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翦灭赵之后,带领秦军继续向北,推进到了燕赵边境的易水河流域。以往对赵国幸灾乐祸的燕国,这时才感觉到了恐慌。燕王燕喜连忙和赵嘉的代国结盟,在易水河一带陈兵,准备抵挡秦军的进攻。
就在这时,燕国太子燕丹向燕喜进言,说自己有办法不动用军队就能让秦国退兵。燕丹提出的办法就是派刺客刺杀嬴政,这位刺客就是大名鼎鼎的荆轲。
荆轲,卫国人。他原名是庆轲,是齐国大夫庆封的后代。而庆封,我们在之前章节里讲到过他,他与田氏家族争权,失败后逃亡到吴国,被楚灵王所讨伐。(事见《春秋霸主卷?凶狠霸主阖闾》和《齐国卷?千古贤相晏子》)庆封的后代流落人间,荆轲就是其中一员,他迁居卫国后把自己的氏改为了“荆”。
荆轲和一般我们印象中的武人不同,他是个外表懦弱,寡言少语的人,平日里除了练剑之外就喜欢读书。所以不了解荆轲的人,一定会被他的外表和内向迷惑,觉得是个平庸的人。
早年间,荆轲和人谈论剑术,因为观点不同,对方生气地瞪了他一眼,荆轲也不吭声,默默地离开了。又有一次,荆轲和人赌博玩游戏,对方也是生气地骂了他一顿,荆轲骂不还口,同样是默不作声地走了。那些人都认为荆轲是因为害怕才不吭声地离开的。
其实,在荆轲的心底里,他是因为不屑于和这些人争辩才离开的。荆轲熟读诗书,一直以来都有远大的理想,渴望建功立业,他从来不屑于和身边的庸人为伍。他在周游列国时,孜孜不倦地以自己的剑术和智谋游说国君和权臣,希望能获得任用,可惜没有一个人看得起他。荆轲只能一直当一个流浪汉。
后来,荆轲辗转来到了燕国,认识了一位屠夫和一位名叫高渐离的乐师。三个人性情相投,成为了好朋友。荆轲也就在燕国长住了下来,每天和屠夫与高渐离喝酒唱歌,抒发怀才不遇的郁闷。燕国一位名叫田光的隐士很看重荆轲,认为他是个不平凡的人,便经常资助他。
在燕国住了几年,终于有一天,年迈的田光驼着背亲自来荆轲的家中拜访他。田光对荆轲说:
“我和你彼此要好,在燕国没有谁不知道的。如今太子听说我盛壮之年时的事迹,希望我出山协助于他,但他不知道我的身体已力不从心了。我荣幸地听到他说:‘燕国、秦国誓不两立,希望先生留意。’我私下和您不见外,就把你推荐给了太子,希望您马上前往宫中拜访太子。”
田光为什么要把荆轲推荐给太子燕丹呢?这一切就要从燕丹那里从头说起了。
燕丹,可以说是嬴政的发小了。小的时候燕丹曾在赵国做人质,那个时候就认识了嬴政,两人是一起玩耍的小伙伴。后来嬴政回到了秦国,燕丹又被派到秦国做人质,继续和嬴政作伴。但两人长大之后,关系反而越来越糟糕。用燕丹的话来说,是嬴政对他越来越冷淡和歧视,不把他当一回事。不过这也情有可原,毕竟嬴政已经是秦王了,燕丹的身份还是人质,地位的不平等怎么能让儿时的友谊延续?
但燕丹不懂这些,他认为嬴政是瞧不起他。时间长了,他开始记恨嬴政。当他得知嬴政企图统一天下的野心时,他更加感到了害怕。于是,谋杀嬴政的计划就在他的心里酝酿开来了。
但是,燕丹孤身一人在秦国,是没法杀死嬴政的。燕丹便找了个机会潜逃回了燕国,然后在国中四处寻求能够协助他完成刺杀计划的人。有人便向他推荐了田光,说田光年轻时智勇双全,一定能帮上太子。燕丹就屈尊拜访了田光,向他讨教对付秦王的办法。田光对燕丹的礼贤下士极为感动,觉得自己老了帮不了太子,只有荆轲那样的勇士才能帮得了他。他便把荆轲推荐给了燕丹,然后亲自到荆轲家中请他出马。
荆轲听到田光的话,只说了三个字:
“谨领教。”
他是一个冷静内向的人,即使自己等到这个建功立业的机会,他也表现得十分平静。
田光又说:
“太子交代过我,这件事极为机密,不能泄露出去。我留着也是多余,不如就死了来保住这个秘密吧。”
说完,田光就自杀了。看到田光在自己身边死去,荆轲不禁感慨万千。他知道,田光这是在以死激励他,希望他一定要完成太子交给的任务。
荆轲遵从田光的指示,去太子府拜见了燕丹。燕丹将他请进了密室,对着荆轲又是流泪又是磕头,然后说出了自己企图刺杀秦王的计划:
“如今秦王有扩张的野心,他不占尽天下的土地,使各国的君王向他臣服,他的野心是不会满足的。如今秦国已俘虏了韩王,占领了他的全部领土。他又出动军队向南攻打楚国,向北逼近赵国。赵国抵挡不住秦军,一定会向秦国臣服。赵国臣服,那么灾祸就降临到燕国。燕国弱小,多次被战争所困扰,如今估计调动全国的力量也不能够抵挡秦军。诸侯畏服秦国,没有谁敢提倡合纵策政,我私下有个不成熟的计策,希望能得到一位勇士,派往秦国对付秦王。如果能够劫持秦王,让他全部归还侵占各国的土地,像曹沫劫持齐桓公,那就太好了;如不行,就杀死他。他们秦国的大将在国外独揽兵权,而国内出了乱子,那么君臣彼此猜疑,趁此机会,东方各国得以联合起来,就一定能够打败秦国。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愿望,却不知道把这使命委托给谁,希望荆卿能仔细地考虑这件事。”
