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到这三母女都是新手,管理员让她们只登记一个人,两个人一次只领一筐虾。
安秀猜,这是担心她们动作太慢,拿了太多虾又剥不完,会让虾子变得不新鲜。倒不是因为她是小孩子的缘故,她抬头看了看周围,后面好几排的角落里,也有几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女孩跟着妈妈过来剥虾的。海鲜厂有童工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周围家境贫穷的甚至一放学就过来,周末和暑假更不必说。不过毕竟是大厂,招人比较正规,那些女孩子多是正式工家的,偶尔来帮忙。就连安秀安霞他们两个也只是因为跟着妈妈李茵和丽婶两位大人才让进来的,并不像别处那样光明正大地聘请童工。且就算让他们进来,也尽量给她们安排在角落不起眼的位置。
11点钟之后,大家开始陆陆续续去吃饭。安秀母女也跟着站起身。因为凳子太矮,身体又前倾,靠腿部力量支撑,站起来的一瞬间,感觉两条腿都麻了。她们小心地摘掉手套,两腿发软地走去门口那个卖一次性饭盒的棚子。
她们挑了两个五元钱的饭盒——是最贵的:有饭,有酸菜末,还有一大块红彤彤的五花扣肉盖在饭上面。已经饿极了的安秀和妈妈坐回位置上便吃了起来。妹妹安霞吃得不多,她一会儿到妈妈身边吃一口,一会儿到姐姐边上吃一口。
“你们吃饭注意别掉到虾上!”管理员走过来说了一句。离岗吃午饭之前,要先在虾上堆满冰块。而安秀现在吃饭的米粒,已经有好几颗掉在冰块上了。“我们要去哪里才能买到小刀?附近的店里都没有。”安秀连忙问,想要像在学校那样,转移她的注意力。
“我不知道。”她口气突然冷漠起来,像是在说“不要什么都指望我”。“你可以问问周围的人,有什么地方不懂的也可以问她们。这边也有很多第一天来的人,她们有什么问题都是自己解决的。”
不过她还是告诉安秀可以坐公交车去某个地方买。丽婶说,那个地方她知道。于是妈妈李茵决定今天结束后跟着她去买。
吃完了饭,感觉有了点力气,身体也没有那么冷了,安秀已经可以做得比上午更加熟练了。可能身体是有记忆的,她一坐下来,拿起虾,手就自然而然地动了起来。为了保持新鲜,虾子上要一直堆着冰块,寒气透过薄薄的手套侵入手指,感觉像是在冬天徒手触碰室外冰冷的铁栏杆,指关节有一点僵硬。但经过上午的“练习”,她的手已经可以一刻不停地动作了。
就在这时,安秀摸到一只从中间断开的虾,正在犹豫该怎么办,管理员突然从背后出现,吓了她一大跳。
“像这种就直接扯断,丢到这个筐里面。”她递给安秀一个绿色的筐,把断成两截的虾仁丢进去。听声音,这个管理员和刚刚负责教学的似乎不是同一个,但她们都穿着一样的制服,带着口罩,安秀也不敢抬头确认,所以并不能分辨出来。这些管理员时不时会在剥虾工中间来回巡视,安秀母女这三个新人显然是“重点观察对象”。
“虾肠要清干净。”她提醒妈妈李茵,站在她们旁边又看了一会。尽管李茵看起来也不是非常熟练,然而她的速度是安秀和安霞两个人加起来的两倍。丽婶坐在母女三人右边,她很明显是一位熟练工。听说她丈夫在外地工作,儿子上小学二年级了。
安秀每一次抬起头活动颈部,都看见她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心无旁骛地处理手上的工作。而周围的其他阿姨尽管手也一直没有停下,但还是时不时会用方言聊天,她却从不参与其中,不笑、不说话,仿佛眼中只有面前的一筐虾。
安秀意识到,即使她们待上一个礼拜,也赶不上丽婶的速度。和抱着好奇心来到这里的我们不同,她进厂的唯一目的就是赚钱,为此可以压缩一切个人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