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日退朝,杨广不耐烦的扔下手中的文卷,东张西望。高公公晓得这是他要发作的前兆,于是吩咐两个小太监,一个去翊坤宫请绪贵妃,一个去御膳房做一碗莲子汤。
“人呢?都死到哪里去了?”杨广歪在龙椅上叫喊着。
于是十多个宫女,高公公,和其他几个大臣太监都跪在他的面前。
“王太尉,你说说,这罗成是否有意与本王作对?朕叫他修缮城门,他偏偏要防洪赈灾?成何体统!!他是不是仗着罗艺撑腰就无法无天了?!”气的把那卷轴扔向高公公。
“这这这..老臣不知啊皇上。”
“还有那李渊?嗯?他是不是想反了?也想跟朕抢皇帝做了??”又飞下一个卷轴,刚刚好砸在高公公的帽上。
“既然这样,朕就赐他死!!来人!宣天宝将军!!”
当杨广终于把不顺眼的每个人都骂尽了,最后一个卷轴也飞了下来,正准备马上桌上的金杯时,外面传来声音:“绪贵妃求见。”
一听来者,气焰已经减下去一半。
“宣。”杨广稍微坐正了一些,道。
小侍女替绪儿推开门,便看大殿一片狼藉,满地或是摔坏,或是散乱的卷轴。一行人在杨广面前跪的整整齐齐,瑟瑟发抖。
不言不语的绪儿走到殿中间,剪秋端着那碗莲子汤。
“参见陛下。”微微俯身。
杨广看她一袭素衣,稍加点缀的饰物,只觉得干净明亮。
“贵妃过来。”
绪儿正接过剪秋手中的莲子汤,有些不情不愿的向前走,突然听外面喊:“天宝将军到!”
绪儿手中的碗吓得一激灵,直接翻到地上,滚烫的汤烫红了手,心中暗叫不好。剪秋反应敏捷道:“是谁喊的那么大声,吓坏了我们娘娘。”一边用手绢为绪儿擦拭。
“爱妃,可有烫伤?”没有看清绪儿慌乱的表情,急切的问道。又看了看剪秋,不语。
“无妨,陛下请先处理政务。”绪儿心神不宁,没有看着他,说道。无法抑制心中的期待和想念,那日之后已是近十日未见。
“宣天宝将军。”于是杨广坐下,眼睛依旧瞟着绪儿。
宇文成都于是进来,跪下道:“参见陛下。”
“爱卿平身。”宇文成都抬首,余光扫到浅色人影,心中一紧。
杨广刚才本是撒泼闹事,未真想杀李渊,这时叫进成都,一时不知怎么办好。又看了看一边的绪儿,想了想说道:“将军后日可要巡视长安街?”
“是。”成都答到。
后日是长安灯节,一般每年的重要节日都是成都亲自巡街。
“那到那时就由宇文将军护送贵妃,赏长安灯节。”
宇文成都有些惊异的抬头,又害怕流露出,于是立刻低头:“微臣遵旨。”
绪儿还未反应过来,剪秋在后面戳了戳她小声到:“娘娘。”
于是绪儿抬眼看杨广,实在看不透,那人的笑。
“成都下去吧,只记得来接贵妃。”杨广抬抬手,成都道:“是。”低低头,抬眼看了看绪儿,背冲着他,看不见表情,于是出去了。
“想来你在这宫中自是闷了,不如散散心。”杨广下座,向绪儿走来。
“谢陛下体恤。”绪儿行礼,又看了看地上跪着的人们。
杨广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道:“你们下去吧。”
“是。”都暗地里长吁一口气。
“朕会叮嘱将军,万不可除了岔子。”绕开地上的碎片,杨广抚上绪儿的脸,绪儿后退。
“绪儿会多加小心,就先告退了。”逃也似的转身要走,杨广刚要开口,她又对一边的宫女道:“把地上收拾了。”
杨广没出声留她,她绝不多停一刻,赶忙出走。
快走到翊坤宫,已经抑制不住喜上眉梢。竟然有这样的机会接近他,哪怕就是看着他,也知足了。
宇文成都在一旁等待已久,上前挡住她的去路。正在走神,不免得一抬头吓了一跳。
“参见贵妃。”成都拱手。
“何事。”绪儿别过脸,想起那日自己的冲动之举,不知如何面对这人。
成都看到她疏离的样子,皱皱眉,开口道:“有些话,成都不知该讲不该讲。”
绪儿怕他要提及那日一吻,有些尴尬道:“将军但说无妨。”
“贵妃不知,今日长安街并不太平,若是起轿出行,恐怕危险。”宇文成都道。
绪儿想是宇文成都刻意与她疏远,心中不免一寒。知道他不懂她的感情,但是他的话还是伤了她的心。却又不愿放过难得与他相处的机会,冷笑道:“将军为绪儿备马就是了。”
宇文成都是真心实意担心她的安危,怕他来不及护她。看到眼前人莫名的冷淡,只得硬着头皮问下去:“军营中马数量繁多,不知贵妃要哪一匹?”
