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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谈到理想,我们不如一只“蟋蟀”:读《蟋蟀冒险记》

上大学那阵,我像很多人一样是个有志青年,梦想毕业后要干出许多“伟大”的事,比如做公知、开书店、当作家、环游世界……这些都是我感兴趣乐意做的事,我那时暗自咬牙发誓,不管以后的生活多艰难,也要完成自己的心愿。

毕业时,我找到一份工作,一份稳定的、有固定收入且收入还算可以的工作。同学们都羡慕我,说:“你看你多好啊,一毕业就能找到这么好的工作。”同学的夸赞,使我膨胀。“没什么啦,谋生而已。”

是的,谋生而已。“不为谋生,我难道会选择这样一份职业?这职业不是我喜欢的,这工作不是我感兴趣的,我选择它仅仅是为了谋生,把它当做我人生飞跃的一块跳板。不久的将来,我一定会‘跳槽’,一定会抛弃它,一定会重拾我的梦想,实现我的心愿,做我愿意做的事。”当时的我,对于自己这一次选择,没有意识到它的错误性,更没有意识到它是对理想信念的一次妥协一次偏离,而是变着法地找理由安慰、宽恕自己,为自己的软弱辩解。

一次妥协,可能是永远的妥协。

一次找理由自我原谅,可能一辈子都会找理由自我原谅。

一次为自己的错误辩解,可能每次遇到错误都会为自己辩解。

我就是这样,一次自我辩解每次都自我辩解,一次自我原谅每次都自我原谅,一次妥协每次都妥协。

妥协,辩解,原谅,一直妥协了十年,辩解了十年,原谅了十年。

十年了,我干的还是那份工作,从事的还是那份职业,过的还是那种的生活——不情愿的生活。

我不是说这份工作只干一两年就去开书店吗?

我不是说这种生活只过一两年就要跳出来吗?

我不是说不管现实多残忍我都不放弃梦想吗?

但结果呢?

我没有开成书店,没有做成“公知”,没有过上另一种生活,没有守护住自己的理想。

每次打算离职时,我都再三犹豫。“这单位不好吗?干了这么久,一切都习惯了,何必再费心费力地去适应新环境?”犹豫,犹豫,终于犹豫到放弃。

每次决心跳出这种生活时,我都再三考虑,“这种生活不好吗?安稳,轻松,何必再去‘庸人自扰’地奔波忙碌?”考虑,考虑,终于考虑到不敢行动。

每次蠢蠢欲动地想要抛弃现在争逐未来时,我就再三慰藉,“现在不好吗?有车,有房,有家,何必继续为那虚幻的不一定能争逐到的未来受尽煎熬呢?”慰藉,慰藉,终于慰藉到安于现状,丧失斗志。

梦想,对于我,已成奢侈。

未来,对于我,耻于想象。

我,像一只温水里的青蛙,明知孟子“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话是真,却常常心里不屑地说它是假,明知是自己辜负了理想,却偏偏不承认地说是理想欺骗了自己,明知路就在脚下,却故意扬声唱问“路在何方”。

我本以我的意志从此消沉,前途从此迷惘。

我本以为我的人生就这样“颓”下去了,我的结局就是这样在温水里等待死亡。

我本以为我从此就这样完蛋了,我的以后注定和如今没有分别。

我本以为,本以为……直到某一天,我遇到了它。

它的出现,再次烤热了我血液的温度,激活了我战斗的热情,赋予了我思想的翅膀,吹燃了我心中即将熄灭的火焰。我决心以它为榜样,把自己从日益沉沦中拯救出来,把日渐失去本真的自我寻觅回来,重新触摸原本的理想,重新鼓足勇气为理想而战。

它是一只蟋蟀,一只胆大勇敢、有理想、有信念、爱好和平,富于智慧,时常反思,喜欢冒险的蟋蟀。

它的事迹曾被越南作家苏怀写成《蟋蟀冒险记》流传于世。由于它的故事本身精彩,也由于苏怀具有超强的语言组织能力和叙事能力,小说写成后迅速“蹿红”,仅一年本土销量就突破五百万册,成为名副其实的“畅销书”,“越南家喻户晓的童话名著”“吸引每一个孩子的经典儿童小说”。随着《蟋蟀冒险记》在世界各国的畅销,它这只蟋蟀的知名度也大大增加,逐渐成为一只全球著名的蟋蟀。

