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文后和嬴壮的势力敢如此嚣张跋扈,芈八子知道这是因为大臣中有掌握着兵权的重臣支持他们。这位重臣就是左丞相甘茂。
甘茂这个人其实非常有意思,如果简单把他归入嬴壮和惠文后的集团中似乎有些“冤枉”了他,因为他的初心是不想参与到秦国的内斗去的。他只希望能在秦国这个舞台好好地发挥自己的才干,实现征战天下的理想。只可惜自己生不逢时,偏偏在事业上升期碰上了秦国严重的一次王位之争。为了保住地位不被嬴疾赶下台,他只好选位站队,投靠了惠文后,成了嬴壮势力在朝中最大的党羽。
但是,站队归站队,甘茂在很多时候还是在秦国着想的。
公元前307年,嬴稷刚刚即位。楚国就出兵攻打韩国。韩国因为宜阳之战元气大伤,无法抵抗楚军进攻,便派使者来到秦国求援。韩使对嬴稷说:
“韩国是秦国在东方的门户,韩国失守,秦国就危险了。请贵国念在唇亡齿寒的道理上,速速派兵援助我国。”
当时在嬴稷身后垂帘听政的芈八子就回答说:
“当年我给秦国先王侍寝的时候,大王把大腿压在我的身上,我感到身体不能承受。而他把整个身体都压在我身上时,我却并不感觉到重,这是因为这样做对我有好处。秦国要帮助韩国,每天要耗费数以千计的钱粮,这对我和秦国又有什么好处?”
芈八子性格豪放,敢在外交场合拿自己当年的夫妻生活打比方。但她话糙理不糙,直接了当地提出秦国救援韩国没有好处,拒绝韩使的请求。
韩国无奈,只好又派了一位使者去游说甘茂,说韩国如果再得不到救援就投靠楚国了。甘茂大惊,立刻就上奏嬴稷说:
“秦国如果不救援韩国,韩国就会投降楚国,韩国和楚国结盟,魏国就不敢不听从楚国。韩魏楚三国联合,对于秦国来说就很危险了。大王一定要派兵,不要在意是否能从中得到好处。”
嬴稷觉得甘茂说的有理,便同意了出兵,帮助韩国击退了楚军。不久之后,甘茂又上书建议要巩固秦韩两国的联盟,把刚占领的武遂城还给韩国。嬴稷同样同意了他的建议。
但是,甘茂两次费心地为秦国谋划,却还是不能让芈八子对他产生信任。芈八子反而觉得如此有才能的人被惠文后和嬴壮利用,已经成为了他们的爪牙,将来必成祸患。芈八子开始在暗中准备解除甘茂的兵权,将他除掉。甘茂渐渐发现朝堂上对自己的谗言越来越多,聪明的他察觉已经出自己的处境非常不妙了。
公元前306年的一天,甘茂趁带兵出征魏国的机会从前线叛逃到了齐国,逃脱了芈八子可能将要对他进行的抓捕。此后的他一直在齐国定居,再也没有回到秦国。
虽然芈八子没有抓住甘茂,但是甘茂一逃,那些原本追随他的大臣武将们就掀不起大的风浪了,嬴壮和惠文后的力量被大大地削弱了。
见自己的重要心腹被迫害出逃,嬴壮和惠文后气急败坏。他们决定不再躲躲闪闪了,干脆和芈八子刺刀见红,纠集现有的人马大干一场,把嬴稷和芈八子拉下马。
嬴壮立刻联络了几位对嬴稷不服的公子,希望他们和自己一起干,那几名公子都答应了,唯独胆小懦弱的嬴恽打起了退堂鼓,连夜逃回了自己的封地蜀国。
而惠文后,也唆使儿媳悼武王后(嬴荡之妻)跟着自己做内应,帮助嬴壮的叛军攻打王宫。但悼武王后无心参与宫廷争斗,最终拒绝了婆婆的要求。
一场两个太后之间的争斗终于到了摊牌的时候了。
公元前305年春,这一天,咸阳城刚刚下过一场小雨,王宫的大道和台阶上湿漉漉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青石板的味道。
这时,一群叛乱的士兵和暴民忽然出现在王宫外的街道上,他们拿着兵器闹哄哄地拥挤在王宫的大门之外,而人群当中带头的正是嬴壮等几名公子。
