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赵两国的第四轮大战,以秦军的惨胜结束了。白起认为赵国主力被歼灭,已经无力抵抗,秦军应该一鼓作气把邯郸城给拿下。于是他兵分两路,一路由司马梗率兵北上攻取晋阳,占领赵国的太原郡;一路由王龁指挥东出太行山,攻打皮牢城(今山西省翼城县东北)和武安城,为进军邯郸扫清道路。
正当白起兴致勃勃地勾画围攻邯郸的蓝图时,他突然接到了嬴稷要他罢兵回国的命令,这让本就身体不好的白起气的吐血。
原来,这一切都是范雎搞得鬼。他担心白起打胜了长平之战,战功已经很大了,再让他打下邯郸,在以军功论爵的秦国,白起的地位岂不是要凌驾于自己这个丞相之上?
于是,范雎在长平之战后立即向嬴稷建议,说秦军伤亡巨大,苦战一年也急需休整,而且秦国粮仓空虚,不能再供应前线打下去了。这个时候不如乘胜要挟韩赵两国割地求和,才是上策。
嬴稷觉得范雎说的有理,便下令让白起拜师回国。白起眼见灭赵的大好良机就这样浪费了,不禁气从中来,再次病倒了。
接下来的停战谈判中,韩国乖乖地割让了一座城池,赵国则承诺割让六座城市。但是,当赵使回国复命时,丞相虞卿出面劝阻赵王赵丹说:
“大王,这六座城不能割。”
赵丹不理解,说:
“为什么?”
虞卿说:
“臣请问大王,秦军回国,是因为疲惫了才休兵,还是因为他怜悯大王而停止进攻了的呢?”
赵丹说:
“当然是秦军疲惫了,为了休整才回国的。”
虞卿就说:
“既然如此,大王为什么还要把秦军已经无力攻取的土地白白送给秦国,这不是在帮助秦国侵略自己吗?要是秦军明年再来进攻,大王还有力量保卫国都吗?”
赵丹觉得虞卿说的有道理,但他还是有些顾虑。他又征询了一些大臣的看法,担心爽约会激怒秦国来攻,赵国力量薄弱又坚守不住。
虞卿便继续劝赵丹说:
“大王如果把土地割让给秦国,您能保证秦国第二年就不会再来攻打吗。既然割不割地,秦国都会来攻,那不如不割。大王担心坚守不久,那就想办法和其余五国联络合纵,天下人早就恐惧秦国很久了,六国联合起来秦军就不敢肆意进攻。大王再抓紧时间整军备战,加强守备,不怕秦人来犯。”
赵丹幡然醒悟,他按照虞卿的建议,拒绝向秦国割让六城。他一面派遣使者与五国加强联络,一面扩军备战,增强邯郸城的守备。听说国君要备战抗秦,身负国仇家恨的赵国百姓无论男女老少,纷纷踊跃地参军。他们能拿的动武器的上阵训练,拿不动武器的就修建工事。就连一些官员和门客,都带着这自己的妻儿妾侍加入军队。一时间,赵国全民皆兵,妇女、儿童、老者都全副武装,时刻准备痛击侵略者。
而在秦国这一边,得知赵国又一次违约不肯割地后,嬴稷大怒,当即命令白起再次挂帅,统兵二十万直捣邯郸。但正在生病疗养的白起拒绝了这一任命,他让来使转告嬴稷说:
“不可攻赵!去年秦军大破赵军,赵国正是元气大伤,无力防守的时候,那个时候不灭赵已经是错过良机了。现在赵国君臣忧惧,努力结交诸侯,又征兵加强守卫。这个时候出兵,赵国的防守必定是去年的十倍以上,秦军必败!”
白起的一番真知灼见却让嬴稷非常不高兴,嬴稷觉得赵国两次违约不割地,这般不把秦国放在眼里了,你白起却在这个时候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名为劝谏,其实我看你是在向我耍大牌!难道没有你白起,我手下就没有良将了吗?
