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黯然神伤
琉璃对于这样的回答也是没辙了,只是想尽快恢复。
“你恢复得很快。”释浮生说。
“嗯?”
“你摔下来时是一团渣,血肉模糊的。”
“啊?”还真摔成渣了!“我没吓着你吧!”
“没有!”释浮生笑笑,“我发现你还活着,给你治疗来着。”
“你……给我治疗?”怎么治疗。
“嗯!”释浮生应了声,手中就泛起一团白光罩在她身上,琉璃就感觉痛苦减轻了不少,一阵舒服。
“你……会法术?”琉璃疑惑的问。
“会啊!”
“谁教你的?”这可是长白山的治愈秘法。
释浮生也不回她,就“嗖嗖嗖”的变出一大推书。
都是琉璃没看过的修行书籍,看他手中闪的是白光,修的应是土系术法。
琉璃问了,全是自学,唉!这就是天赋啊。琉璃还发现,他的修为极高,暗自拿大师兄与他比了比,发现他竟比大师兄还厉害,只不过没有实战经验。这些书应该都是他口中的老人给他的。琉璃想了很久,实在是没有哪个老人符合他的描述。对于这个少年,她越发好奇了。
接下来的日子,琉璃都是躺在地上,身体机能自动恢复,或是让释浮生给她治疗。
她也知道了释浮生为什么会说很久,因为这里没有白昼,没有太阳,没有月亮,甚至没有计时的东西,这里一直是繁星璀璨的模样,从没变过。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可不就是很久吗。
慢慢的,琉璃好了起来,能动了,能走了。她很喜欢这个哥哥,他很温柔。
他和师父的温润不一样,师父待人温润,却又透着疏离,让人如何也接不近。而他,真的很想让人亲近。
她活泼好动,对着这位哥哥说了很多话。说着外面的世界,说着长白山的模样,她的师兄师姐,她的一干师侄,一干师侄孙。
还有热闹的凡间,漂亮的月泉山,好吃的红豆糕。还重点说了她与火茓师兄闯祸的趣事,还有她的师父,还有她讨厌的大师叔宫翊。很多很多,向他说着外面的世界,说得释浮生心生向往。
好全后,琉璃就想着出去了,总不能一直呆在这儿吧。
可是……
“浮生哥哥,我要走了。”琉璃不舍的开口。
“嗯……走吧。”释浮生也有些舍不得。
“浮生哥哥,我救你出去吧。”她不相信释浮生是个坏人,她要救他出去。
“嗯?”释浮生望着她坚定的小脸,失落道,“不用了。”
“为什么?你不想出去吗?”
“想,但我不能。”
“为什么?”
“因为我罪孽深重。”
“……”琉璃无语了,她劝说了几句,说着外面的好,但释浮生依然坚定的拒绝着。
琉璃也不理他的话,上来就破这铁索,劈拉砍扯各种手段胡乱使,但就是弄不断。
对四根石柱用内力一阵乱轰,也是纹丝不动,还被它发出的白光弹出老远。琉璃知道了,这个石阵,不是她这个喽啰能解决的,还是要到外面去请帮手。
“浮生哥哥,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她坚定的承诺道。
“不用了,琉璃。我罪孽深重,会害很多人,还是不出去了。”
“那你要一辈子关在这里吗?”
“嗯。”
“为什么?”
“赎罪吧。”
你一出生就被关在这里,能造什么孽,赎什么罪,琉璃小脸气鼓鼓的。
“别生气了。”释浮生温和的笑道,“琉璃。”
“嗯?”琉璃难得有些生气。
“出去后能常来看看我吗?”
“我会救你出去的。”
“……”释浮生一双深邃的蓝眸落在她脸上,心里很温暖,“琉璃,和你在一起我很开心。”
琉璃:“……”
“以前,我胸口里总有一股力量,压得我喘不过气,但看到你,感觉顺畅了好多。”
“……”
“我不知道你走后,我还会不会继续难受,但真的很想跟你在一起。”
“……”
“所以,常来看看我吧!”
