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南杰快速熄火，关上车门，心急火燎地冲进家门。心里还有些奇怪，院门半开着，里面一片安静，毫无兵荒马乱的感觉。难道老爹有啥很不妥，已经送到卫生院了？爹！爹！方南杰一边喊一边匆忙跑进屋。进去一看，一家人都好好地坐着，方老爹更是埋头抽烟。方南杰都来不及过脑子想到底怎么回事，脱口而出，爹！你咋啦？哪儿不舒服了？不舒服咱快上医院！方老爹狠狠吸了两口烟，用力把烟蒂掐灭，冷冷地抬头盯着儿子。我咋的了？问你自己！我快要被你气死了！翅膀硬了，胆子肥了，你哪里还把我当爹、把这里当家？
方南杰一头雾水，爹！我又哪里惹您不高兴了？这怎么不是我家了？瞧您说的，以后我一定时常多回来看看您和娘。这好端端的，您就别吓唬我了，儿子我胆小！我这一路飞车回来，都差点撞了人了。方南杰嬉笑着，娘，给我弄点啥吃的，我一直忙到这会儿，都还没吃午饭呢，就想回家吃一口你做的。方南杰老婆打从方南杰进屋就没看他一眼，一直低着头。方老娘神情复杂地看着儿子，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方洋却是一直冷冷地盯着自己爸，这时候一声冷笑，这里哪还是你家？你不是外头都有家了么？女人、孩子不都齐全了么？这是爷爷奶奶的家！不是你的家！
方南杰一听这话，心惊肉跳脸色煞白，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洋洋你都胡说些什么？爹、娘！你们都这么看着我干嘛？方老爹长叹一声，事情我们都知道了，你也不用再抵赖，人一家子都在那里住着，还能跑了证据不成？你自己说吧，准备怎么办？方老爹重重一拍椅子扶手，这徐家村、咱方家，从来就没有纳妾的道理！这规矩都被你吃到狗肚子里了？你自己到底是怎么打算的，说吧。你现在出息了能耐了，主意大了，来！说出个花花来让我们乡下人长长见识！
方老娘在一旁唉声叹气，阿杰，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娘是妇道人家，不懂啥大道理，你自己心里总有个主张。你就说吧。方南杰彻底傻在那里了，他做梦也没想到，他花那么大力气拼命掩饰的事情，就这样突如其来地被曝光了。他头脑里顿时一片空白。怎样想？怎样处理？他真的没想好没想过啊！他一直就是一天天在拖着，在逃避现实。方南杰好像变成哑巴了一样，大家都坐着，就他站着，他觉得自己就像站在审判席上。方南杰老婆这时抬头直视方南杰，淡淡一笑，你是不是寻思哪天我给人家腾位置？看你们一家在一起多么和和美美！你这回当爸可当得很尽心竭力啊。
方南杰就像白日见了鬼一样看着自己老婆，你、你怎么知道的？我亲眼看见的，在妇保院儿科病房。方南杰想着老婆那天说煎药时的若无其事，心头不由划过一阵寒意。自己好像一点也不了解这个同床共枕十多年的女人。你还想抵赖不成？呵呵！是个男人就别有胆子做没胆子承认，没得更让人看不起。人家一黄花大闺女跟了你，给你生了儿子，难道你会不给人一个交代？都拖家带口投奔你来了，就合计着要跟你成一家子、过一辈子。方老爹这时一声大吼，那样不检点的女人还想进我方家门？做梦！就算我死了，也还有祖宗规矩在！爹，人家儿子都有了，好歹也是方家的种，总不能让他流落在外。我带洋洋走好了，我们徐家还养得起自家的女儿、孙子。我们祖爷爷规矩在，宁受苦、不受辱，无错归家的女子及子孙，合族供养。
方老爹都急红了眼，洋洋才是我方家的孙子！别的谁都不是！什么种不种的，他方南杰的种关我方家什么事！我方家有的是人！还差他一个？洋洋他妈，这样的话你以后可别再说了，爹听了伤心！爹，这事不是我说不说的问题，这事没得解。不信您让他自个儿说，他能回头么？回不了的！方老娘这时忍不住插嘴，阿杰，你倒是说句话呀。听娘的话，你跟那边断了吧，大不了赔点钱。你总不能把好端端的一个家拆散了！这都叫什么事啊！
方南杰还是继续闷声不响，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表态。他只是急急忙忙回了他娘一句，娘，我没想不要这个家！我从来没想过！那真的就是个意外！方南杰老婆轻声说道，你倒是想得挺好的，两个家两头都不耽误？方南杰！别白日做梦了！天底下不可能啥便宜都让你占全了的。方南杰这时忍不住大发牢骚，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啊？这样的日子我好受啊？每天跟做贼一样。方南杰老婆不由一笑，你这贼不是偷得挺欢的么？还装啥身不由己左右为难！说吧，啥时候把你我的事给了断了吧，既然说开了，我就绝不会受这样的羞辱的！
