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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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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东瀚,因恐伊人面上的瘀肿惹起母亲震怒,带她去医院做了冷敷。为了补偿她所受的痛,他还买了一个漂亮的椰菜娃娃送她,附赠深吻数个,令伊人心花怒放之余,竟觉这一耳光挨的值得。

玩到将近半夜,两人才回家。

不料傅邝佳仪记挂女儿,生怕她在方家受委屈,耐心的坐在客厅等候儿女归来,好细问究竟。

东瀚知道瞒不过,只好把在方家发生的事一一说明。

傅邝佳仪大怒。“你怎么不打还她一巴掌!妹子受了气,你竟然不心疼?”

“妈!对方是伊人的祖母。”傅邝佳仪傲然道:“我管她是谁!敢欺负我女儿,就必须付出代价!”

她是个不让须眉的奇女子,敢爱敢恨,敢做敢当。令雷恩深深着迷的,便是她这极其自信的个性。伊人虽非她生,却是她养,那份任性,有一半是哥哥给宠的,另一半不折不扣,是承自母亲。只因年少,母亲的自信,到女儿身上便成了一份率性而为的天真。

相较傅邝佳仪的霸气,方陈晓楠的个性就偏于柔弱了,加上她细致、楚楚动人的容貌,极易激起大男子主义的男人们的疼惜与保护之心。她应是可以很平顺的过完一生,若有一个怜惜她的丈夫,与孝顺的儿女,她就会觉得此生不但平顺、而且幸福了,富贵与否,她一点都不在意。

然而,虽然丈夫怜她,儿女亦极孝顺,但她渴望的幸福,却没有随之而降临。

她毕生爱着的男人,心里没有她。

方思远离开书房时,已是凌晨三点。

推门睡房的门,他意外的发现妻子在房内。满室幽暗中,只见暗红的小光点忽闪忽灭。

“晓楠?你怎么不开灯””

方思远按下开关,顿时光华大放。他看见妻子满面泪痕,手边的烟灰缸盛满烟幕。

“吸烟不好,你答应过戒掉了。”

他不问她为何流泪、为何破戒……方陈晓楠更觉心头刺痛。举起一只手捂在眼前,看到遮住灯光,实是不愿让他看见她急速涌出的泪。

“关灯,好吗?请你把灯关了。”

房间复又黑暗,仿佛给了方陈晓楠一层保护罩。她幽幽长叹:“我……我抱歉。所有的不幸都因我而起,我……”

她终是忍不住,失声痛哭:“我对不起你!”

“别这么说。”方思远咬牙不去理会突袭心头的剧痛,安慰伤心欲绝的继室:“完全与你无关。”

“你果真不恨我吗?思远,不恨我、不怪我?”

方陈晓楠泪如泉涌,藉着黑暗给她的勇气,投入丈夫怀中,紧紧搂住他,喊道:“别赶我走!若你真不恨我就别赶我出去!我怕梦见大嫂,思远,请你陪陪我!”

方思远的双手直直垂放在身侧。

方陈晓楠的心冷透了!思远竟连一点小小的安慰和温情都吝于施舍……刹那间,她清楚的听到绝望的心碎成一片片的声音。

“你留下吧,”方思远无视她的悲恸,把绕在腰间的手松开,“去休息。我去露台吹吹风,有事就叫我。”

方陈晓楠凝望丈夫依然挺拔的身躯,月光把他周身镀上一层银辉,看起来是如此的不真实,如此的遥远。她不觉再度泪眼模糊。

思远……曾是那么温柔多情的人哪!如今他全变了,非但无情,而且无心。

他是如此的挚爱亡妻,把一颗心也用作了亡妻的陪葬。

她不该妒忌方慕凌的,可她多希望自己是死去的那一个!被珍视、被怀念,永远活在丈夫心中。

谁能相信,十数年的夫妻,在外人眼里极相配的一对情侣,私下相处竟如此冷淡,甚至,不曾有过夫妻之实。

人说,缘随愿而生。他们有缘,惜乎思远无愿,以至一段良缘,终成虚化。

怕珍嫂担心,伊人没有把自己被祖母掌掴之事告诉她,只说那日的会面不太愉快。

珍嫂对方夫人本有戒心,但接下来的几日平安无事,她绷紧的心弦渐又放松。她的侄子恰在此时,专程来请姑母回乡下参加他的婚礼。因为一直照顾伊人,珍嫂已有十多年未回老家了,侄儿的到来勾起她的思乡之心,加上伊人极力怂恿她跟侄儿回去,她终于下定决心回一趟老家。