“……”琉璃顿时雾了双眼,这个少年,从出生起就被关在笼子里,中间有一次自由,但为了不伤害别人,宁愿回到笼子里。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自己一个人在岁月中寂寞。享受着孤独带来的折磨。
她擦擦眼睛,深呼吸一口气,承诺道,“好!”
说是要离开,但也不是那么容易,将周围都转遍了,也没找到出去的地方。又是过了好久,才找到一处峭壁,爬上去,顺利的出了这个地方。出来的路很顺利,没有一点难度,好走极了。
出去后,首先想的就是要找师父说这件事,可每当要说时,脑子里就闪过一道白光,一片空白,把想说的都忘了,就是说不出口。曲流觞看她支支吾吾的说不出口,就叫她用笔写下来。
正要写时,也是脑子里一道白光,一片空白,明明知道要写什么,可身体就是没这样的意识。到最后,竟是笔也下不去。
师父还骂她,说她无故出走几个月,连个借口都没想好就来找他,顽皮。还关了她的禁闭。
之后,她用了各种各样的方式说出这件事就是不成功。
她很想跟二师兄说,但一想说就一道白光,一片空白,什么也没说出口。
后来,她再想回那个地方,也是十分困难。她也去繁星廊看过,发现她踩碎的水晶并没有。光滑剔透的哪里有洞。
也没傻到再次从这里摔下去,摔成肉末?太疼了。
后来就想从出来的地方原路返回。也是经过了千百次的尝试,终于找到了路。
再次见到释浮生,三千银发,还是那么美。她将她的情况与释浮生说了,释浮生说她可能中了咒。
“中咒?”琉璃很惊讶。
“嗯。”
“怎么中的?”
“可能是我这个命运被诅咒的人给你带来的。”
“……”释浮生说这话时,琉璃心脏一阵抽痛,很心疼。
“我这样儿罪孽深重的人,怎么能让人知道我的存在呢?”
“没关系。”琉璃握着他的手,承诺道,“琉璃陪着你。”
于是,这件事情,就成了一个秘密。
之后的日子里,琉璃会经常来看他,给他带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给他搜集人间里她觉得很好看的话本子;给他带她最喜欢吃的红豆糕;给他讲外面的人,外面的事;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来找他倾诉,高兴的时候就跑来与他分享;学了什么俊的功夫就来他面前显摆;遇到什么纠结的事就来与他商量;在他面前吐槽二师兄太可恶,欺负人;有一天,还给他量身制作了一把武器,她头一次制剑,做工很粗糙,但他很欢喜。好多好多事情都是与他说的,别人不知道的,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
这样一晃,就一万五千年了。琉璃一直不知道释浮生口中的老人是谁,也没在长白山找到他的蛛丝马迹,曾一度认为这个人居心不良,对长白山有很大威胁。
但是这么多年了,也没发生什么事,她又苦于说不出,也就不了了之了!
此时此刻,琉璃走在这梦幻般的星空下,脚下的路是她踩了一万五千年踩出来的小路,两边的景色依然,可琉璃不再觉得美。这大概是这世界上最美的牢笼了吧。
耳边河水声声,琉璃曾经沿着这条河找出去的路,可无论怎么走,都会走回原点。
走着走着,她又看到了那个石阵,石柱上凶狠的镇魔神兽,还有石台上那个极美的银发少年。
每次看到他,琉璃都会哀伤,心疼。这次来,更是尤其哀伤。
“琉璃!”释浮生看到了她,抬手轻摇给她打招呼,他幽蓝色的眼眸深邃迷人,手上的铁链随着他手的摇动发出的声音竟也很好听。
“浮生哥哥。”这一声叫得很低落。
琉璃从来不会在他面前掩饰她的难过。
因为正常人都有喜怒哀乐,开心就开心,难过就难过,她也希望释浮生也能如此。
莫要被这漫长的孤独折磨得心如止水,什么都不在乎。
“怎么了?”释浮生看出了她心情的不好,这一次,尤其不好。
琉璃上了石台,坐在他旁边,将食盒打开:“给你吃百花糕。”
释浮生看着她平静的脸流露的哀伤感,不免担心。他拿了一块糕,小口地吃着:“发生什么事了?”
