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稷听了范雎的话,顿时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过去他屡次进攻魏国的大梁失利,就觉得这种急进的战略不是很恰当。前段时间舅舅魏冉又提议去进攻齐国,他也觉得不是很现实。现在范雎的这番点拨让他总算明白,秦国不应该为了保住一块飞地,而舍近求远地去冒险。
醒悟过来的嬴稷当即便封范雎为客卿,作为自己的参谋为进行战略规划。范雎就这样摇身一变,从一个不知名的小人物变成了大秦帝国的首席智囊。他的待遇随即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住的是高大豪华的府院,吃的是山珍海味,出门还有专门的马车接送。他可以参与到朝堂上军国大事的讨论,还可以出入禁宫为秦王出谋划策。丞相魏冉虽然对他恨得咬牙切齿,但是范雎有嬴稷的保护,令他无可奈何。
而在范雎的谋划下,秦国把进攻的目标放在了韩魏两国身上。虽然在魏冉的反对下,秦军没有大规模出动,但范雎仍然利用有限的兵力,一点点对韩魏两国进行蚕食,连续占领了一些城市。
魏冉对“远交近攻”战略的抗拒和掣肘,让嬴稷对这个舅舅更加的不满和厌恶,他愈发地信任范雎,把这个魏国人当做心腹重臣来看待,什么事情都找他商量。
范雎觉得扳倒魏冉的时机终于成熟了。
公元前266年的一天,范雎在一次与嬴稷的闲聊中,忽然对嬴稷说:
“在下以前在魏国,只听说齐国有田文,从没听说齐国有齐王;只听说秦国有太后和四贵,从没听说秦国有秦王。现在在下到了秦国,看见太后行事毫无顾忌,丞相出使国外从不报告,华阳君、泾阳君和高陵君为所欲为。他们这样专横跋扈,只会让国家变得更加危险。大王的大权怎么能不旁落,政令又怎么能由大王发出呢?
“在下听说善于治国的君王,就是要对内使自己的威势牢固而对外使自己的权力集中。丞相操持着大王的重权,对诸侯国发号施令,肆意征讨攻伐,全天下没有谁不畏惧于他的。如果打了胜仗,夺取了城地,丞相就把好处归入自己的封地;如果打了败仗,百姓只会怨恨国君,把责任推给国家。从前崔杼在齐国专权,射杀了齐庄公;李兑在赵国专权,把赵武灵王囚禁在沙丘里饿死。大王如果继续放任丞相,只怕您的下场也会这样。如今秦国从小乡官到各个大官吏,再到大王的左右侍从,几乎都是丞相的亲信。在下看到大王在朝廷孤单一人,替您感到害怕啊!”
范雎的话把嬴稷惊出了一声冷汗,过去那个和蔼可亲的舅舅转眼间成了有可能害死自己的人。嬴稷觉得不能再容忍下去了,他自己的国家必须自己做主!
接下来的时间里,嬴稷接连下旨,宣布罢免舅舅魏冉、芈戎和弟弟嬴市和嬴悝的一切职务,并且要求他们即刻搬出国都咸阳各自返回自己的封地居住。
这个消息犹如重磅炸弹一样在秦国炸开了锅,许多人都纷纷猜测手握大权的魏冉必定不会就此束手,一定会向嬴稷发起反抗甚至兵变。但是,魏冉的表现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这位已经年过七旬的老翁不反抗也不抱怨,而是听从了外甥的旨意,交出了自己的相印,收拾行李家当准备去往封地陶城了。
魏冉不愿意和自己的外甥撕破脸,也不希望让自己的姐姐难堪。年少时,自己落魄贫穷,是姐姐芈八子把他带到秦国,他才展开了自己辉煌的一生。五十多年过去了,他觉得自己确实已经老了,不能给外甥带来用处了,不如就此放手给嬴稷,自己则退休养老去吧。
在魏冉的带头下,芈戎、嬴市和嬴悝也纷纷遵从旨意,放弃了反抗。原来一直担心魏冉他们会造反的嬴稷,忽然发现他们如此的配合和顺从,怜惜之下也给予了他们礼遇,他没有再去追究舅舅和弟弟们的罪责,还派出专门的车辆和人员,帮助他们搬运行李前往封地。
然而,这一搬,又让嬴稷对魏冉感到了生气。由于魏冉家中私藏的财宝实在太多了,嬴稷整整派了一千辆马车才把魏冉家的行李拉完,家当简直比国君还要多。
嬴稷把这口气憋在了心里,直到几年后,魏冉在封地陶城去世,嬴稷便下令收回了封地,并没收了魏家的全部家产。魏冉费尽一生搜刮来的财富最终还是化为了乌有。
而已经被儿子幽禁在深宫里的芈八子,已经没有办法阻拦嬴稷废掉四贵了。她在魏冉被废的第二年,在宫中安静地离开了人世。
在被幽禁的这些年,芈八子在深宫中虽然失去了自由,但嬴稷并没有给母亲太多的限制。芈八子仍然保留了太后的头衔,待遇也没有下降,而且还能在国君的允许下继续让情夫进宫陪伴。
在芈八子最后的日子里,一位名叫魏丑夫的情人最受她的宠爱。魏丑夫细心体贴,他的陪伴,让已是古稀老妪的芈八子感受到了情爱的温暖。她觉得,世界上或许再没有人能像魏丑夫一样待他这么好了,自己的日子已经不多,如果能有魏丑夫一起陪伴她去另一个世界那该有多好。
于是,芈八子在自己的遗嘱中加上了一条,说自己死后要让魏丑夫为她殉葬。这件事后来让魏丑夫知道了,魏丑夫可没有“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的觉悟,他和芈八子交往只是图几个钱而已,哪成想还要搭上性命。
心急如焚的魏丑夫连忙托了一位太后的近臣帮他说话,那位近臣就对芈八子说:
“太后,您觉得人死之后还会有知觉吗?”
芈八子说:
“当然没有。”
近臣又说:
“以太后这样明智的人,知道人死之后不能有知觉,那就何必让所爱之人给一个没有知觉的死人的陪葬呢?就算人死后有知觉,恐怕地底下的先王已经对太后愤恨许久了。那个时候,太后给先王赎罪还来不及,哪里还顾得上魏丑夫呢?”
芈八子觉得有道理,便去掉了要让魏丑夫陪葬的遗嘱。不久之后,她便孤身一人告别了这个世界。
嬴稷用隆重的葬礼为自己的母亲出殡,将她安葬在了父亲秦惠文王赢驷的身边。这位女中豪杰的传奇生涯至此落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