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姜澈楠被这个可怕的预感折磨得要疯了,他觉得这个翠烟镇不能再呆下去了,他得逃离!尤其这个烟西村,他是一分钟都不想住了!再住下去,他真的会疯!
姜澈楠想离开烟西村的念头一天强似一天,却也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难舍离,如果不是因为安婳出事,他可能还不会这么决绝地下狠心离开生活了三十多年的烟西村,为了安婳,即便就是再累再苦,他也决不允许别人从他们的手中,把上天赐给他们的天使带走,决不!
这些年的春节,姜澈楠和方铎在文艺队珠联璧合,主要还是方阔的面子,其次,他也确实对吹拉弹唱等情怀俗事有一种骨子里自带的狂热,但内心里并不想和方铎有什么纠葛或有什么交情,仅此而已。
所有这些,是埋藏在姜澈楠心底里的秘密,他小心翼翼地悟着,唯恐走风漏气被旁人察觉,即便是妻子安小麦,他也不敢透露一丝一毫,他怕执拗的妻子万一考虑不周泄露出去,他更怕聪慧的安婳从家里的气氛中察觉出蛛丝马迹心生烦恼,他们这个三口之家的幸福来之不易,他不想被打乱。
选择对方铎狠,就是选择对大家好——这是姜澈楠的责任,也是他的义务,更是他的权利!
在去往宁海市的公务车上,林越将头靠在座椅的靠枕上,像是进入了甜蜜的梦乡,其实,她没有一丝一毫的睡意,她的心里,犹如万马奔腾。
林越给康吉安发完调侃短信后,毫不犹豫地关了手机,因为她怕康吉安打电话过来,她怕自己的那点小纠结还没捋顺,就让哥跟着她胡乱紧张,她需要静一静。
昨天晚上,林越和谷兰也去了“悦己音乐餐吧”,她一度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又不得不承认,在那里她亲眼看见的两个人分明就是柔石和康吉安!
如果是柔石单方出现,林越觉得自己根本不会这么震怒,对,是震怒!但,偏偏是柔石和康吉安一起有说有笑地出现的,这样的出现,她受不了!
林越永远也忘不了,1994年的寒假,她干过的一件冲动的事,她在一张稿纸上,工工整整地将《国风·郑风·子衿》抄写后,悄悄放进了柔石手提包里的一本书中,她还没有搞清楚柔石有没有看到这首诗词,但在两天以后,柔石就消失了,而且消失得干干净净!
一个人就这么不声不响,不明不白地消失了,消失得那么果断,那么冷酷,这让当时的林越痛苦万分——当她追着康吉安问了差不多一个假期,康吉安的回答都是三个字:不知道!
那个假期,林越找遍了柳山市区的每一个角落,得到的结果:均无此人。
林越算是看透了,柔石就是个懦夫!为这样的懦夫伤心费脑,着实不划算!
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向康吉安提说过柔石半个字,偶尔,青春的烦恼袭来,她会找谷兰倾诉。
那时,谷兰和简蘅的校园恋已经开始了两年之久,当林越傻傻地问谷兰:“你说,我对柔石大哥的感情,是不是爱情呢?”
谷兰皱着眉头,想了想,说:“我觉得是。”
然而,回答完林越的问话也就三秒的工夫,谷兰又摇头否认了:“又感觉,不像。”
“到底是不是啊?”林越着急死了,带着哭腔。
谷兰沉思良久,再次给出的答案是:“不好说。”
得,白问了。
林越也问过自己,甚至于为了寻找答案,她在那段时间,读疯了琼瑶的小说,从《窗外》、《潮声》、《水云间》、《一帘幽梦》、《心有千千结》、《梅花烙》、《海鸥飞处彩云飞》及《彩霞满天》等等,读得痴迷癫狂,要死要活。
小说读了后,她发现自己和柔石之间的感情,压根就和爱情不搭边,这让林越很沮丧,但是,她又不死心,一到假期,她独霸家里的电视遥控器,疯狂地在各个电视台追琼瑶剧《几度夕阳红》、《烟雨蒙蒙》、《庭院深深》、《在水一方、《婉君》、《六个梦》、《雪珂》《青青河边草》《梅花烙》等等,电视上没有的播放的电视剧,就去影像店租碟片在家里的播放机里放着看。
一个假期下来,黑眼圈熬出来不说,整个人消瘦成竹竿。
谷兰也为了让自己的爱情,更诗情画意,更浪漫旖旎,更惊天动地,就陪着林越一起追琼瑶剧。
追着追着,谷兰热血沸腾,情不自禁地对林越说:“将来,我要做简蘅温柔的妻,我要为他缝洗浆补,我要为他生儿育女。”
这个时候,林越努着嘴笑骂谷兰:“你羞不羞啊,害臊不害臊啊......”