它告诉我:“不论是动物,还是人都应该有理想。没有理想,虽然活着,却和死了没有差别。”

我问它是怎样理解理想的。

它说:“首先,理想不能对社会有害;其次,理想不是名利,不是地位权势,为名为利为地位为权势的‘理想’,不是理想,是欲望;第三,理想必须高于现实,但也不能脱离现实,不顾现实的‘理想’,不是理想,是幻想;第四,理想必须远大,短浅的略一加劲就能实现的‘理想’,不是理想,而是目标或期望。”

然后,它就为我讲述了它在追逐梦想的道路上所经历的一个个冒险故事。

它的故事一共分为十章。

《第一章》:蟋蟀家族的蟋蟀到了一定年龄,必须与父母分居,独立生活。从小,它母亲就告诉它:“只有依靠自己的翅膀,才能学会飞翔。小孩子如果只知道游手好闲,什么事情都依靠父母,只会让你们养成依赖的习惯,这是非常坏的习惯,以后出到外面根本不会有什么成就。”它很早就开启了独立生活。开始,它的生活很闲适,整天无非就是和同村的兄弟姐妹、爷爷奶奶们唱唱歌、弹弹琴。在这样逍遥快乐的玩耍中,它逐渐长大变得强壮,也逐渐腻烦起这种生活来。由于它身体强壮,脾气专横,善于武斗,村里很多人都怕它。别人的怕,使它的性格更加狂妄自大,行为更加粗鲁轻率。它认为自己是一个“打遍天下无敌手”的英雄,把谁也不放在眼里,就去挑衅一只鸬鹚。它哪里是鸬鹚的对手?在鸬鹚的威吓下,它躲进洞里不敢出来。鸬鹚把它的朋友“阿佐”误当成挑衅者,狠狠几下,就把“阿佐”给啄死了。“阿佐的悲剧是我人生中的第一堂课,让我从此开始反思自己”。

《第二章》:一个初夏的早晨,它被两个小孩捉住,关进笼子里。这两个小孩,让它去和另外一些蟋蟀决斗。每次决斗,它都把对方打得落荒而逃。战绩和荣誉增长了它内心深处本欲改变的骄傲和自大,“我变得和原来一样狂妄自大。”一天,它与一只很可怜很弱小的蟋蟀决斗。那只蟋蟀第一眼看见它,就向它求饶,但它丝毫没有怜悯之情,还是冲过去与它打斗。那只蟋蟀呜呜地围着笼子跑,它大笑着穷追不舍。这时,一只天牛出现了。天牛说:“喂,你这么强壮,却欺负人家小孩子,不觉得羞愧吗?”它不觉得羞愧,反而和天牛斗嘴,说天牛多管闲事。这时的它在笼子里,天牛飞不进来,奈何不了它。到了晚上,当它被小孩放在落叶葵上饮霜露,呼吸新鲜空气时,天牛意外地降临了。面对天牛的强大,它吓得簌簌发抖。天牛为了让它记住欺负弱小是一种卑鄙的行为,张嘴咬断了它头上的两根触须。这是它人生的第二堂课,这堂课使它彻底醒悟。它决心改掉霸道的行为,夺回失掉的自由,于是它趁那两个小孩和其他小孩踢足球的空隙推开装着自己的火柴盒逃了出来。