临行前,珍嫂再三叮嘱,要伊人务必当心。

伊人是巴不得珍嫂离开的,自然满口应承,至于珍嫂要她当心什么,她根本连问都不问。

别误会,她不是想把尽心服侍她多年的忠仆一脚踢开,实在是珍嫂管得她太严了。而她已长大,不再像小时候那样依赖珍嫂,她希望让这位把青春岁月全奉献给慕家的老妇人安享晚年,不用再为她操劳。

父母上班,哥哥上学,惟有伊人是个闲人。

这日下午,闷得发慌的她走入珍嫂禁止她涉足的厨房,跟厨子学做蛋糕。

在厨子的指点下,她抱着搅拌器奋力搅拌一团粘呼呼的湿面粉,不熟练的动作,让她脸颊和鼻子均沾上不少白色小点,看起来十分滑稽。

正玩得兴起,她的贴身女仆亚贝气喘吁吁跑入,报告说方夫人祖孙到访。

伊人吓了一跳,既惊且怒。“我不见,叫她们走!”

“不要怕,小姐,少爷很快就会回来的。”

伊人被亚贝无意中一激,好胜心顿起。把搅拌器往旁边一丢,站起来:“我才不怕!”

她解下围裙,擦擦手便往外走,亚贝连忙跟上。

方夫人和百合站在窗前,伊人进客厅时,只看见她们的背影。

管家看见她出来,顿松一口气。

“小姐!方老太太、俞小姐,我们小姐来了。”

窗前的人回过身。

方夫人冷眼盯住伊人,一脸嫌恶。

“看看你这张脸!像个小丑!”

伊人忆起一掌之仇,怒道:“这是我的家,你不乐意,可以不要来!”

方夫人不怒反笑:“说得好,你跟我回去,我就不必来了。”

伊人后退数步,“我妈咪不会答应的,我也绝不跟你走!”

方夫人沉下脸,厉声说:“由不得你!”

“方老太太!”管家沉着应战:“小姐不管事,您有事不妨等我们傅奶奶回来再谈!”

“凤姑!”伊人紧紧抓住管家的手,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我妈咪还要过多久才回来?”

管家低声道:“小姐别担心,我给公司打了电话,太太应该很快就到家了。”

方夫人逼近伊人身前,一字一句道:“你妈早死了。是你害死她的,她为生下你而死,你是凶手!”

“不是,我不是!”

伊人煞白了脸,锐声否认。

“你是。”方夫人缓缓道,语气不重,却更有效的勾起伊人深藏心底的罪恶感。

她摇摇欲坠。

“别忘了你姓方,伊人。我一定会把你要回来。”

撂下一句话,方夫人达到了此行的目的,满意的离去。

伊人软软的,像失去所有的知觉,往日熠熠生辉的明瞳此刻毫无光采。

她看来了无生气。

“小姐、小姐!”当她毫无预警的晕过去时,亚贝吓得惊惶大叫。

傅氏夫妇和儿子相继回家,各人反应不一。

最焦急愤怒的,莫过于傅邝佳仪,如非丈夫拦阻,她早冲到方家揍人了。

最理智的,是宽厚沉稳的雷恩,他忙着安抚狂怒的妻子,及自责不已的儿子。

最内疚恐慌的当数东瀚,他恨自己粗心大意,明知方夫人不怀好意,却不加防范,任她伤害了自己心爱的女孩。

虽然家庭医生来过,给伊人打了一针,并说她很快就会醒来,但这并不能让东瀚的心好过一点。

他没有照顾好伊人,虽然她回到了身边。

到今天,他与伊人真正朝夕相处的日子,其实只有六年,这是件令他一生都无法释怀的憾事。

十岁以前,伊人是随东瀚的祖父母生活的。

老夫妇居住在风光秀丽、景色怡人的日内瓦湖畔,当初选择把伊人送到此处,一方面是为她的健康着想;另一方面,傅邝佳仪要把方氏父女分离。考虑再三,她毅然决然,忍痛把才满周岁的小女儿送到翁姑处。

