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社会的中心是什么?不是权力而是孩子,孩子才是社会的中心。
如同一个家,家中没有孩子,他发现那就失去了家的意义。
社会没有孩子,也就失去了社会的意义。
孩子那奔跑的身影,那亮晶晶的眼睛,他会发现那里有另一个世界,与成人完全不一样的世界,那是属于他们的。
他发现时间与未来都是属于他们的,于是他甘愿为他们服务。
他所努力的一切有无意义?不知道,但他以能为他们服务作为他的意义。
孩子,顶顶重要的是孩子,如果他们行动起来,他们开始有了章法,他发现他内心只有欣喜。
那些年轻的父母们都知道这一点,真的,这个社会的中心是孩子,与孩子们比起来,一切都是那么微不足道,一切都无意义,孩子便是意义。
25
成人们总是挤在一起,但不打招呼,他们挤撞着,各自活着。
身体与身体挤撞着,能够感受到对方的体温,但不打招呼,各自活着,如同在梦中一样。
他也与他们挤在一起,命运让他与他们挤在一起,他们可以闻到彼此的口臭,但他不耐烦与他人打招呼,他活着,他走他的路,象个睡梦中的人。
彼此走着自己的路,好象在旅行途中一样。
但别人与他不一样。人们奇怪地看着他,渐渐对他不耐烦,因他是个异类。
他不知道,他不知道他是个异类。
他的道?无非是吃饭,睡觉,然后穿越。
他在一片神奇的大陆上活着,他穿越在这片神奇的大陆上,他的精神在这片神奇的大陆上自立为王。
26
现在的年代就是一个穿越的年代,做梦的年代,他穿着铠甲,他是国王,他是战士,他是侠客。
战天斗地,梦越来越狭小,脸色越来越苍白,乃至破碎。
心中对自己的评价是否正确呢?他是否行走在正确的方向上呢?在人与人挤撞的现实过程中,他只感到自己周围的生存空间变得狭小了,越来越狭小了,他都不知站在何处才有安宁?他都不知自己还能有什么作为?
在那茫茫人海里,他想做的事都有人在做,该他自己做的事情似乎他又没意愿去做,他茫然了,茫茫然地站在当地,站在夕阳里,口里喊着命运。
27
生活空间的狭小,人们紧密地团结在一起生活,彼此却不打招呼,但他们什么都知道,而他,宁愿相信电视和报纸。
但周围一切,没有能逃过人们的互相探询的眼睛的,他们什么都知道,而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的眼光总望在莫明其妙的地方,他盯着那里,期待着结果;他脸上发出一种莫明其妙的微笑;他心里想着远方,觉得温暖,远方或许会有好消息,但周身感觉可是不妙。
28
有时候也说不上这种生活就不够好,只是这种都市生活的典型,人与人之间紧密又隔漠,在无声无息中传递着消息,而他无法得到正确的消息,他的同伴们也不知在何方去了。
与人们挤撞在一起,他却不知自己是谁,不知自己在何地,他感到尴尬。
他总把精神之小舟泊在远岸,偶尔瞥一眼现实,总觉得是与过去的自己渐行渐遥远了,他的人生道路,与他原先设想好的计划,完全格格不入。他的生活环境,与他的理想总是格格不入。他的那些理想会否过时呢?
他把目光投向现实生活的时候,却又什么也看不见,还不如穿越呢!
所以,穿越一次又穿越一次,穿过那些拥挤的人群,冷漠的人群,找到远方的他自己,如此,他完成了意义与价值。
那么,还有没有所谓抉择呢?在第一次抉择之后,他该如何作出第二次的抉择呢?
还是一路穿越下去呢?
29
天未亮,鸟儿已经在窗外鸣叫了,它们呼朋唤友,可真忙碌。
昨夜,他在梦中,又想着各种绮丽的事儿,在那种激情的光芒扫过之后,他有一种半身酸麻的感觉。
经不起激情了,他已不再是年青时。
当黎明的风从窗外吹进来,他便也早早起床了。
他起来站在窗前,看着未亮的天色下朦胧的房子,大多数的人们还在梦中沉睡。
他想着这样平凡的人生,这样不安定的人生,不光是他平凡和不安定,好象每个人都平凡都不安定,好象每个人都生活在钢丝上,表面看起来一切都好,可随时会被大风吹去。
一切都会被大风吹去,迟早会有这一天。
30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社会和群体?人们看不见自己,他们被控制着。他们的耳朵被堵住了,眼睛也被蒙上了,他们的眼睛看不见他们的手,他们的头不相信他们的脚,如此,换来了所谓的和谐社会。
他们还过着所谓的幸福生活呢!
他们的武器呢?他们没有武器,他们的武器都被收缴了,他们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
没有武器在手,就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你看那些被拆迁者,他们不就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吗?!