《第三章》:“虽然被孩子抓住的这一段经历不美好,但是使我明白了一些道理,这世界上不仅只有家乡的湖泊和田埂,还有那广阔无垠的大地。在这狭小的地方,怎么能施展更远大的理想呢、那些孩子只知道禁锢我,但是这大好山河,无论何时都在召唤我们,并促使我们加快脚步,去走遍这世间的道路。如果男子汉一辈子不懂得去探索,目光短浅,那生活将会变得乏味无趣。”想通了这些,它打算游历远方。在离开前,它要回趟家探望下妈妈,向妈妈报一声平安。在回家的路上,它帮助了一只被蜘蛛逼得走投无路的飞蛾,使飞蛾重新回归家园。虽然事情很小,“而我很开心,这一生终于做了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第四章》:它回到家,探望了妈妈。妈妈很支持它的想法,鼓励它大胆地行动。“很多蟋蟀年轻力壮,抱着一颗热血沸腾的心和想去探索世界的情怀,却只能循规蹈矩地生活;白天忙着挖洞,晚上召集亲朋好友欢歌起舞。这是多么无聊的未来啊!我可不想要这样的生活,不想等我死了,闭上眼睛的时候,都不知道浩瀚的田野尽头是什么,我可不想这样带着遗憾走入坟墓。”但它不想一个人周游世界,它要找一个结伴出游的朋友。它首先想到它的两个哥哥。它去找二哥。它二哥懦弱怕事,一点风吹草动就被吓得缩头缩脑,自然不敢跟他出行。它大哥刻板严肃,思想僵固,不仅不赞同它,而且说“到处走,什么也不做有什么意义?去了也找不到任何美食,那是白费功夫,愚蠢的蟋蟀才会这样做”,又说它“不守着祖先的坟墓,给祖先们上香……是不忠不孝。”随后,它又去找村里其它的蟋蟀,也都一无所获。有天黄昏,它站在池塘边,为找不到志同道合的朋友惆怅叹息。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吵闹声。它回头一看,是一只蝼蛄和一群蝗虫在打架。蝼蛄很勇猛,但由于势单力薄,被蝗虫打得躺在地上,不省人事。它挺身而出,把蝗虫们吓走,救了那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蝼蛄。通过几天的接触,它发现蝼蛄就是它要找的“知音”,蝼蛄也很愿意与它一起游历世界,于是它们结拜为兄弟,发誓从此生死与共,彼此忠诚。

《第五章》:它与蝼蛄踏上了旅程。它们首先走水路,开始还算顺利,但不知怎么搞得,后来进入了一片广阔无垠的水域。它们在水面飘荡了十天,饿得全身乏力,以为自己将要死在这里。幸亏某天晚上起风了,才把它们吹到岸边。它们上岸,进入一个村庄,村庄里住着各种蛙类。蝼蛄脾气暴躁,因出言不逊,得罪了蛙王。蛙王派人出来和它们打架,但都被它们打败了。蝼蛄想从河里游向对岸,可谁知水中早已埋伏了成群的歧尾斗鱼、五色尾鱼。蝼蛄拼命游上岸,才算逃过一劫。它急中生智,让蝼蛄爬到自己背上,咬着牙关,奋力飞过水面。

《第六章》:它和蝼蛄参加了一场比武大会。它打倒耀武扬威的螳螂,成为一方昆虫们的首领。“但是我并没有感到快乐。一旦接受了一份职责,就要时刻谨慎,不能触犯当地的一些习俗。我并不关心地位带来的荣誉和权力,而是想实现那到处去游历的愿望,那才是我想要的快乐生活。”过了一段安定的生活后,冬天来了。为了争夺避寒所,它率领昆虫们与剑角蝗族群发生了战争。战争是胜利了,可不幸的是,蝼蛄被剑角蝗抓去做了俘虏。为了寻找蝼蛄,它决心抛弃安逸的生活,再次踏上漫漫长途。

《第七章》:寻找蝼蛄的途中,它又遇到了从前那只给它教训让它醍醐灌顶的天牛。天牛已完全变了样子,变得消极怠世、颓废不堪,除了和蝴蝶们唱歌跳舞外,整日无所事事。天牛告诉它,蝼蛄并不是剑角蝗的俘虏,而是和剑角蝗一起,去游历五湖四海,传播和平理念,说服更多的人放弃战争。天牛说蝼蛄和剑角蝗也曾邀请自己加入它们的队伍,但被它拒绝了。“被我拒绝后,他们就走了,还说等回来时要来看我……所以你最好和我待在一起,等着他们回来,你就能找到你的兄弟了。他没事的,剑角蝗非常好而且很正直,但我对于他们愚蠢的计划并不是很赞同。”它听从了天牛的话,在这里等待好兄弟蝼蛄回来。但等了没多久,它就厌倦了这里的生活,觉得“在这个地方,每天逍遥的生活让人忘却了生命中重要的事。在这里,整天无所事事,与我小时候在家乡生活没有任何区别,每天就是与朋友们吃喝玩乐。”于是,它又一次出发,走向森林深处。在一座堤坝上,它遇到一只翠鸟,它使出浑身力气与翠鸟斗争,但最终还是给翠鸟捉住了。