谷兰捂着脸咯咯咯地笑作一团,看着谷兰一副小女人的娇羞幸福样,林越好生羡慕。
一想到自己,心情马上低到了冰点,她叹着气对谷兰说:“我现在什么都不指望了,就是希望上天给我机会,让我再见一见柔石大哥!”
谷兰安慰她:“亲爱的,忘了他吧!忘了柔石,你会很快乐!”
可是,心里的人,是说忘就能忘的吗?
商务车行至服务区,坐在后排的秘书小陈轻轻拍了拍林越的肩膀,低声问:“林区长,您要不要下车透透气?”
林越睁开眼,说:“不用了,你们去!”
本来,这次培训是另一个副区长带队的,不凑巧的是那个副区长突发急性阑尾炎住院了,林越只好代劳。
三天的行程,不多,但,能够在遭遇心灵的小悲怆后,有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让她躲一躲,用来治愈内心里某些貌似不起眼的伤害,也不错。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这首《国风·郑风·子衿》,能说明什么呢?浓缩的只是一个少女朦朦胧胧的情愫而已,时隔多年,再回首,不过是一场梦罢了,而且,这场梦比起自己的半生时光,太微不足道了。
林越自嘲地笑了笑,她开通电话,平静地给康吉安打电话:“哥,我昨晚上看见你和柔石在一起。”
不等康吉安缓过神,林越就挂断了电话,随即又关机了。
现在,该康吉安难过了——他刚从机场接到葛涛,哥俩嘻嘻哈哈损对方正损得起劲,却被林越当头一棒,那感觉好像一个恐高症患者被吊在树上荡着,晃着。
葛涛看出了康吉安的异样,不无担心地问:“怎么了,大康?”
康吉安叹口气,无奈的摇摇头,说:“没事没事,我康吉安心大着呢,能撑船,能撑船!”
葛涛“嘁”了一声,调侃道:“吆,还拿出宰相的范儿啦!”
康吉安自恋地摸了几把光光头,岔开话题,说:“你的出现,有喜鹊的吉兆,今晚的元宵节家宴,二老会因为你的到来,重返青春时代!”
“行了行了,什么喜鹊,你还不如直接说我是福娃呢!”葛涛可不是省油的灯,怼的康吉安哑然失笑。
康家老宅里,康父和廖老师因为葛涛的到来喜庆一片,爱搞怪的葛涛,又是唱又是跳,把两位老人乐得合不拢嘴。
康吉安也因为葛涛的到来,心情更是大好——葛涛不仅仅是他的兄弟,还是他生命里的贵人,如果不是当年遇到葛涛,他真的走不了这么远.
廖老师笑眯眯地看着一脸孩子气的葛涛,不由地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葛涛给她当学生的时候,小眼神多忧郁啊,上课回答问题怯怯的,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哼。
葛涛被廖老师看的不好意思了,当下撒娇道:“葛老师,我饿了?给学生弄点儿好吃的呗?”
廖老师这才回过神,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说:“你看我,净顾着看你闹腾了,想吃啥,我这就给你做。”
葛涛凑到廖老师耳旁,低语道:“学生我想吃老师做的榨菜面,好几年没吃到,都快想疯了!”
廖老师嗔怪地看着葛涛,憋住笑,说:“什么好几年,几个月前我就给你做着吃过嘛,难道你忘了?这孩子,现在,你确定你要吃这个?今天可是元宵节哎!”
葛涛鼓了鼓腮帮子,轻轻吹了一口气,说:“您看我都胖成这样了,就别让我吃大鱼大肉了,要么榨菜面,要么是康伯伯做的土豆疙瘩汤,太美味了,一想起来就馋得口水管不住了。”
康父被葛涛搞怪的表情,逗得哈哈大笑,说:“想吃什么,今天都满足你。”
葛涛用胳膊肘捅了一下康吉安,歪着脑袋问道:“大康,有没有吃醋?你看,二老好像更喜欢我!”
