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稷本以为扣押了熊槐,即便不能使熊槐屈服,也能要挟楚国大臣和公子们,逼迫他们割地。但是年轻莽撞的嬴稷还是太看轻自己的敌人了,他等了许久也没见楚国派人来请求割地赔款以赎回熊槐。楚国人和他们的国君一样保持着强硬的态度,拒绝屈服。而且,过了一段时间后,嬴稷又听见楚国已经重新立了一名国君了。
原来,楚国大臣们见楚怀王被扣押在秦国长时间没法不回来,觉得国不能一日无君,就商议着再立一个新国君。
立谁好呢?
当时楚国的太子熊横正在齐国做人质,留在楚国的公子中只有子兰最得父亲熊槐的宠爱,立他为新君似乎比较合适。于是,不少人计划扶持子兰为君。这让子兰很是得意。
但有一个人却出面竭力反对立子兰为君,这个人就是昭睢。
昭睢是前朝元老,有颇有军功,他在朝中说话非常有分量。先前熊槐前去秦国时,他就和屈原一起反对,却被子兰搅乱,害得熊槐贸然入秦被扣留。所以昭睢对子兰是丝毫没有好感的。
昭睢提出,应该从齐国接回太子熊横,立他为新君。因为子兰是庶子,不宜废嫡立庶,而且国君和太子都困在他国,放弃国君已经不合适,再抛弃太子就更加不应当了。
昭睢的建议得到了许多国人的认可,为了加快立新君的速度,昭睢还自告奋勇,亲自出使齐国请求新即位的齐闵王田地放回楚国太子熊横。
齐国决定放回熊横之前君臣之间有过一场争论(事见《齐国卷·头号间谍苏秦》),最终在孟尝君田文的建议之下,齐闵王田地无条件释放了熊横。熊横回到楚国后被立为国君,他便是楚顷襄王。
熊横即位后,立刻便派人告知秦国说:
“赖社稷有灵,国有王矣。”
意思就是说楚国已经有新君了,你们秦国要挟不了我们了。
得知消息的嬴稷大怒,再次于公元前298年发兵攻打楚国。秦军从武关出发攻破楚国的析城(今河南省内乡县西北),杀死楚军五万多人。
然而,秦军的进攻又再次被迫中止了,刚攻下析城不久,嬴稷便下令秦军赶紧撤退回国。原因是有一支庞大的合纵联军来函谷关前叩关了。这支合纵联军的幕后主使,是来自齐国的孟尝君田文。
孟尝君田文,战国四公子之一,首开诸侯公子广纳门客的风气,是后来三位战国公子的榜样。当时的他,在诸侯国之间非常有名气。几年前,嬴稷为了能与齐国连横,便邀请田文来秦国担任丞相。而齐闵王田地素来与堂弟田文不和,有意支走田文,便把田文派到了秦国。
然而,田文在秦国做了不到一年的丞相,与嬴稷相处得很不愉快。当中赵国又派人游说离间,最终使嬴稷罢免了田文,并将他囚禁,然后任命了赵国人楼缓为丞相。田文被关押后,依靠两个“鸡鸣狗盗”的门客,侥幸逃离了秦国(事见《齐国卷·头号间谍苏秦》)。
回国之后的田文对嬴稷恨之入骨,他决心报复秦国,便说服韩、魏、楚、宋、中山五国和齐国一起合纵攻秦。
而在合纵联军准备攻秦之前,还出现了一段小插曲。那就是赵武灵王赵雍把王位传给了幼子赵何,自称“主父”。随后,赵雍冒充赵国使者来秦国友好访问,刺探秦国的内情。嬴稷事后察觉派人追赶,但赵雍早已逃脱。这事让嬴稷着实吓了一跳(事见《赵国卷·大英雄赵武灵王》)。
赵雍前脚刚走,田文纠集的合纵联军后脚便浩浩荡荡地杀到了函谷关,指挥联军进攻的正是齐国名将匡章。而此时的秦国却国无大将,没有人能像嬴疾那样担当抗击联军的重任。嬴稷只能把秦军调到函谷关一带死守,把战场的主动权让给了敌人。
匡章在函谷关钱按兵不动了两年,仔细了解了秦军的布防之后,找准突破口一举攻破了天险函谷关,杀进了秦国本土。嬴稷不得不向联军求和,割让黄河以东的部分土地给韩魏两国(事见《齐国卷·头号间谍苏秦》)。
田文组织的合纵攻秦之战彻底打乱了嬴稷削弱楚国的部署,使得他强攻也不成,智取也不成。然而,嬴稷还没有从战争失利的烦扰中恢复过来,忽然有人向他报告。说是被关押了三年之久的楚怀王熊槐居然找机会逃走了。
嬴稷连忙派人四处寻找,忙乱了几个月,最后从赵国那里得知了熊槐的下落。
原来,熊槐逃走后不认识路,逃到了赵国的地界上,被赵国人扣押了起来。熊槐反复请求赵国放他一条生路,帮助他返回楚国。而嬴稷也赶紧派人到赵国要求引渡熊槐。赵国主父赵雍权衡利弊,觉得赵国刚刚打赢中山国和北方的胡人,需要一段时间休整,还是不要太早得罪秦国的好。于是他便不顾其他诸侯国的反对,把熊槐交给了秦国。
回到秦国的熊槐心灰意冷,不久之后便病死了。嬴稷无奈,只好把熊槐的尸体交还给了楚国。
熊槐的灵柩回到郢城的那一天,楚国举国哀悼。史书云:“楚人皆怜之,如悲亲戚。”无论大臣还是百姓都为他披麻戴孝,痛哭流涕,白绫和白绸挂满了郢城的大街小巷。屈原在自己的诗《招魂》中悲怆地写道:
“湛湛江水兮,上有枫。目极千里兮,伤春心。魂去归来兮,哀江南!”
昏君熊槐虽然过去听信谗言和骗局,坑害了楚国,但说到底,他只是一位思想单纯,不谙世故的国君。他热爱自己的祖国,不被秦人的强权和威胁所吓倒,为了维护国家的主权和尊严,他最终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或许嬴稷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囚禁熊槐企图要挟的结果,却成就了熊槐的名节。如果熊槐没有遭受此难,或许他留给楚人以及历史的印象还是一个无能的昏君。熊槐宁死不屈,反而令自己获得了人民的爱戴和历史的佳评,楚国人民依旧十分地敬重和怀念于他。以至于后来项羽反秦,仍然打出楚怀王的旗号来号召楚地的百姓。
而嬴稷也不会想到,自己囚禁熊槐的结果,还败坏了自己和秦国的名声。史书上说:“诸侯由是不直秦(诸侯因此认为秦国不义)。”宋代的司马光更在《资治通鉴》中大骂秦国说:“甚哉!秦之无道也。”秦国的声望彻底跌入了谷底。
第二年,公元前295年,赵武灵王赵雍在沙丘之乱中身亡。赵国也终止了与秦国的同盟,秦国陷入了外交孤立之中,成了人人厌恶的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