两位老人家非常喜爱这个小孙女,从伊人三岁时,就开始带她四处旅行,到如今,伊人的足迹几乎遍及世界的每个角落。

因为少年时的丰富人生,伊人眼界颇广,学识渊博。

在日本,她喜欢上插花,学了只一个月,已尽得精髓;在伊朗,她迷上色彩绚烂的美丽的地毯,若非她是外国人,以她对色调、图案的鉴赏力,及手工的细致,巴赫塔兰的名工匠定会把看家本领传给她;其他如琴棋书画,她亦尽得名师指点,造诣不凡,另外,她还拥有罕见的语言天分……

这些走马观花式的学习,对伊人而言,不仅是兴趣,更是良好的薰陶。

随着见识的增长,她对古代文明产生了浓厚持久的兴趣,众多历史悠久的文明古迹令她深深为之着迷。八岁时,在埃及首都开罗,她认识了祖父的好友,著名的考古学者欧文教授。教授对她小小年纪即显山露水的才华大为激赏,决意好好栽培这株奇葩。

她带伊人去王家之谷、卢卡索神庙、阿蒙神庙等著名古迹参观,告诉她尼罗河的传说,金字塔的奥妙及古代王者的赫赫战绩……神秘美丽的埃及,就这样成为她梦想中的圣地。

她从那时起便发誓要成为一名出色的埃及学学者。

后来,母亲把她接回香港,哥哥细腻的宠爱与无微不至的关怀,把她的心系住。她舍不得再次离开,可也不愿放弃理想。

东瀚知道,她会再去那圣地,可是他自私的不想放手任她飞!

把伊人的小手密密包合在他掌中,他像掌握住了她的心一般呵护着。傅氏夫妇体贴的,不打扰这对小情人。

久等不到伊人醒来,东瀚冲动的把她抱入怀中。她的娇躯温软,气息浅缓均匀,他吻她的唇,希望她像睡美人一样的睁开眼眸。

伊人迷迷糊糊之中,觉得十分热,身体不知被什么包围着,无法动弹。她反抗的扭动着,耳畔听见熟悉的叫唤。

“伊人,伊人?”东瀚又惊又喜:“你醒了?”

她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被东瀚紧紧的抱住,怪不得会热……

“伊人,你教我好担心!”

她怔怔的,“我?”

“你晕倒了,还记得吗?”

“晕倒?”

东瀚看她一片茫然,反不欲说了,“现在好了,没事了。”

“啊!”伊人记起来了,叫道:“杰哥的祖母来过,她骂我,说我害死亲妈妈,她还要我跟她走!”

“哥哥,哥哥!”她伤心地哭了:“我不要离开你和爹爹妈咪啊!”

“巫婆!”东瀚愤怒地骂:“她胡说!”

伊人紧搂住他的脖子,哽咽着,“我不要跟她走……”

两个人的面颊相贴,东瀚轻轻磨蹭着属于伊人的那一片粉嫩细致,心中气愤已被柔情取代。他无法再忍耐了,就在此刻,他要向他表白在内心澎湃已久的情意。

“伊人,我绝不会让你离开的,我爱你。”

她止住泪水,呆呆望住他,神色惊疑不定。

“你——爱我?”

“傻孩子,我当然爱你呀。我要娶你,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他温柔的、带着无限的情意,轻轻在伊人唇上吻了一下,“我爱你!”

伊人真的傻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东瀚柔声问道:“怎么了,为何这样看着我?难道你真的一点都不晓得,我深爱着你吗?伊人……你竟这样傻!”

伊人流下快乐的泪水,“你从来都不说,从来都不肯告诉我!我这么的笨,这么的傻,又怎么会晓得呢?”

狂喜占领了东瀚的心。“告诉我,你一直在等我说吗?”

“嗯。”伊人不断点头,含泪哭了。

东瀚再不需克制,尽情掬饮着这已完全属于他的美丽。炽热的眼神,令伊人陡然脸红,更见丽容无俦,动人至极。

东瀚目不转睛。这美人儿现在是他的了,幸福是如此真实的存在。

“我爱你。”吻她之前,他再次诚挚的倾诉心语:“我爱你好久好久了,伊人,这辈子我只爱你!”