琉璃好一阵沉默,才叹息着说:“没什么,来找你聊聊天!”
琉璃望着远处暗河潺潺,天上繁星璀璨,低得触手可摸,周边发着绿光的小萤虫,她忽然有些怅惘:“浮生哥哥,你还记得我的师父吧!”
释浮生听她提起师父,知道她的悲伤与她师父有关:“记得啊!你说你师父是这世界上最温柔的,功夫最卓绝的,风姿最出众的!”
这一万多年以来,琉璃没少跟他提及她的师父,每每谈及,总是一副尊敬崇拜的模样,今天这悲伤,还是头一次。
琉璃:“师父说,我是天山生长的一朵雪莲花,因为生长的环境纯净,十几万年后就化作人形,师父说,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我挂在雪崖上,还是个胎儿!他不忍心,便把我带回来,教导我!”
释浮生还以为她是有父母的,千万年来,还是第一次听她说起自己的身世:“原来你是一朵雪莲花!”
可他博览群书,知道雪莲花在天山挺常见的,可是琉璃自我恢复的能力真的很恐怖,超出了一般雪莲的功用,于是他又补充道:“你一定是一朵很特别很厉害的雪莲花!”
琉璃笑道:“师父和二师兄也这么说,我一化人形便是仙胎,可是……”
很久后,她叹息道:“我的身体好像存不住灵力,我能感觉到自己的修为增长,可修炼出来的灵力就像掉进了身体的无底洞,每每要用时,抽不出半点儿!”
释浮生问她:“你师父没有给你看看吗?”
“看了,师父说是我体质原因,于修仙一途无缘,让我放宽心态,潇洒一生!”
释浮生看她这样,知道她并不能放宽心态:“可是琉璃,你依然很厉害啊!”
“是么?”琉璃并不以为然,“可是这是神界啊!”
释浮生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因果关系。
琉璃:“这几日,长白山拜师会,来了一个不得了的姑娘,要做师父的徒弟!”
释浮生问她:“你师父答应了?”
这才是让琉璃捞心的:“不,他既没有答应,也没有不答应!”
“你不喜欢那个姑娘!”释浮生肯定道。
琉璃埋头:“我不反对有个师妹的,可是……”
“她欺负你了?”释浮生蹙眉。
琉璃摇头:“没有!”
这并不是这几日让她难过的原因:“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何,我就是感觉很难过,每每看到师父形单影只,我就莫名的心疼!”
释浮生放下手中的百花糕:“我没见过你师父,但我听你描述,你师父也不像个孤独的人!”
“不!”直到此刻,琉璃才非常肯定,“师父很孤独。”
释浮生:“……”
琉璃躺下,手枕着头,看着满头繁星:“纵管他笑得再温润,他的面皮下,他的眼睛里,都藏着浓浓的悲伤,以前不知道这种情绪是什么,现在细细想来,是了,在他的内心深处,是万年的孤寂,我在他身边,既存在着,又不存在着!”
释浮生看她这样悲情,有些手足无措:“琉璃,可能是多想了吧!”
“不可能,这种直觉是那么强烈!”琉璃回想着,“因为他总是很奇怪,做一些很奇怪的事……”
释浮生疑惑:“奇怪的事?”
琉璃回想着:“每年六月初,他总是在神女石像上紧张的站着,直到第二天清晨,也不知道他究竟在看什么!”
琉璃翻了个身,背对释浮生:“他总是在月下修剪兰花,明明不会修剪兰花,却一剪就是五天五夜。”
按理说,就算再不会修剪,剪了几万年,手残也会了,可是师父的动作依然很笨拙,后来细细观察了三天三夜,他这笨拙的手法乃是故意而为之。
“他作画总是反反复复的画着同一个屏风。”
释浮生问她:“就只是一个屏风吗?”
琉璃:“真的只是一个极普通的屏风,后来我跑遍长白山大大小小的房间,发现那屏风是藏书楼偏僻角落里的屏风。”
长白山的藏书楼极大,仅供弟子阅读的桌案就有千余张,大大小小的屏风更是两千多展。
释浮生沉默了,不再说话!
