进。
众人随即列成一队小心翼翼地走向胡同对面的巷子里,每一个人都拿着短弩,腰间挂着的绣春刀格外惹人注目。
十三人走入巷口之后立马靠向左侧的院墙,为首的总旗先是靠着院墙听了一会儿,然后独自翻上墙壁。
只见他在墙体之上又匍匐着观察了一瞬,接着才小声指示队员们翻墙,一眨眼的功夫,众人全都跳进宅院里面。
原来,胡同正对面的何宅就是他们的目标。
十三人进入何宅之后,先是默默蹲在靠墙的角落里,紧接着两两起身配合,一人搭弩一人握刀,踮起脚尖走近每一个房间门口。
何宅面积不大,里外就两个院子,没过多久队员们就已经找到了主要的卧室。
当所有人都就位之时,为首的总旗一声令下,他们便迅速踹开房门冲入房间,并大喊:“锦衣卫拿人!不得抵抗!”
一直静悄悄的何宅这才炸开了锅,数那妇人的惊叫声尤为响亮。但面对着弓弩和绣春刀,他们这些家眷也只敢下意识地求饶,哪里敢反抗呢?
何奎忽然从梦中惊醒,当他意识到大事不妙之时,四名北镇抚司的校尉已经冲进他的卧室。
他是宅子里唯一一个军武之人,此时他无法判断对方到底要干什么,所以就先佯装下床受缚。
在弯腰之时,他借着屋内的浑暗迅速抄起床边的小木桌砸向中间两人的弓弩,然后侧身向着旁边的拿刀之人猛踹一脚。
说来迟那时快,一丢一踹皆在两秒之间,弩手被砸的一瞬间以及被砸之后都没有扣动手里的扳机,而是直接丢弃弓弩拔出腰刀,大概是要抓活的!
何奎暂时无法冲出去,面对四人要将他逼向角落,他忽然意识到床边的墙壁上挂着有一把刀,于是连退四步去取。
大概是速度太快,意图过于明显,四名校尉见此情状直接扑上前去,也正在这时何奎拔出那把雁翎刀向前一挥,挡下两刀,但也被砍中一刀,左臂立马鲜血淋漓。
他忍着疼痛近身抵过去,随即一个转身外加一个甩刀便逃出屋门,不料刚出房门便被不知从何而来的一棍打在小腿上,全身由于惯性向前蹿倒在地面上。
趁此时,旁边的校尉们立即按住他的身躯。总旗提着短弩缓缓走到他的身前问道:“你就是何大人?”
“你们要干什么,外务司的人也敢抓。”
“不巧,我们是北镇抚司的人,专抓当官的。”
“我做了什么?”何奎趴在地上挣扎。
“你屋里的那些银子。”
“他娘的,冤枉,我是辽东局的千户,经费拨款我只是暂放家中!”
“你可以去诏狱解释。”
“敢情你们是在暗中盯着我!”
“带走!”
“你们有驾帖吗?安能抓我?”
“抓你个小苍蝇还用请旨?更何况你外务司辽东局的人都不在这儿。”总旗露出生硬的笑容。
“锦衣卫!你们给我等着,等张大人来收拾你们!”
“嘴堵上,带走!呵!外务司?”
一夜之间,外务司辽东局没了首领,让外务司的人吃惊的同时,也在官场甚至民间引起了轰动。
人们向来都听说过锦衣卫抓人,但面对外务司这样一个风生水起的新衙门,这还是头一回,也难得这新闻的影响力极大。
然而不仅是辽东局,就连北京情报局也有两个人被抓,其中一个是普通校尉,还有一个是总旗官衔,相比而言只是何奎的头衔更大罢了。
三个案子几乎处于同一时间,前后不超过一个月,这是极其明显的针对。
张继贤此时已经回到京城,刚忙完山西的事,还来不及去沿海船坞看上一眼,结果后院起火了。
他很明白这次事件还是针对他的,但对方很明显换了策略,想借抹黑外务司来降低他的名声。
对于张继贤来说,这还真不是他擅长的,讲法律?对方可是锦衣卫,想公关?在这古代又何其困难。
先前外务司北京情报局被抓两人已经让他焦头烂额,如今堂堂辽东局千户被锦衣卫趁夜色拿下更让他不能忍。
若放在刚来明朝的时候,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张继贤定要上去先干他一场再做解释,可如今各方面的顾虑也是越来越多,且不说外务司要维持,西边升平的命要保,东边还要出海,所有的重担忽然压在他身上,让他不敢也不能轻举妄动。
紫离的处境顿时变得非常尴尬,他是锦衣卫经历兼南镇抚司的具体职份,先前有他在,大家都认为锦衣卫和外务司一家亲,可如今何奎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夜间抓捕又显得一点情面没留,所有人都等着看锦衣卫和外务司的较量呢。
紫离作为曾经保护皇上的护卫,行事、心态倒是十分磊落,不管这段时间发生多热闹的非议,他依旧和原先一样在外务司和开明书苑淡定自若。
此时他正站在张继贤的门外,希望给到他一些好的建议,但心中又没捋顺言辞和逻辑,便欲入又止,徘徊不定。
屋内,张继贤正趴在桌子上拿着纸笔分析目前的局势,利用可视化来掂量手里的底牌,但从他的表情来看,难度显然很大。
每当这时候,戴宁儿就在他旁边,虽帮不上具体的忙,但绣花之余回答他几个问题,也算给他一个旁观者的看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