伊人缓缓合上那双灿比寒星的美丽瞳眸,用心、用灵魂去感受东瀚用唇舌表达的情意。

两情缱绻的感觉如此美妙……莫怪人间自古多风月!

与此同时,方夫人正由孙女陪着,在后花园漫步。

“祖母,为什么定要叫傅小姐回来?”

百合很害怕伊人真的回到方家,那势必会分薄父兄对她的爱。她不想失去已拥有了十六年的亲情,不想把父兄还给伊人。

她认为伊人拥有的爱已经太多了,不该再来争夺她所仅有的。祖母的奇怪要求,令她既惶恐又不解。

方夫人看出外孙女的想法,拍拍她的手臂,叫她别担心。

百合仗着祖母的宠爱,追问道:“祖母,难道是因为……因为她是您的亲孙女?”

方夫人忽然停住,厌恶的拨开一丛从旁斜伸,挡在她眼前的玫瑰。这丛玫瑰,乃是方慕凌生前亲手所植,高大茂盛,香气浓郁。

“我没有这个孙女,她的妈也不是我的媳妇,她长得像她外——她妈咪,我见了就讨厌!当年若非你祖父强作主……算了,不提这个。百合,其实祖母是想帮你。”

“帮我?”

方夫人锐利的目光射向百合,她局促不安地低下头。

“你喜欢傅家的儿子,是不是?”

“不……不,祖母,我……”百合惊慌的矢口否认,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心事不为人知,怎料会被祖母一语道破,这一吓可不轻。

“别不承认,百合。你看着他的眼神,骗不了人。”

“真、真的?”百合花容失色:难道所有人都发现了她的秘密?!

“别担心,只有祖母知道。百合,跟祖母说实话,你喜欢他吗?”

“嗯。”百合黯然承认,“可是,他喜欢傅小姐,他喜欢的是她!”

不愿意用“爱”字形容东瀚对伊人的感情,仅是“喜欢”已够令她心痛。

可恨的伊人,拥有她所企望的一切。

“可是能得到他的未必就是伊人,百合,你也有机会,祖母会帮你的。”

“怎么可能?他真的很喜欢——傅小姐。每个人都知道的。”

方夫人生气了,“百合,你怎么如此懦弱!男人都是贪图新鲜、喜新厌旧的馋猫,论容貌你虽逊于伊人,但你温柔妩媚,只要有一点胜过她,你就有取胜的机会!”

百合更见黯然了。她以为自己惟一能与伊人相抗衡的,只有这过人的美貌,没想到祖母竟给她最沉重的一击。

仿佛洞悉她的内心,方夫人放缓语气,尽量温和的劝道:“不要妄想在容貌上胜过伊人,没有用的。而且美丽的外表并不是赢得爱情的惟一条件,我相信你也明白这个道理。百合,你想得到东瀚,就必须另出奇招,趁他们名分未定,抢先一步夺得他的心。”

百合被说服了。她单恋东瀚已久,若不放手一搏,她会后悔一辈子。如祖母所言,她也有她的优点,未必就会输给伊人。退一步说,纵然争不过,能破坏他们的感情,令伊人痛苦,也能解恨。

他看得发痴,直到伊人扮出鬼脸,他才轻笑出声,张臂向她。

“快过来这里,伊人。”

“哥哥!”

伊人绽开笑靥,真如乳燕投怀,飞扑入那向她敞开的怀抱。

她兴奋的笑容,脸上焕发的神采来自于内心深处,那份对他深浓的感情。她好爱他,从小到大,她惟一执着的信念便是与他永生相爱!

东瀚捧起她的脸,唇瓣轻轻刷过那光洁滑嫩的肌肤。

“你好美,每天都有令我惊喜的变化……一天更比一天动人……”

每说一句,他便吻她一下,探入她衣内肆意游抚的双手大胆得令她脸热心跳。待他终于放开她时,她双眼迷蒙如雾,酡红的双颊灿似三月桃花,说不尽娇媚,令他好一阵心醉。

“爱我吗?告诉我,伊人!”