康吉安在葛涛的脸上揪了一把,又好气又好笑:“吃啊,怎么不吃醋,你一来,二老都围着你转了,也不问问我爱吃啥?”
葛涛双手插着腰,翻着白眼仁,坏笑着说:“得了吧,你都祸害二老好多天了,就别在这里跟我争宠了,我吃什么你就吃什么,你就老老实实地跟着我沾光吧!”
康吉安点点头说:“好,都依你,我沾你的光,陪你吃榨菜面,疙瘩汤,但是,吃完你的榨菜面和疙瘩汤,你必须再陪着大家吃汤圆!”
葛涛当下拍着手说:“好!”
饭毕,葛涛支开康家父子,来厨房帮廖老师洗洗涮涮,悄声问道:“廖老师,你这次随康伯伯来这么久,生活上还习惯吗?你千万千万要对我说实话,我可不想让你受一丁点儿的委屈。”
廖老师知道葛涛的顾虑,说:“傻孩子,老师有什么好委屈的?你大康哥那么孝顺,你康伯伯也是个吃过苦的人,他们对我都挺好的,你要知道,女人到了我这把岁数,心暖,比什么都强,我的晚年能过成今天这个样子,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知足,葛涛,你就把心安安稳稳地放肚子里好了,我没事的,如果真有什么委屈,我肯定会告诉你的。”
葛涛听廖老师这么说,开心极了,说:“那就好,只要我有时间,我就会飞过来看你们二老。”
廖老师笑着说:“不用不用,你工作那么忙,就不要来回折腾了,太辛苦了。”
“我才不觉得辛苦呢,廖老师,你可不能有了大康,再有个林越,就嫌弃我啊,我可时时惦记着你做的那碗榨菜面呢!”
“这孩子,怎么越来越像个小孩儿了,我现在都怀疑你的能力了,你手下那千十号人,不会是天天跟着你玩过家家吧?”
廖老师的质疑把葛涛逗得哈哈大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笑声吵到了康家父子,他俩赶过来一听缘由,也笑得前仰后伏。
康家的元宵节聚会,少了林越遗憾多多,但对于冉家来说,同样有这样的遗憾。
冉平自那天见了康吉安后,心绪不宁,他想和林越好好谈谈,想对林越坦白,却不知如何开口,这几日的每个时辰,他的心头似有千万只蚂蚁爬行,撕咬,他难过,愧疚,伤心,崩溃,而这样的情绪,不敢泄露一丝一毫,他怕抖落出去了,在没有想好对策之前慌了手脚,让生活乱了套。
一地鸡毛,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只是,这样的煎熬何时是个头?
在景瑞家园小区的冉家,金子涔做了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冉母心里虽然一百个看不惯金子涔的会来事,会表现,会显摆,会嘚瑟,但面子上始终保持着淡定的微笑。
最高兴的莫过于冉宁了,因为嫂子嫁进冉家多年,会做的饭菜就那么几样,而金子涔今天的这一番表现,多让自己有面儿啊!
平时很话痨的老娘今天却出奇地沉默,脸颊上挂着的那抹笑容,看着是那么的别扭,老爹假装看报纸,从金子涔进门他就看报纸看报纸,报纸都快看烂了,却不多说一句话,问啥都是嗯,啊,哦。
哥哥冉平打进门就蔫头耷脑精神不济的样子,让人看着很不舒服。你说,一个女人这个样子倒也理解,楚楚可怜的姿态会获得无数疼惜;你说,你一个大老爷们,这样子是做给谁看呐?
冉宁被家里这几个关键人物的做派惹毛了,他想发火,却被金子涔圣旨似的眼神给降住了。
对,大过节的,不计较,可是,窝憋在心里的火,总得想办法灭了不是?
在饭桌上,冉宁放开肚皮吃,吃得津津有味,吃得酣畅淋漓,吃得热火朝天——此刻,要对得起金子涔,他只能以吃,略表寸心。
子涔看在心里,虽说万般委屈,但至此,也不想再生出别的嫌隙,既然要走进冉家,就要忍耐包容,不能小心眼——现实给你刺,你就得学会用刺在胸膛绣花,时间久了,你会闻见花香,到那时,你才知道幸福敲门的声音有多么的悦耳动听,更何况冉宁这么懂她,她有什么好委屈的?!
子涔不傻,知道轻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