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还是老的辣,“小年轻”王龁在廉老爷子面前还是太嫩,原本轰轰烈烈的攻防战硬生生被拖成了死气沉沉的对峙,大半年都毫无进展。不过,战事平静下来,赵王赵丹又有了别的想法。
他想议和。
赵国的国力本来就不如秦国,为了保卫上党,已经陆续投入二十五万的兵力,每天的粮饷开支不计其数,大半年下来赵国的国库都快吃不消了。赵丹觉得,既然廉颇挡住了秦军的进攻,不如见好就收,和秦国平分上党算了。
赵丹把与秦国议和的打算告诉了手下的大臣,基本上得到了他们的赞同。当时的虞卿提醒赵丹说:
“如今秦军势强,战和之权在于秦国,而不在赵国。秦国派重兵压境,为的就是击破赵国,绝不会轻易议和。大王不如先派使者贿赂楚魏两国,与之交善,使秦国担忧两国有与赵国合纵的态势。大王然后再派使者入秦,方能完成议和。”
但赵丹听不进虞卿的话,他觉得不就是和秦国搞个议和吗,干吗还要费那个金钱和时间去讨好楚魏两国,看这两个国家脸色。
于是,赵丹没有听取虞卿的建议,直接就派人到秦国讲和。
而在秦国这一边,对于赵国的求和也有一番讨论。范雎向嬴稷建议,如今秦赵在长平对峙,并不是没有取胜的希望。赵国派大军前来,正是“攻其人”的大好机会,秦国不能就此停战。而赵国派使臣来议和,秦国正好可以将计就计,热情隆重地招待赵使,做出要认真和赵国和解的样子。这样一来,其余五国见赵国和谈有望,就不会再去帮助赵国了。赵国势单力孤,被击破就是迟早的事情了。
嬴稷听从范雎的计谋,一面以高规格的礼仪隆重接待了赵使,并把这事在五国中大肆宣扬,一面又故意拖延和谈的进程,让赵使拿不到和约。
这样一来二去,秦赵和谈又拖了将近一年的时间,到了公元前260年的春天,议和还是没有达成。
议和的成功遥遥无期,但长平的驻军总还要维持下去。因为许多壮丁被征发去了前线,赵国的农田缺人耕作,导致这一年赵国的粮食大量减产。赵国的粮仓几乎要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很难维持前线的供应了。
没有办法,赵丹只好派人向邻国齐国和燕国借粮,但人家在秦国“远交近攻”的战略下过上了安宁的日子,不希望得罪秦国,便残忍地拒绝借粮。
粮食供应不上,议和又没有结果,把赵丹弄得是焦头烂额。心情烦躁之下,他便把一切的恶因归结到了廉颇的身上。他觉得,要不是廉颇迟迟结束不了这场该死的战争,眼下怎么会遇到这么难收拾的局面。
对廉颇的不满日积月累,赵丹就想把这个人换掉,让一个能尽快结束这场痛苦战争的人去。
他想到了一个人选。
这个人就是赵括,赵奢的儿子。
赵括在当时的赵国,可以算得上是一个风云人物。老爸是大破秦军的名将,赵国的大英雄,官爵也显赫无比。赵括也以名将之后的自居,每天研习兵法,把天下的兵书都背了个遍,跟别人谈论起军事来也是很厉害的样子,说出来一套一套的。在长平之战爆发的这段时间,赵括就像个愤青一样,经常在朝堂之上慷慨激昂地发表自己的作战观点,抨击赵国军队的无能和迂腐,声称只要他统兵,定能让秦军在上党郡有来无回。
打鸡血的话说多了,让同为热血青年的赵丹对这个年轻人越来越赏识。他觉得赵括有胆识、有冲劲、有朝气,比那些老气横秋,满嘴套话的老臣好多了。要是朝臣中多几个赵括这样敢打敢拼的杰出青年,赵国还有什么敌人可以害怕的!
而也就在这个时候,赵丹听到了邯郸城流传着一种说法。说是廉颇一直不肯与秦军决战,是因为他人老了,胆小怕死。秦军最害怕的,还是赵奢的后代,要是赵奢的儿子来统兵,秦国肯定退兵。
赵丹把这话琢磨了一番,觉得说的没错。想起十年前,秦军来攻阏与,廉颇不敢救,多亏赵奢以大无畏的气概挑起重任,率领赵军与秦军“狭路相逢勇者胜”,打了一个漂亮的胜仗回来。其实秦军没有那么可怕,赵国缺的是赵奢父子那样的勇气而已。
于是,几天之后,赵丹在朝会上公布了一个决定,撤销廉颇在长平的指挥权,调回邯郸待命,长平前线的军务由赵括全权接手。
然而,这个决定一公布,让赵国大臣们一片哗然。众多老臣纷纷站出来劝谏,认为此举万万不可,即使要换人,也不能换一个毫无作战经验的年轻人去。但是赵丹坚持己见,拒绝所有人的劝说,依旧颁布指令任命赵括为将军,并征发二十万大军随他一个月后开赴前线。
当时已经重病卧床的蔺相如听见这个消息,连忙起身让人抬到宫里,当面劝谏赵丹说:
“大王只凭名声来任用赵括,就好像用胶把调弦的柱粘死再去弹瑟那样不知变通。赵括只会读他父亲留下的书,不懂得灵活应变。”
就连赵括的母亲得知消息,也是连忙进宫对赵丹说:
“赵括虽然熟读兵书,与他的父亲赵奢谈论兵法,赵奢也难不倒他,但是他父亲从不因此就认为他懂军事。赵奢对我说过:‘战争,是关系将士生死存亡的大事,而括儿竟说得如此轻松容易。将来赵国不用括儿为将则已,如果真用了他,使赵国惨败的,一定是他了。’所以大王绝对不可以让赵括当将军。”
赵丹完全不相信蔺相如和赵括母亲所说的话,他觉得以赵括那样意气奋发青年才俊,怎么可能是这些老家伙口中的无能之辈呢?