绪儿一震,抬眸看着眼前人认真的表情:“当年绪儿的马术是将军教的,绪儿最喜欢哪匹马,难不成将军忘记了?”
宇文成都见自己问错了话,焦急的单膝下跪道:“贵妃娘娘恕臣无礼,今日军事繁忙,一时间没想起来。”
绪儿仰头看了看天,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将军请起吧。”说罢便带着剪秋离开了。
只留下宇文成都跪在地上哑然。
他当然记得有一个人,每天声声唤着成都哥哥,跟在自己左右,如影随形。他学射箭,她就挽起长发拉开弓;他学骑马,她就撩起裙摆翻上鞍...他也记得有那样一段日子,整天嬉笑打闹着。那时候还有时间看白云行走,浅碧淡粉在墙头摇曳。宫里的一切都新鲜美好,不知晓尔虞我诈的官场,不明白你死我活的宫斗,只在其中无忧无虑的奔跑着,手中拉着另一个人的小手...身边人的衣袖和天上的行云一般柔软,眼神似幼鹿一般温驯多情。但他们的童年就这样草率的飞过去了,现在的现在却是这样的冰冷苍白。
绪儿回到宫内,本来雀跃的心已经被成都泼冷了半截。
“贵妃娘娘,皇后娘娘说明日请您到坤宁宫选丫鬟。”一位宫女进来道。绪儿只是发呆,不理此事。
“知道了,你下去吧。”剪秋见绪儿出身,替绪儿回了。
“娘娘?娘娘!”剪秋叫了好几声,绪儿才回过神来。于是剪秋拉着她的胳膊撒娇道:“您可听见了?方才皇后打发人来叫您到坤宁宫选丫鬟呢。”
绪儿叹了口气,点点头。她本不愿被牵扯进后宫这争风吃醋之事中的,偏偏不幸困于此,那萧皇后本就不是心胸宽广之人,平日杨广多看了哪个宫女儿一眼都要愤慨一番,又怎能容下她一人受宠。她心中的苦闷与无奈又要说给谁听?
“您选了新丫鬟,可不能忘了剪秋。”撇着嘴,简直要滴下泪来。
绪儿哭笑不得,道:“傻丫头,我怎会?从小身边跟着就是你,如今又是相依为命在这后宫,除了你我也没别的亲人了。”
剪秋听了,又是感激绪儿视她为亲人,又是同情绪儿不公的遭遇,眼眶红红道:“娘娘放心,有剪秋在,谁也欺负不了我家娘娘。”
绪儿轻轻抹掉剪秋脸上的泪珠。
剪秋就是她次次想一走了之这人世时,唯一的曙光。宁愿屈服于杨广,屈服于世间种种不公平,也不能负了剪秋对她一片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