“偏不告诉你!”伊人咯咯笑着推开他,跑下楼。

一如往日,傅氏夫妇已先至饭厅了。

“爹地,妈咪!”

乍闻女儿娇脆的声音,两夫妻不禁相顾愕然。

“是你呀,伊人。”

伊人跑到父母身边,各在他们面颊上响亮的亲了一下,对他们的吃惊感到好笑。

“当然是我啊。难道爹和妈咪还有另外一个女儿吗?”

傅邝佳仪嗔道:“别胡说。几天不见,你更顽皮了。”

儿子独霸了伊人好几天,令傅邝佳仪大为不满。此刻看到女儿面色红润,朝气蓬勃,她又甚感欣慰。

“妈咪看看……真漂亮,难怪你哥可不要命的爱你。”

东瀚听后不悦。“妈咪,您说什么?我爱的就只是妹子那张脸吗?”

“谁知道?”傅邝佳仪刻意奚落:“你若不是我儿子,休想如此轻易便深得伊人的欢心。”

“妈咪,我是您儿子,凭这我还配不上伊人?”

“配不上的地方多了,我都不敢说!”傅邝佳仪不买儿子的帐,回头看看伏在她背上的女儿,问道:“告诉妈咪,这几天哥哥把你关在楼上做什么?”

伊人蓦的脸红,娇羞不语。

作父亲的也来凑热闹,笑说妻子因担心伊人被哥哥欺负,愁得茶饭不思。

“爹爹!”伊人被父亲的揶揄所激,忍不住为东瀚辩护:“哥哥哪有欺负我,他——”

“不准说!”

东瀚大声喝止,真怕也把两人之间的亲昵公诸于众。

“你疼我,这也不能说吗?”伊人不解地反问。

“……”东瀚瞠目结舌,脸红似关公,原来是他想歪了!

傅氏夫妇及侍候的佣人们都笑了。

方夫人带来的阴霾并未影响到这个家,夏日的清晨总是阳光明媚,照得人心澄净。

用过早餐,东瀚带伊人去他就读的大学。

八时半,两兄妹已身在校园内。

东瀚介绍自己的几位好友大宇、朱涛、俞俊等与伊人认识。

几个男生直直盯住伊人,眼睛发亮,惊艳而失魂——

这名年纪小小的女生,竟然如此的美丽不可方物!稚气浓浓的面孔有如湿润的美玉琢就,肌肤胜雪,发如乌木,明亮的双瞳似子夜寒星,晶灿有神,波光流转之际,光彩慑人。更有那动细矜贵的手足,自然流露的不俗气质,及隐含于娇俏端雅中的一段妩媚,在在令人惊叹。她就像个发光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令人无法移开视线,却又不敢逼视。

无论多华丽的词藻,都不能精确道尽她的完美,这少女,竟是他们生平仅见的绝色。

伊人被看得极不自在,淡淡晕红漾满玉颊,更见娇美无双。

东瀚眉头紧皱。虽然他非常以伊人的美貌为傲,可是这几位好友的眼光实在太肆无忌惮,就如饿了多时的恶狼,眼中闪着幽幽绿光,似乎随时都会扑过来,把他的宝贝一口吞噬。

他赶紧表明伊人的身份,“各位,伊人是我未婚妻。”

几个男生如梦初醒,纷纷回神,赞伊人又漂亮又可爱,正是东瀚良配。

几个人都是校篮球队队员,打完今天这场系队友谊赛,就开始正式放假。

十点,比赛开始,东瀚把伊人托给身为啦啦队长的表妹?立照顾。

比赛十分精彩,场上场下的气氛都极热烈。对体育不太感兴趣的伊人,也看得入迷。

她喜欢看东瀚打球时的样子,那绝对是种享受。他的动作灵活优雅,敏捷如豹,每一个灌篮的姿势,都是与美的完美结合。神乎其技的表现,搏得阵阵掌声与喝彩,令伊人深感与有荣焉。

美丽的她,也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一名公开表示过要追求东瀚的大胆女生,甚至还公然来向她挑衅。

不巧的,她们还沾亲带故,这个疯狂迷恋东瀚的女生名叫安妮,是?立的大哥柏立的的准小姨。她刚从英国回来念大学,还不太清楚伊人与傅家的渊源。只以为是个以美色迷住东瀚的小狐狸。