见赵丹不肯相信,赵括的母亲又举例子说:
“当初我侍奉他父亲,那时他是将军,由他亲自捧着饭食侍候吃喝的人数以十计,被他认作朋友的数以百计,大王和王族们赏赐的财物全都分给军吏和僚属,从接受军令的当天起,就不再过问家事。现在赵括一下子做了将军,就面向东接受朝见,军吏没有一个敢抬头看他的,大王赏赐的金帛,都带回家收藏起来,还天天访查便宜合适的田地房产,可买的就买下来。大王你看他哪里像他父亲?父子二人的心地不同,希望大王不要派他领兵。”
赵丹被说的不耐烦,便说:
“您就别管了,这事寡人已经决定了!”
赵括的母亲就说:
“既然大王执意要让我儿领兵,老身就请求日后一旦他犯下错误,不要株连他的家人。”
赵丹同意了。
而赵括,丝毫不顾母亲的反对和周围人的质疑,兴致勃勃地享受着将军的荣耀。就像他母亲说的,他完全不知道要去团结自己的部下。他把赏赐的金银珠宝都藏回家,召见部下就摆架子,空闲下来就四处逛街买买买,就像一个没长大的小孩似的。这让跟随他的将领们都直摇头。
整军完成后,赵括便趾高气扬地穿着大将军服,带着二十万人马浩浩荡荡地往西去了。这二十万人中,很多都是刚入伍不久的新兵,以为打完仗就可以回家,所以身上还带着不少铜钱。但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去,他们就再也回不来了。
秦国的间谍立刻把赵国换将,并增派二十万援兵到长平消息报告给了嬴稷。嬴稷听了可谓是欣喜若狂,因为赵王已经完全中计,落入圈套中了。
起先,嬴稷就和范雎商议,赵军在长平固守,使秦军没有突破的机会,唯一的对策就是用计让赵国更换将领,改变战法。为此,秦国特别派间谍在赵国制造流言,说廉颇胆怯,秦军最怕赵括之类的。没想到,流言这么快就取得了效果,赵王起用了没有作战经验的赵括,还加派了二十万军队命他攻秦,给了秦军歼灭赵军的绝佳战机。
嬴稷和范雎商量后认为,赵国倾全国之力来会战,兵力突破了四十万人,这场超级大战已经不是王龁和他的三十万将士能够胜任的了,秦国也必须拿出看家本事,下血本迎战才行。嬴稷决定让战神白起出马,再加派二十万大军给他,命他务必消灭赵国的庞大兵团,军械粮草由他调配。
此时的白起身染重病,但嬴稷的命令下来,他仍然毫不犹豫地披甲挂帅,抱病出征。
为了避免白起的上阵使赵国恐惧从而不敢进攻,嬴稷又采取了一系列的保密措施。他没有公开对白起的任命书,对外依旧宣称王龁是秦军主将;白起进入长平前线的行踪也极其隐蔽,从不向士兵和百姓透露;即使白起到了长平前线,也没有向众人公布消息,军中反而密令有人要是泄露白起的消息就处以极刑。
在严格的保密措施下,白起秘密接管了长平前线的五十万秦军。一上来,白起就按照以往的作风,仔细研究和分析敌我双方的情况。他觉得,以目前赵军铁桶般的防御,秦军确实没有取胜的机会,必须想办法把他们引出来。而引蛇出洞最好的方法就是诈败,制造秦军无力进攻不得不后退的假象。赵括没有战场经验,又身负赵王尽快结束战争的指示,肯定会全力出击,秦军到时候就能利用野战的优势将他击败。
白起还预料到,赵军如果野战失败,肯定会向北逃窜,躲到原来的第三道防线——百里石长城那里固守。这样一来,秦军就打了一场击溃战。没法完成秦王和丞相消灭赵国大军的要求。所以秦军还必须拿下百里石长城,封住赵军逃跑的道路。
确定好作战方针后,白起便精心安排了一系列的计划和部署。而这一切,赵军和他们的新统帅赵括都还蒙在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