于是,嬴稷转而任命王陵为主帅,于公元前259年九月兵发邯郸。
时隔一年,秦赵之间的第五次大战爆发了。
虽然赵国失去了正规军,但赵国的几百万人民并没有向困境屈服。他们同仇敌忾,纷纷拿起武器保卫自己的家园,自发地承担起了与秦军较量的重任。许多人组成各式各样的义勇军,带着自家的粮食和武器千里迢迢赶到邯郸,要求参加国都的保卫战。这当中,不少是年轻女孩组成的“娘子军”。此外,还有赵国的一些贵族富商们散尽家财招募来的外国志愿兵,也加入了邯郸的守城部队。
赵丹则吸取长平之战的教训,他请老将廉颇出马,全权指挥首都的保卫战。廉颇上任后,立刻就对邯郸的守卫力量进行整编,男兵负责城墙的防守,与敌人肉搏;女兵负责操作器械或者使用弓弩远程射击;老幼病弱则负责后勤支援,运送物品。
为了显示和邯郸城十几万军民一起与城池共存亡的决心,赵丹还下令与所有赵国的王室、公族、官员全部留守邯郸,绝不撤退。
战国时代最壮烈的一场国都保卫战开始了。
当王陵带兵赶到邯郸城附近时,他发现邯郸城周边已空无一人,赵人焚毁了村镇和农田,填平了水井,不让秦军得到任何的补给。王陵派斥候先行去侦察邯郸城,发现邯郸城门紧闭着,城墙上守卫森严,弓弩密布,看起来赵军做好了极其充分的准备。
听到报告,王陵不禁心中一阵发凉。他觉得白起果然说的一点没错,赵国的防御已经被原来加强了好几倍,要想拿下这座城难度非常大。但是,他已经领了秦王的命令到这里,不打也得打了。
王陵指挥秦军把邯郸团团包围,对城池发起猛烈的进攻。上万支箭射向了城头,几十辆轒轀轮番冲撞城门,几万名士兵架云梯呐喊着爬向城墙。但是,大部分是老少妇女的赵军毫无畏惧,他们在廉颇的指挥下,利用安排好机关和陷阱摧毁秦军的攻城器械,用滚油和火攻阻挡登城的秦军。秦军陷入一片火海,却始终攻不进城墙内半步。
恶战一个月,王陵损失了两万多人,还阵亡了五名校官。二十万身强力壮的秦国勇士居然拿不下一座老少妇女防守的城市,这让秦军将士顿感颜面扫地,士气大挫。
王陵见士气低落,只好暂停大规模进攻,在城外围困邯郸城。廉颇趁机组织夜袭部队,出城骚扰和偷袭秦军,使得秦军围城也不得安宁,人心惶惶。
到了第二年(公元前258年)的正月,嬴稷对王陵彻底失去了耐心,三个多月都拿不下一座城市,这人简直不能再草包了。嬴稷打算更换主将,百战百胜的白起仍旧是他的第一人选。他让丞相范雎亲自出面邀请白起,要让他必须上任。
但白起坚决不打必败的仗,即便是国君的命令也不行,更何况,来邀请他的是最令他讨厌的范雎。所以,无论范雎怎么劝,白起依旧是一副不愿理睬的样子,他以自己上任了也赢不了为理由,坚决拒绝嬴稷的任命,并称自己病重,不能出行。
范雎碰了一鼻子灰,心中愤恨的他立马就跑回嬴稷的面前,火上浇油地把白起的态度和回答告诉了嬴稷。嬴稷这回真的给气炸了,他当场大骂道:
“没有他白起,寡人就灭不了赵国了吗?”
嬴稷改派王龁为秦军的统帅,并增兵十万继续围攻邯郸。王龁到任之后,立刻改变战术,不惜士兵的死伤地昼夜猛攻。他明白自己的处境,眼下白起和国君矛盾加剧,要是自己能拿下邯郸,他就能取代白起的位置;但要是拿不下邯郸,辜负了国君的期望,回国就要被治罪了。所以,成败在此一举,无论如何,必须拿下邯郸!
但是,王龁用人海战术强攻,仍然突破不了赵国军民钢铁般的意志,面对邯郸城坚固的城墙,秦军除了留下一堆又一堆的尸体,没有任何的结果。王龁从这年的正月打到九月,还是被邯郸城拒之门外。
秦军苦战了一年,付出惨重的伤亡也没能拿下邯郸,按照以往,嬴稷应该选择撤退。但是嬴稷不肯这么做,倔脾气的他不相信自己灭不了赵国,他已经把邯郸这座城市看做是一个象征,一个秦国可以硬拳干倒赵国的象征,认输撤退是绝对不可以的!
已经成了赌徒的嬴稷顾不上面子,再次打算起用白起。他出宫亲自来到白起的府上,强令白起必须上任。白起以自己病重卧床推辞,嬴稷便骂道:
“即使你有病,你也给寡人躺着去赴任!打赢了,寡人一定重赏于你,你要是再不肯去,你自己看着办!”
白起连忙下床给嬴稷叩头说:
“臣知道出战不会取得成功,但可以免于获罪;不出战虽然没有罪过,却不免会被处死。但希望大王接受臣的建议,放弃攻打赵国,在国内养精蓄锐,等待诸侯内部产生变故后再出兵,不要死死盯住赵国不放。大王如果迫使臣上阵,只是战胜了臣一人,却会被天下人战败。大王不如被臣一人屈服,而获得战胜天下人的时机。臣愿意甘受刑罚,也不做使秦军蒙羞的将军。”
嬴稷当然听不进白起的一番肺腑之言,仍旧以为白起在和他怄气。他一言不发地拂袖而去,回宫之后便立刻颁布旨意,剥夺白起所有的官职和爵位,贬为士兵,发配到边境守关。白起一气之下吐血三升,重病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