31
任何一个人,都被那个叫‘人民’的词给压碎压瘪了,取消了他们生存的意义,甚至取消了他们生存的权利。
任何一个人,临到‘人民’降临,都只能大喊投降,如同当年,临到皇上降临。
任何一个人,在‘人民’面前,都没有反抗的权利,只好任人将他们拆迁,任人让他们漂流在这块大地上,如同灰尘。
32
怎么会没有武器在手?菜刀不是武器吗?他们不是大多修炼内力吗?内力所至,草木皆为利剑,杀人的利剑!怎能说人们手中没有武器呢?!未必冲锋枪在手才是武器。
他们或许是在防备着大风的降临,当一阵大风到来的时候,如同春天里的沙尘暴,人们纷纷躲避,他们只有躲避。
人们是在躲避那个叫‘人民’的东西,或者是‘人民’之外的某个怪兽。
等它吃饱喝足,人们或许才能喘一口气。
何时有大风?何时又来了一个‘人民’?不知道,人们靠着相互的紧密联系而传递消息。
33
在这个社会,很多的消息在私下传递,只有那些脱离社会的人才感到被动和孤独,他们什么也不知道,因为他们不在这个社会中,如同他,漂浮在外面,没有真正与这个社会紧密相连,于是,很多的消息他都不知道了。
不知何时会有大风,只是担心,或许根本就不再会有大风了,这个社会就这样漂浮,如同漂在水上,随水逝去。
那些没有武器的人们哟,他为他们担心,他担心什么哟!武器是有的,或许眨眼间,人人手中都握有了武器,他们变成了一股风,这风吹毁一切,只是他不知道罢了。
于是,他的叙述,只能是一种孤独的梦呓。
34
看看今天有多少建设!你不能下命令,但人们命令他们自己,他们建设,他们自在地追求着财富。
如同房地产!
瞧,人们都热衷于做建立生活空间的梦,他们梦见自己站在一个个光亮的房间里,看看房间周围,都是他买来的,布置的,创造的,光洁的!这不就是他们的生活空间梦吗?
他们需要这个生活空间,并以此为根基,展开他们个人的人生追求,还要养育后代……为此,他们需要房地产,他们赞成房地产。
城里城外到处都在开发房地产,一直延伸到乡下河旁。
人们时时都在追求生活空间的梦,时时都在路上,不知何时能到达终点。
35
他就在这个时代,目睹着这个狂热的梦!大地上到处都是工地与灰尘,普天下到处都是玻璃与水泥!
破碎与新生,到处伴随城市,到处毁灭,到处如同巨龙吞噬,到处没有任何限制地扩张着,长成一个个纸上图出来的公寓、套间、SOHO。
过去的那种岁月被无情毁灭了!
过去的岁月,过去的风情,过去的梦,还有过去的人,旧一代人的所有田园追求,全都被毁灭了。
没有人可以依附,没有权力可以尊崇,没有秩序可以选择,在新文明的背后,没有亲情,没有友情,没有爱情,被毁灭掉的人却是那么多,数都数不过来,堆成了山,填满了河,谁来书写?
太多了,太多的牺牲与毁灭,因而书写变得无意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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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书写已变得无意义了,小边只为生计在大地上奔忙着,象只蚂蚁。
他还没有自己的家,他看见一块块新地的建成,一条条马路通向四面八方,一栋栋高高矗立在路边的楼宇,里面不知何人住着,到处车水马龙,将他挤得没有立锥之地……他只是思考着。
一个新地的建立,何尝不是有很多人被毁灭呢?谁看见了那些毁灭?如同那些拆迁?谁追怀过去?那些香樟树都移栽哪儿了?那长满白菜、香菜和萝卜的田园上哪儿去了?谁曾在树下为过去的梦悼念哭泣?谁书写啊?!
看见毁灭的存在,似乎也就看见了他的生存之道,过去既然已经毁灭了,那么路只能朝前走,任何怀想都没有用。他在这里寻求着生存,早已放弃了书写。
然而,新的生存之路在哪儿呢?他还在寻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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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种意义上,或许,他生存,他在毁灭别人,别人也将他毁灭,还有什么剩余的意义可以解释的?
然而或许正是因为毁灭,才有他第二次抉择的机会,他才能走出去,重新规定自己,重新找到工作,重新开始一个新梦,所以,人们对这种毁灭宽容着,人们对种种毁灭宽容着。
他们这个民族,是一个对毁灭特别宽容的民族,因为从毁灭中又有人能获得新生。
38
从第二次抉择开始,他真的向现实迈进了么?他真的要建立自己的国了么?他小边在现实中建立自己新的国家,不再是一种梦幻了么?毁灭后的重生更是可能的么?
毁灭,大毁灭!一切都毁灭!
啊,文明被毁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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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别人的毁灭中可以看见自己新生的可能,而书写,让他在自己的毁灭中同样可以看见自己新生的可能,这是他可以欣慰的地方,这是一种连续,生命的连续,想象的连续,快乐的连续,他因此而快乐,因此而觉得可以重新开始书写。
因为在这种毁灭中他可以从自己过去构筑的幻梦中爬出来,他从此就可以是一个新的自己,被剥去外衣的自己,在新的自己里继续想象着,书写着,这有什么不好的呢?
旧文明毁灭了,承担了善与恶的指责的人,是谁呢?新文明开始没有呢?新的生存之路究竟找到没有呢?还是因为他来不及书写,一切都匆匆流逝了呢?
依然疑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