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师节的晚上,平岚正小心的翻看学生送的手工贺卡,就接到自己班里一个小男生的电话,说小珍被打破了头。
小珍是她班里的一个小姑娘,七岁,父母离异,跟爸爸生活在一起。
“她跑出来又被她爸爸抓回去了,老师,你快来救她!”小男生的声音透着焦急和恐惧。
“别怕,小涛,老师马上来。”平岚抓起车钥匙冲出了门。
十五分钟后,平岚一口气爬上了老旧回迁房的顶楼,小珍的家就住在这里。
“老师,”对面的房门开了一条缝,小男孩露出半张小脸小声叫她,“刚刚我听见小珍在屋里哭,怎么办?我好害怕。”
平岚摸了摸他的头,“你一个人在家?”
男孩点头。
“回屋里去,锁好门,这里老师会处理。”她说完,转身敲响了面前的门。
“谁?”屋里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带着宿醉的沙哑,破锣一样。
平岚吸了一口气,“小珍爸爸,我是小珍的老师,她在吗?”
“不在!”男人说完这句话,任凭平岚怎么敲,都不再理她。
“小珍爸爸,请你开门让我看看小珍。如果我现在不能确定小珍的安全,我就要报警了。”最后,平岚不得不这样说。
门终于“哐当”一声开了,一个瘦小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他头发乱糟糟,眼睛浑浊,满身酒气,说话时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
“和你说了小珍不在,”他目光猥琐地上下打量着平岚,“你一个女人,大晚上非要进一个男人的屋子,出了什么事我可不负责任。”
平岚强忍住心里的恶心,目光绕过他往屋里看,“小珍,你在么?我是平老师,你还好吗?”
“老师,”里屋传来小女孩的哭声,“老师,我头疼……”
“给老子闭嘴,赔钱货,和你那个死妈一样贱!”中年男人回头骂道。
平岚趁机用力推开他,冲进了房间里。
小珍蹲在床脚,一只细弱的手腕被绳子绑在床头上,校服脏脏的,额头上一道血口子,流得半张小脸都是血。
看见平岚,她的眼睛亮了起来,向她伸出小手,“老师。”
平岚的心都要碎了。
她回头,怒视着追来的男人,“你对她做了什么?她是你女儿!”
“关你屁事!不就是个老师吗,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男人被她看得恼羞成怒,两步走到小珍旁边,“今天我就让你知道知道,我是她老子,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说着抬脚踢了小珍一脚。
小珍小声叫了一声,往旁边倒去。
平岚扑上去抱住了小姑娘,“你住手!我要报警,我现在就报警!”
她拿出电话,被中年男人一把打落在地上,“少多管闲事!你报警吧,等警察走了,我就往死里打这个贱丫头,我看谁还能天天守着她!”
平岚气得胸腔炸裂,可她用尽全身力气忍了下来。
两分钟以后,她离开了小珍的家,用的方法很简单,她给了那男人五百块钱,要求带小珍去自己家住两天。
平岚一手牵着小珍,一手拿着她的小书包去了附近的医院。
处理完小珍额头上的伤口,已经接近十点。小珍全程都没有再喊疼,握着小拳头死忍着,倒是平岚红了眼圈。
“老师,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回家的路上,小姑娘问平岚。
“没有,”平岚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小珍很乖。”
“老师,我不想再回去了,我害怕。”她仰起头期待地看着平岚,“我能跟老师住在一起吗?我什么都会做,还能出去捡瓶子换钱呢。”
平岚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等安顿小珍睡下了,平岚拿起手机想打电话给闺蜜邓彤,她是个律师。
可电话正要拨出,平岚想起来,邓彤生完宝宝还在坐月子,自己尚且自顾不暇,这个时候去找她不是让她白白跟着生气吗?
平岚一时有些左右为难。
不经意间,她看见了通讯录里邓彤下面的一个名字——杜恒洲。平岚咬了咬牙,回头看看睡着了也不自觉缩成一个小团的小姑娘,到底按下了拨号键。
“杜律师,我是平岚。很抱歉打扰您了,我有件急事想请您帮个忙……”
那边的男人打断她,声音漠然,“我跟你很熟?”
“不是不是,”平岚急切地说,“是我的学生小珍。她被她爸爸虐待,身心都受到很大伤害,我想请您……”
手机里传来“嘟嘟嘟”的忙音。
平岚怔了一下,把手机拿到眼前看了又看,才确定自己是真的被对方挂了电话。
“混蛋!邓彤说得一点也没错,你就是冷血无情!”她骂完,在地上转了两个圈,呼出一口气,再次拨通了电话。
“杜律师,小珍真的很需要帮助,”她耐着性子说:“您能不能给我几分钟时间,就几分钟,拜托您了!”