被惠文后收买的王宫守卫看见嬴壮的身影,没有多问便给这些叛兵打开了宫门。叛兵随即便如同潮水一般涌进了王宫,那些敢于阻拦的王宫侍卫立刻便被杀死。
嬴壮带人冲进了王宫里芈八子和嬴稷的宫室,却发现这些地方都空空如也,哪里都找不到芈八子和嬴稷的踪迹。就在嬴壮诧异之时,叛兵们忽然听到王宫内外一阵喊杀之声,他们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一群全副武装的士兵给包围了。
原来,魏冉对他们早有防备,他把一支部队调进王宫里埋伏了起来,当嬴壮和惠文后勾结叛乱之时,他们便出击围剿叛兵。
双方的人马当即在宽阔的宫廷里混战在了一起,秦王宫里一片刀光剑影。魏冉的军队都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正规军,而嬴壮的叛军却是临时纠集,号令不统一的乌合之众,加上他们又中了埋伏,根本不是魏冉军队的对手。叛军很快就被击败了,嬴壮和几名叛乱的公子被魏冉的军队当场抓获,一起被拿下的还有躲在深宫里的惠文后。
当这些叛乱分子被押解到了芈八子的面前时,芈八子轻蔑地看了他们一眼。她依据秦国的新法,判处嬴壮、惠文后及其它参与叛乱的公子死刑,斩首示众。
或许,政变失败之时,惠文后和嬴壮怎么也想不通,以自己这样“高贵”的出身,竟会败在“下贱”的芈八子和魏冉的手里;而被捕之后,他们本以为以太后和公子的身份芈八子不敢杀他们,但没想到芈八子还是取了他们的性命。
他们都太小看芈八子这个女人了。
芈八子以一介女流之辈,忍辱负重,精心谋略,成功地镇压了一场蓄谋已久的叛乱,完成了一件许多男人都做不到的事情。她证明了自己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她注定要在战国这个男人的舞台上散发出自己的光芒。宣太后的威名开始远播天下,没人敢小看这个说话粗鲁的中年妇女了。
诛杀了嬴壮和惠文后之后,芈八子还不够放心,她觉得有必要铲除他们的余党。惠文后的儿媳悼武王后(嬴荡之妻)虽然没有参与叛乱,但还是被芈八子下令驱逐出境。而胆小懦弱的嬴恽也没有参加叛乱,芈八子一下子找不到罪名治他,便想到了当年晋国的骊姬陷害太子申生的方法。
公元前301年,嬴恽从蜀国来到咸阳的太庙祭拜祖先,随后他把祭拜用的酒肉献给了秦王嬴稷。芈八子便指使别人在中途给这些酒肉下毒,然后假作发现了这个“阴谋”,向嬴稷告发了这一情况。嬴稷大怒,便派人赐给嬴恽宝剑命他自裁。嬴恽百口莫辩,只好和妻子一同自杀身亡。虽然三年之后,嬴稷查实这是冤案,给嬴恽夫妇俩平反,但他终究没有追究母亲芈八子的责任。
至于名存实亡的蜀国,在嬴恽自杀后又被秦国分封了一位名叫嬴绾(wǎn)的秦国公子担任蜀侯。但时间久了,嬴稷觉得蜀国已经没有了存在的意义,反而给秦国带来隐患,他便在公元前285年以谋反之名诛杀了嬴绾,废蜀国为蜀郡,直接由秦国中央管制。古蜀国最终完全灭亡。
至此,芈八子大权在握,几乎成了秦国最高的统治者。而经过这一系列的权斗,年轻嬴稷更加对母亲感到钦佩和依赖,所以他遇到难事和大事都会向母亲大人汇报。芈八子可谓是垂帘听政,影响着嬴稷一举一动。
但是,芈八子对于权力实际上没有那么热衷,她运用权谋的初衷只是为了保护自己和亲人,或者能让儿子嬴稷能更好的处理政事而已。所以她并没有把嬴稷变成自己的傀儡,而是给了他充分的权力和自由。她只在嬴稷处理不好问题的时候才会出面来帮儿子解决。
这是一位善良的母亲对自己的子女最大的关怀。
而初登王位的嬴稷,他的挑战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