她出言羞辱伊人,?立当然不会坐视,两人言语不合,安妮争不过伶牙利齿的?立,恼羞成怒之下居然动粗,推了伊人一把,令她的膝盖被石阶擦伤,皮破血流。

周围有人出声谴责安妮言行过分,她才悻悻而去。

伊人这奇怪的家伙,因为与准大表嫂安琪一向投缘,她一点都不计较安妮的所作所为。

当东瀚问起她膝上的伤口时,她还说是自己不小心弄的。

东瀚后来自?立处得知伊人说谎,很生气,却又被她的柔软善良打动。

赛后,王大宇邀请好友们去他家举行庆功宴——他们所在的商学院得胜,顺便庆祝长假的来临,众人玩到深夜才散。

在回家的路上,伊人告诉东瀚,她发现了表姐?立的秘密。

“哦?说来听听。”东瀚观察前方路况,一边漫不经心的回应。

伊人用兴奋的口吻说:“刚才在宇哥家里,我看见表姐偷偷看了俊哥好多次!”

她说的是东瀚的好友俞俊,一个来自台北的男孩。

东瀚斜瞥她一眼。不是他多疑,他倒觉得俞俊的目光,时时有意无意的落到伊人身上!

当然,这些话他是不会对伊人说的,只是闲扯些有的没的。

说说笑笑,很快就到家了。东瀚按下车内的遥控器,古朴沉重的大铁门缓缓滑开,他把车驶入,停在台阶下。

那里还停了一辆黑色闪亮的平治。

东瀚先下车,然后小心的把已显倦态的伊人抱出来。“你啊,叫你早点回来,偏又不听。”

她揉揉眼,看见那辆平治。

“谁呀,”她娇嫩的随口问了问:“这么晚了,会是谁呢?”

东瀚不答,脚下往花园方向移动。

“去哪?”伊人好奇的问。

“花园。”

“我想睡了!”伊人以为哥哥发神经。

“没关系,在我怀里睡好了。”

凝视这张令自己钟爱入骨的熟悉容颜,东瀚心情沉重。

那辆平治,是方陈晓楠的座驾。如果她人也在这里,东瀚不想让伊人与她碰面。

他有预感,方陈晓楠的到来必与伊人有关。

胡乱逛了几圈,确定伊人已熟睡,东瀚才步入客厅。果不其然,父母与方氏夫妇俱在,发觉他们齐刷刷把目光投向他臂弯中的小家伙,他微微冷笑。

“小瀚!”傅邝佳仪唤儿子:“你叔叔有事想与你谈谈。”

“妈,我先送妹子回房。”

他大步上楼,进了伊人的睡房。

轻轻把她放在柔软舒适的床上,他犹恐惊动了她,不敢立时就把手臂抽出。她淡雅清明的处子香泽环绕着他,若有若无,直沁入他的心底。

可是他没有感受到惯有的喜悦和安宁。

当伊人天使般清灵无邪的容颜也无法令他的心平静时,他终于明白,没有人,没有人能够一生都快乐无忧。

伴随成长而至的,是生命中不可避免的烦恼忧愁,种种的困难和挫折,未经历过这一切便不算完整的一生。

携手共经患难,一同走出黑暗,迎接黎明,能够这样做的一对爱侣,才可以相守一生。

然而私心作祟者,东瀚不要伊人经历那些磨难,他愿意做棵大树,为她遮挡风雨。他希望自己的力量够强大,能承担所有的考验。

“安心睡吧,我的公主,”他在她唇上浅印一个轻如羽毛的吻,“我会保护你!”

返回客厅,聆听方思远道明来意,东瀚十分冷静。

“恕我直言,叔叔,我不认为这样做会有用。”

“小瀚,我只要求一个月,与你拥有的一辈子相比,这实在是微不足道的。”