“富地国际B座2307,咨询费每小时一千二,不足一小时按一小时算。”男人说完,又挂断了电话。
“你……”平岚对着传来忙音的手机咬牙切齿,“好,不就是钱吗?本姑娘给!”
“唯利是图的家伙!”
杜恒洲,男,32岁,律所高级合伙人,离异,身高1米83,体重72公斤。
平岚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几个星期之前,杜恒洲是她的相亲对象。
虽然自己已经27岁了,但在此之前,平岚是没想过要去相亲的,尤其对方是二婚,她觉得还是个人生活单纯一点的男人更适合自己。
可介绍人是她的高中班主任,她推脱不了,于是便准备礼节性地去见一见。
意料之外的是,对方长得很符合她的审美,是那种眉眼深刻,乍一看很正,但挑眉看你的时候又有一点邪的男人。
平岚得承认,他的长相,或许还有他身上的一种历过世事的味道,让自己有点小鹿乱撞了。
网上有一句话被很多人引用,“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可其实大多数人只有见过了好看的皮囊,才会有耐心去了解他有趣的灵魂。
所以平岚又见了杜恒洲第二次。两个人一起吃了饭,看了电影,也不再称呼对方为“杜律师”“平老师”,而是直呼其名。
那之后没两天,平岚去看刚生了宝宝的邓彤,无意间提起了这个人。
想不到邓彤拼命摆手,“平岚,这人你千万别沾,他可是个狠人,万一有一天你得罪了他,那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从邓彤那里,平岚才知道,原来杜恒洲在律师圈子里还挺有名的。他出名的一个原因是前几年只要有钱拿,什么案子都接,心狠手辣、不择手段。另一个原因则是比较私人的,据说他前妻出轨了他的哥们,杜恒洲不仅逼得前妻净身出户,而且把两个人都搞得身败名裂。
这样的一个人,平岚自认不是他的对手,于是杜恒洲再打来电话的时候,她委婉地表示,两个人不太合适,从此就没再联系。
第二天下了早自习,平岚调了课以后,赶到了富地国际。
从9点等到11点半,杜恒洲的助理终于把她请进了他的办公室。
男人一袭白衬衫坐在办公桌后,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有请她坐下的意思。
平岚暗暗给自己鼓了鼓劲,主动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您好,杜律师,我想咨询一下我的学生小珍的情况。她昨天被她爸爸打破了头,缝了好几针……”
“为什么找我?”他突然开口。
“什么?”平岚怔了怔,“您是律师啊。”
“全S市那么多律师,为什么找我?”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自己认识的律师总共就那么两个,另一个还刚生完孩子。还有另一个原因,不是说他不择手段,只要拿了钱没有搞不定的案子吗?现在,她正需要这样一个人。
杜恒洲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突然挑了挑眉,“让我猜猜,你觉得我不是好人,又想找个好听的说法免得得罪我,是吗,教语文的平老师?”
平岚有些尴尬,他几乎完全说中了。
“算了,既然你付了钱,”他却没有继续纠缠这个问题,随意地转着手里的笔,“那就说说吧,什么情况?”
于是平岚就从小珍的身世,说到她爸爸的不务正业和酗酒,说到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最后问,“小珍回去了肯定还会挨打的,有什么办法能帮她吗?”
杜恒洲一直没说话,目光落在她脸上,听到她这样问,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像在自言自语,“还真够爱多管闲事的。”
“首先,你可以报警。当然,警察来了,人家完全可以说你那个小珍是自己贪玩摔伤了,你拿不出证据证明他打了小珍。”
“就算警察发现他确实打了小珍,也不能说明他有长期虐待行为。父母偶尔打一次自己的小孩在中国很平常,而且把他抓了,孩子就没有人管了,你认为警察会怎么做?”
平岚犹豫着开口,“大概是调解吧。”
杜恒洲耸耸肩,“所以你看,报警就是这个结果,除非……”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
“除非怎么样?”平岚抓住桌边,下意识地身体前倾,眼睛一眨不眨,就连小巧的鼻尖上都冒出了点点汗珠。
此时,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已经不足半米,据说这个距离叫私人距离,非请勿入。
“除非有人来争夺抚养权。”杜恒洲随意挥了挥手,语气带了点嘲弄,“退后一点,你再靠过来,我会怀疑你对我有企图。”
“我有什么?”问出这句话,平岚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随即突然醍醐灌顶一样明白了一件事——因为她的拒绝,这个男人记仇了。
真是小心眼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