琉璃继续回想:“他还总是在兰园里摆上百余种乐器,却不弹不奏,枯坐一晚。”
世人皆知,曲流觞擅音律,尤其擅长吹箫,可音律造诣不如凤仙月。
“他还总是对着雨声吹箫,雨下多久他就吹多久。”
琉璃到现在都记得住他反复在雨天吹奏的那首曲子,
激昂,
愤怒,
孤寂。
整首曲谱她能倒背如流!
“好多事情都无厘头,可是现在一想……”
琉璃沉默了一响,
“现在想来,都好像那么合理……”
这时,释浮生也了然了:“只因他,思念着一个人!”
琉璃也不知为何,就莫名其妙地落下一滴泪来:“是啊,思念得近乎发狂!”
琉璃想着,以前的师父一定是真的温润,且没有脾气的,现在想想:“他不是从不生气,可能只是因为不在乎,因为不在乎,所以无所谓……”
从而,就越发心如止水了些。
释浮生轻声叹息:“琉璃,你发现了你师父的秘密!”
“是啊!”琉璃一抹泪,又平躺回来,“不过,谁还没个秘密呢!”
“他心中的事可能是他坚守很多年的,且是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你会替她保守这个秘密吗?”释浮生问她。
“当然!”谁还没个重要的事呢,“作为师父唯一的小徒弟,虽然很想问问师父,他思念那个人是谁,是个什么样的,但这是秘密,我知道不能问。”
然后又看向释浮生:“浮生哥,你会替我保密的吧!”
释浮生笑笑:“当然!”
释浮生的笑容,有的时候,真的是带着佛一样的慈悲。
让琉璃心平的同时又有种别扭感,猜测了千万年,她也不知道,释浮生到底是什么来历。
琉璃:“浮生哥哥,我可能还有一个秘密!”
释浮生哑言,因为琉璃说的是可能,说明她自己都不确定:“怎么了?”
琉璃:“我时常与二师兄去凡间游玩,看了很多情情爱爱的戏文,戏文上说,若喜欢一个人,心里时时刻刻都想着他,见着他时很开心,不见他时极思念,若这个人想着别人,心里会很不开心,很难过!”
释浮生:“……”
琉璃:“师父有意要收天晓为徒时,我心里极不舒服,只觉得师父是我的,不允许任何人和我分享,每次他站在睡女峰望着听雨楼,我站在山下望着他,我的心里也极不舒服!浮生哥哥……”
释浮生:“你……”
琉璃沉默,不太确定的说:“我是不是……喜欢上师父了!”
释浮生心脏一皱缩,只觉得胸口苦闷得慌,且不说琉璃现在是何心情,因为她在说完这些话后,释浮生心里也极不舒服。
琉璃:“我这都是些什么想法,师父如父,我怎么会喜欢师父呢!”
琉璃想了很久,他对师父的感情应该是亲情,之所以讨厌天晓,应该是怕亲情被剥夺,真是凡间的情情爱爱看多了,便开始胡思乱想。
琉璃想想还是算了,赶紧收好自己的情绪,因为这可是乱伦,是为人不耻的。
她强制一扫之前的阴霾,与他唠起了家常,说着最近的长白盛事,还有火茓师兄偷酒又是如何把酤伯伯的枞杉树给烧了的,仲姿又来长白了,火茓又是如何欺负他的,奈何这次被反欺负了一顿。
还有她现在被罚在灵泉洞禁闭,泡鲛纱。
不过,这样来见他就很方便了。
她说了很多,一直喋喋不休。
她活泼,讲这些事情讲得绘声绘色,连比带划的,非常可爱又有代入感。
释浮生一直在笑着,连眼里也尽是笑意。蓝色的眼睛一直追随着她,心情随着她讲故事的情绪起伏而起伏。
其实,只要她开心,就什么都好。
只是这一次,他凝重了神色。
他总感觉,这个叫曲流觞的,他不再喜欢了,只因琉璃一句喜欢他,他内心黑暗的因子暴躁,有一丝将他除之而后快的想法一闪而过。
后来想想,自己怎么能有这种想法,若他真这样做了,琉璃会恨死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