方思远希望东瀚兄妹能回方家祖屋居住,一个月后,若伊人仍无法接受生父,她可以离开,从此再也不会有她不乐意见的任何一个方姓人去干扰她的生活。

换言之,这将是方思远的最后一次努力,他想得回女儿,全看此举。

然而出此下策并非他本意,只因母亲方夫人曾对他言,若孙女不孝,她也不介意让天下人知道方慕凌生了个什么样的女儿。

她的律师也对傅邝佳仪说过相同内容的话。

傅邝佳仪可以不理会方夫人的威胁,但是方思远万万不肯教已故爱妻再受任何伤害。

也不愿意让女儿受辱。

但他没对东瀚提及苦衷,只盼拳拳父爱能够感动这深爱他女儿的男子。

只是,他到底还是小觑了东瀚。

“我想知道婆婆煞费苦心,非要把伊人请回去的原因。”

“我没有办法回答你,”方思远诚恳道:“你也应该清楚伊人祖母的脾气,我实在难以揣测她的用意。”

“那么叔叔您的用意为何?这可是孤注一掷的法子。”

“我只希望有朝一日与伊人的母亲相见时,能够无愧于她。小瀚,骨肉亲缘是割不断的啊!倘若伊人不以我为父,将来我有何面目去见她母亲!”

傅邝佳仪恻然不忍,正想为他说几句好话,还未开口,方陈晓楠忽然站起,在众人愕然的注视下,又直直跪在东瀚面前。

“求求你,小瀚,求你帮帮你叔叔!”

傅邝佳仪喝道:“晓楠,你这是干什么!小瀚,快把你亚姨扶起来。”

“不。”方陈晓楠极力抵抗那股把她向上拉的力量。“小瀚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东瀚讨厌这种近乎强迫的方式,立时就放开她,冷然道:“如果这样做有用,亚姨不如去求伊人。”

傅邝佳仪见状,起身上前扶起那可怜的女人。“晓楠,你太激动了。” 她又看向儿子:“伊人最听你的话,小瀚,你就想个办法劝伊人答应吧。”

“妈咪,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很好,为何要给妹子压力?你们不怕适得其反?”

儿子的话也有几分道理,傅邝佳仪沉吟片刻,对方思远道:“思远,你把事实告诉小瀚,他会理解的。”

然,这对方思远而言,无异于在伤口上撒盐,太残忍也太痛,他或方陈晓楠,都无法受得起。

“我不能,佳仪。至少,不能当着晓楠的面说,这不公平。没有理由要她为我所犯的错误承担责任。”

方陈晓楠含泪微笑,“谢谢你,思远,你为我所做的实在太多了。”

她再次跪下,清清楚楚说:“我会带百合走的,只要你们肯回来,我发誓会走得远远的,永远不再回来。”

“晓楠!”

方思远震惊,虽然他一直鼓励她去追寻真正的幸福,但她从不曾萌生去意。跟着他,她受了太多委屈,但他无法弥补,因为他无法勉强自己爱上她。

她奉献的真心,他不曾领受。离开他,她或许会很痛苦,却也会得到解脱。因此他支持她追寻真爱,但她选择了默默忍受他的无情。如今她终于下堂求去,为的也是他。

该怎么办?没有多加思索,方思远几乎是立刻下了决定——

为了深深挚爱的亡妻,他不得不再次伤害晓楠。

“晓楠,我——”话才出口,他又狠不下心说下去,她虽是他名义上的妻子,但却是杰人的好母亲,他怎能如此残忍,让她走,而不顾儿子的感受?

因他的踌躇,方陈晓楠误以为丈夫欲挽留她,一时间百感交集,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

“思远,你别说了。奶奶那里,我自己会解释。我……我们当初就不该结婚……”

她失控的伏地痛哭,那份凄凉真是无可描述。

傅邝佳仪揉揉胀痛的太阳穴,叹道:“你何必如此折磨自己……思远,快扶她起来。”

东瀚只觉得看了出闹剧,忍耐至此时已是极限。

“爹,妈咪,我上去看看妹子。”

“去吧。”

本应急着上楼的东瀚,才抬脚就呆住了。

“伊人!”

他像做了坏事、被当场拿住般的慌乱,心差点跳出胸膛:伊人笔直的站在楼梯顶层,他相信自己此刻的脸色一定也似她的那般苍白!

他傻傻地看着她拾级而下,在他能够反应之前,她已越过他,走到傅邝佳仪身旁。

“妈咪。”她轻声唤,把双手交叠着平放于母亲的右肩。

透过轻软的布料,傅邝佳仪感觉到肩上传来的沁凉。她不知女儿看到、听到了多少,但有预感,女儿的平静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怎么了?睡不着要找哥哥吗?”