荆轲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这是国家的大事,我的才能低劣,恐怕不能胜任。”
荆轲不是胆怯,而是说了实话。依他谨慎稳重的性格,他知道秦王是当今世界上最最困难的刺杀目标,嬴政身边的护卫岂止千万,可以靠近嬴政的机会几乎为零。荆轲没有足够的把握完成任务,便表示了推辞。
但是,燕丹已经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了。他只好再次哭着拜倒在荆轲面前,恳求荆轲一定不能推辞。荆轲是个善良的人,就答应了燕丹。
燕丹喜出望外,他立刻就奉荆轲为上宾,让他住进高档的住所,每天为荆轲提供丰盛的饭菜,上好的衣服,还时不时赠送珍宝和美女给荆轲。燕丹还坚持不懈地每天来问候荆轲,嘘寒问暖,同时也问他是否准备好了动身。但荆轲一直没有给予他肯定的答复,燕丹也没有催促他。
荆轲之所以迟迟不动身,是因为他还没有想好接近嬴政的办法。
直到公元前228年,秦国灭赵,秦军兵临易水河,荆轲才赶来拜见燕丹。他对燕丹说:
“可以行动了。我准备到秦国去,但希望得到督亢之地的地图和樊於期的人头,有这两样东西,秦王才会高兴地接见我,从而让我有靠近他的机会。”
督亢之地,在今河北省定兴﹑固安县和高碑店市一带,战国时这里属于燕国,是靠近赵国的一处肥沃地带。荆轲把督亢的地图带给嬴政,等于说燕国要把这块肥地割让给秦国,嬴政自然会高兴。而樊於期,原来是一名秦将,但因得罪了嬴政而逃亡到了燕国。嬴政对这个人非常痛恨,开出赏千金封万户侯的价码悬赏他。荆轲把樊於期的人头交给嬴政,嬴政自然会更加开心,从而信任并接见荆轲。
献出督亢之地的地图燕丹没有意见,因为事成之后还能要的回来。但献出樊於期的人头燕丹就不同意了,他说:
“樊将军到了穷途末路才来投奔我,我不忍心为自己私利而伤害这位忠厚老实之人的心,您考虑别的办法吧。”
荆轲知道燕丹于心不忍,就亲自拜访了樊於期,对他说:
“秦王对待将军可以说是太狠毒了,父母、家族都被杀尽,还要用黄金千斤、封邑万户,购买将军的首级,您打算怎么办呢?”
樊於期仰望苍天,叹息流泪说:
“我每每想到这些,就痛入骨髓,却想不出办法来!”
荆轲说:
“现在我有一个办法既可以解除燕国的祸患,又可以洗雪将军的仇恨,怎么样?”
樊於期凑向前说:
“什么办法?”
荆轲说:
“我拿着将军的首级献给秦王,秦王一定会高兴地召见我,我左手抓住他的衣袖,右手用匕首直刺他的胸膛,那么将军的仇恨可以洗雪,而燕国被欺凌的耻辱可以涤除了,将军是否有这个心意呢?”
樊於期不是贪生怕死之人,他明白荆轲的意思,说:
“这是我日日夜夜想报的仇恨啊,今天才听到您的教诲!”
说完,樊於期便拔剑自刎了。
荆轲把樊於期自杀的消息告诉了燕丹,燕丹连忙赶来在樊於期的尸体上痛哭。但是人已经死了,没法挽救了,燕丹只好同意荆轲割下了樊於期的脑袋。
有了能接近嬴政的东西,还需要有能一击毙命的武器。燕丹向一个赵国人买下了一把号称天下最锋利的匕首,然后用毒药反复淬炼它,使这把匕首见血封喉,奇毒无比。燕丹又找了一位名叫秦舞阳的勇士给荆轲当助手。这个秦舞阳十三岁就杀过人,平常人都不敢正眼看他。燕丹认为这个人心狠胆大,可以协助荆轲行刺。
所有东西都准备好之后,荆轲却迟迟没有出发。燕丹就着急了,以为荆轲要反悔,就催促他说:
“日子不多了,荆卿有动身的打算吗?如果还没准备好,我就派遣秦舞阳先行了。”
荆轲生气地说:
“太子这是什么意思?秦舞阳是个莽撞的人,只知道出发,不知道如何完成任务,他孤身一人带着匕首进入秦国,怎么能够成功?我之所以暂留的原因,是为了等待另一位朋友同去。现在太子认为我拖延了时间,那就告辞决别吧!”
我们不知道荆轲要等的朋友是谁,但可以了解出来,荆轲对秦舞阳这个助手并不满意,希望能有另外一位可靠之人同行。但燕丹的催促,迫使荆轲不得不提前出发了。
临行的那天,燕丹带着自己的门客,还有荆轲朋友们都前来为荆轲送行。他们知道荆轲无论成功与否,都肯定回不来了,所以,所有人都穿着白衣白帽,就像参加葬礼一般。众人送荆轲到了易水河边,好友高渐离最后为荆轲击筑(古代形似古琴的乐器)演奏了一曲,荆轲就和着节拍,一边唱歌,一边前行。送行的人看见荆轲远去的背影,纷纷流下了眼泪,然后他们唱了一曲名传千古的歌谣: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荆轲始终没有回头,坚定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