方南杰老婆又冲方洋一笑，儿子！妈没事，你也要好好的！别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我们又没做错事，为啥要生气不开心。你好好读书，好好考试，给妈争口气！以后你给妈撑门庭。方洋认真地朝他妈点点头，妈，我一定争气！方老爹一看这场面，急得站起来又是一声大吼，我不许！我绝不许！方南杰你给我滚！滚出我的家门！就当我没生过你这个儿子！你以后愿意跟谁过就跟谁过去，跟我老方家屁关系都没有！我自己的孙子、儿媳妇我自己养得起！你滚！再也不要踏进我的家门！洋洋洋洋！爷爷就你一个宝贝孙子！这是你家，我是你亲爷爷，爷爷供你念书上大学，你可不能不要爷爷！
方洋乖巧地扶了爷爷坐下，爷爷！你当然永远都是我的亲爷爷！我还没成年，我爸还得养我到十八岁！再说，他怎么着也得赡养您跟奶奶，法律有规定的。现在大人离婚都是平常事，我们同学家里也有，不算啥大事。我妈虽然没工作，但又不是我爸的免费保姆，分割财产我爸挣的钱我妈也有份的。离婚以后他挣的钱归谁就跟我们没关系了，现在还有义务。方老娘那边也急吼吼了，洋洋你这孩子都说些啥话啊！你这么个小孩子懂什么？快别瞎说了！阿杰！娘可不想自己生养了一个忘恩负义的儿子！
娘！我也不想这样！可谁能告诉我，现在我该怎么办？方老娘接过话茬，人家不是还年纪轻轻的么？带着个孩子以后怎么过？真的不嫁人了？就这样跟着你不明不白地过？那是现在说得轻巧！是你自己糊涂，让人拽着走！对方要是同意，洋洋他妈要是愿意，我们也可以把这孩子接过来养了，到底是你亲生的孩子。这样人以后也可以正常嫁人过日子。人要是舍不得孩子，那你就出点钱彻底了断。咱们家不缺孙子，哪怕没有，不需要那种人生的孩子来承继香火。咱丢不起那个人！方老爹在旁连忙说，是是，你娘说得在理，你不是不知道怎么办么，你娘都替你想好了，两条路随你选！不是，是随别人选。洋洋他妈，就是要委屈你了。可这孩子都生出来了，也没法子塞回去。总之是我方家对不住你了，让你委屈了。这离婚啥的咱就不提了行不？爹我听了这心里难受啊！
方南杰老婆低头不语，想着公公婆婆虽然是一番好意，但到底婚姻里的冷暖只有自己才知道。他们怎么都不该替自己做主。可这会儿她不想反驳，她心里很清楚，方南杰不可能在那两条路里作痛快选择。她看得分明，那一家子也不是能简单应付的，都千里迢迢赶过来团聚了，还不是琢磨着吃定方南杰脱不了身？徐家女儿不到迫不得已的地步，绝无可能帮外室养孩子！自己有洋洋就够了。哪怕离婚归家，家族也不会弃母子俩不管不顾。再说了，就像儿子说的那样，财产分割下来，自己也不可能净身出户。不去告他重婚罪就算不错了！难道他方南杰能狠心到连洋洋的抚养费也不给？如果那样，他就等着被唾沫星子淹死吧！自己既然选择了说出来不忍了，那就肯定毅然决然一刀两断。方南杰想回头也要看有没有回头路，别说对方不会给，自己也不愿给。
方南杰听了方老娘的话，还是心烦意乱。这么简单的两条路他何尝没想过！但他明白知道都行不通。你让小怜家放弃孩子，小怜父母能跟他拼命。把他们打发走？往哪里打发如何打发？从他们举家过来的时候开始，自己就已经陷入了无法自拔的泥潭。知道迟早会有东窗事发的一天，但这一天真的来了，自己却根本想不出办法来。所以自己一直都是在得过且过地过一天算一天，躲一时算一时。
从他内心而言，他当然知道把孩子接过来，跟小怜了断，那是最佳结果。不管是教还是养，小怜家都做得不好。他最初昏了头的本意也就是想要这孩子，但对方哪里会肯啊。真的彻底断绝关系，不认涛涛了，这一年多慢慢培养起来的感情到底还是放不下。看着他一点点长大，奶声奶气地叫爸爸，张开小手说爸爸抱抱，搂着他的脖子亲亲，安稳地睡在他怀里。这点点滴滴一幕幕回放，让方南杰心如刀绞。
方老爹看着方南杰一副垂头丧气半死不活的样子就来气，你这浑小子到底听进去了没有啊？问你哪！方南杰低声说，我知道了，等我回去说说看。方南杰老婆嘴角一弯，回去？呵呵，那边才是他心心念念想回去的老婆孩子热炕头吧。她淡淡地开口，这事拖着也没意思，拖久了也影响洋洋的学习。原本我是想等洋洋中考结束了再说这事的，现在既然都摆上明面了，那就痛快点尽早出个结果吧。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不然你我就法庭上见。反正就是对方一个态度的事，先问完了人家的态度，再来说说我的态度。这到底不是方南杰你一个人的事，你怎么知道我必定肯原谅会宽容？没天理什么都由着你！
方南杰老婆冲方南杰一笑，让方南杰看着格外刺眼，他此时恨不得有个地缝可以钻进去。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老婆笑起来原来这样明亮好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