《第八章》:它一边给翠鸟看守房子,一边思索出逃的计策。一天,它在监禁的房子里唱歌,歌声恰巧被路过的蝼蛄听见。蝼蛄叫来剑角蝗,齐心合力把他救了出来。出来的它,发现这支宣传和平的队伍里,不但有蝼蛄、剑角蝗,还有天牛。原来天牛觉醒了,“觉得终日逃避和闲荡的人生态度是非常可耻的”,“一辈子最没出息的事情,就是混吃混喝”。探索世界,一直是它的理想,而如今,除了探索世界,它又有了一个新的理想——宣传和平,捍卫和平。“我亲爱的弟弟!各位剑角蝗知己朋友们!你们所想的,也是我一直以来的理想。现在,我请求与你们一起同行,去探索这个世界,一起完成我们的梦想,去捍卫世界的和平。”

《第九章》:为了尽快把和平理念传遍五湖四海,它们这支和平的队伍决定借助蚂蚁的力量。它们来到蚂蚁的领地,却由于天牛不小心压垮了蚁穴的地道而受到蚁群的围攻。危机之际,一场大水淹没了蚂蚁的巢穴,蚂蚁陷入混乱,暂时停止了与它们的敌对。水是几个女学生灌进来的,因为蚂蚁咬了其中一个手,她们要报复蚂蚁。在基斑蜓的引领下,它们见到蚁后,向蚁后说明了此行的目的。蚁后听完非常感动,表示会竭尽全力地帮助它们。它与蚁后共同拟定了一份给天下所有小动物的“爱与和平”的宣言:世界上所有的生物都应该反对战争,土地和森林这些富裕的资源可以满足每个人的需求,我们应该努力工作来获取这些资源,而不是相互冲突和争夺。世界是和平和友爱的,没有任何理由产生战争。在蚂蚁的帮助下,没过多久,所有的动物都收到了这份宣言,都表示欢迎和响应,没有一个反对的声音。它,一只蟋蟀,一只普通的蟋蟀,终于实现了自己的理想。

《第十章》:完成理想的它,回到家乡。“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如此的轻松,什么也不用想,只是放松地躺在草地上,仰望天空。”一个理想实现了,它又有了新的理想——第三次离开家乡,去研究各地的风俗、文化以及地理。

它的故事讲完了,我听得心潮澎湃,激情昂扬。在这只小小的蟋蟀面前,我突然感到无地自容。它为了完成理想,背井离乡,忍受嘲笑,不惧吃苦,不惧流汗,甚至面对丢失生命的危险,也不动摇,不畏缩,不找后退的理由,不找妥协的借口。而我,或我们呢,虽然有着理想,却从不行动,即使行动也常常因困难、阻碍半途而废,掉头它顾。更可悲的是,半途而废、掉头它顾后,我们还总是抱怨现实,抱怨环境,抱怨条件,抱怨他人。抱怨,抱怨,我们抱怨着外部的一切,却从不抱怨自己没有坚持,没有毅力,没有足够多的争取,没有百折不挠的意志,没有持之以恒的付出,没有冒险一搏的精神,没有根据实际情况及时调整策略,没有不被眼前的苟且所迷惑的长远目光,没有不被暂时的安逸所折服的强大内心……

真的,在理想方面,你,我,我们中的大多数,很多时候不如这只“蟋蟀”。它虽然是一只蟋蟀,可一旦确立了“理想”它就去冒险去奋斗去争取去行动,而人类很多时候却只是坐在大树的浓荫下乘着凉喝着茶等待那只“理想之兔”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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