“妈咪,我好怕,我做恶梦了。”

伊人讶异自己能够如此镇定。她的确做了恶梦,被惊醒后发觉东瀚不在身边,就即刻翻身下床去寻他,结果……

梦境竟如此真实,太可怕了。

东瀚过来,把她搂入怀中,“伊人!”

“哥哥!”伊人紧抱住他的腰,“妈咪不要我了,你千万别也不要我!”

有一刹那,东瀚感到无比轻松:他刚才真担心伊人误会他与父母合谋出卖她!

“不会,伊人。无论如何,我都要你。”

她开始哭闹:“我不信、我不信嘛!”

他耐心的抚慰她,温柔的抚着她的发丝,亲吻她的眉心,直至她的哭声渐渐低缓。

方陈晓楠本已收了泪,然而目睹东瀚待爱侣诸般包容和深情,一时触动心肠,悲从中来:没有办法骗自己了,思远确确实实不曾爱过她,即便在她怀念的,两人感情最深的那段时日,他都未曾用如此柔和多情的目光看过她!

所谓爱情,不过是段惟有她才在乎的美丽童话罢了!

悲切的低泣声声断肠,连伊人也不禁为之动容。她忽然觉得方陈晓楠很可怜,跪伏在地上哭得那么伤心,身为丈夫的方思远居然无动于衷!

她想,若自己也是这般哭法,哥哥不知该怎样的着急,怎样的心疼呢。因自己的幸福,她不由自主地对方陈晓楠起了怜悯之心,如鬼使神差般,过去扶起她最最痛恨的女人。

“别哭了,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我家了。”

方陈晓楠容颜惨淡,“大小姐——”

伊人站起,“我不想听你说话,你走!”

“伊人,”傅邝佳仪责备女儿:“方太是爹和妈咪的客人,你不可无礼。”

“爹!”伊人生着妈咪的气,使性子道:“爹爹叫他们走!”

“傻孩子。”雷恩失笑。

“爹呀!”她跺脚,过去搂住父亲的脖子撒娇:“叫他们走嘛,我不喜欢看见他们!”

东瀚吃醋的跟着过来,想把她从父亲身上抱起:“你别胡闹了,我们上楼吧。”

伊人既聪明,又异常敏感,仅凭她所听到的几句话,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担心自己走掉后母亲会背着她答应“方先生”的要求,急忙搂紧父亲,“不要!”

“快放手,别缠着爹!”

一阵拉扯之后,东瀚胜利了,雷恩的昂贵休闲衬衫也不复先前的优雅得体。伊人看看自己的双手,又瞄瞄无辜的父亲,再望望横眉竖目的哥哥,吐吐舌头。

“哥哥!你要陪爹爹一件衬衫。”

“凭什么?又不是我弄的。”

“怎么不是?谁教你要过来抢我,当然得怪你了。”

“抢?”东瀚不敢置信的反问:“搞清楚,爹地有拉住你不放吗?倒是你,章鱼似的,缠住爹不放!”

“不管!反正是你欺负我!”伊人蛮横的指住他的鼻,向傅邝佳仪告状:“妈咪,哥哥好坏啊!”

她的脾气来得急去得快,傅邝佳仪眼见一阵风波就此平息,只觉庆幸,笑笑道:“他若不坏,你就该恼了。”

说得两兄妹脸俱红透,落荒而逃。

不曾看过伊人对雷恩的热爱之前,方思远以为自己可以习惯女儿的漠视,但此时的心痛告诉他,他有多想听伊人叫他一声“爸爸”。

傅邝佳仪没有忽视他的悲痛。

“思远,伊人跟我们早就是一家人了,我当她是亲生的女儿。虽然舍不得,但我还是愿意把她还给你,这是我欠你的。”

“佳仪,我要多谢你悉心照顾她这么多年,”方思远衷心道:“还有小瀚和雷恩,谢谢你们。”

“说到小瀚,他和伊人在一起,你没意见吧?”

就算不为着完成亡妻的遗愿,方思远都会赞成伊人嫁入傅家,又怎会反对?

女儿总是给父母以新的希望,谈到一对小情人的婚事,气氛总算轻松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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