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昔快步乘上电梯，走出教堂，闻了闻傍晚清新的空气，觉得从未有过的神清气爽，他好久没这么放松了，漫步在住房区里，看着来往的贵族们笑容满面，他也似乎没那么排斥这些人了。
他想，在这灾难的世道，大家都不过是渺小的砂砾，砂砾又何苦对砂砾过不去呢。
沿着记忆的道路向前，脑海里似乎又浮现出那片烟花绚烂的星空，星空底下三个少年肩挨着肩躺在楼顶，女孩的声音在耳畔回响：“说好了？”
“嗯，说好了。”
越昔摸了摸口袋，这是他和阿诺一起凑的七百块钱，说来可怜作为机关的转变者是什么工资一说的，机关包吃包住包一切生活开销包死后埋葬，所以补贴经费少之又少，两人好不容易才凑到了这些钱。
还是那个老旧的工厂，招牌似乎翻了一次新，但是又再度染上尘埃，上面斑驳的铁锈不见了，可以清晰认清上面写着几个字：“老洪烟花厂”。
“老洪！老洪！”越昔抬起手拍打紧闭的铁门，“碰碰”两声之后，铁门被“滋”的一声拉开了，一个比当年更加蓬头垢面的中年男人挠着有些泛白的头发走出来，还是那副睡眼惺忪的模样，嘴巴嘟囔说：“滚滚滚，老子要睡觉。”
“老洪，”越昔连忙凑上前去拉住他：“老洪，我是越昔，黑街的老鼠，以前我找你买过烟花的。”
老洪脑袋往后一缩，定睛打量着越昔，自从阿诺“死”后，越昔就再也没有买过烟花，也没再泡在酒吧里喝酒，所以老洪打那以后就很少见到他。
盯着越昔打量了半晌老洪才终于想起来他，眼睛一亮后突然弯下身把鞋子脱下来拿在手上，冲越昔笔划：“妈的！是你小子，就是你当初来买烟花，害我一时冲动重开了烟花厂，还费了好大的功夫装修，结果根本没人来买烟花，我多年的积蓄赔进去大半，酒都快买不起了，你赶紧给我滚，不然即使你是老鼠我也打死你。”
越昔尴尬一笑，当时阿诺不在了，他怎么也没心情来买烟花，两个人看烟花即使佩儿不说，他也知道佩儿会在心底狠狠地难过，但现在不一样，他回来了，阿诺也没有死，佩儿知道后再也不会躲在被子里偷偷哭了，哪怕今晚依旧只有两个人看烟花。
他相信女孩也会露出快乐的笑容。
“老洪，别急着打，我是来买烟花的。”
老洪楞了一下，有点惊疑地看着越昔：“真的？真的买烟花？”
越昔点头一笑，这场景和当年何其相似，他从作战服口袋里掏出钱，也是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出来的太急，都没有换一身便装，还穿着作战的衣服。
老洪这时似乎也注意到眼前这个男孩穿着军队的作战服，心里猛的一个咯噔。
要知道在穆斯贝尔，即使是在住房区的这些贵族，也不敢得罪堡垒的卫兵，老洪一看见越昔这身衣服，以为越昔这些年已经混进部队了，而且越昔的作战服是普罗米修斯特制的，和卫兵的制式军服外观有些不同，更让老洪吓得额头冒汗，以为越昔混上的还是军队高官，忙说：“小，小哥，你想要要烟花说就是了，我这就进去给您拿。”
听到老洪转眼间换了称呼和态度，一溜烟跑进厂里，越昔不禁摇头苦笑，脚尖轻点上去一步拉住老洪，把700块钱塞在他手里：“谢谢你还开着烟花厂，老洪，这是这次的烟花钱。”
老洪直愣愣地看着越昔拉住自己的手，低下头深深看着手中握着的钱，眼眶一热，他重重点了点头：“好，老洪我这就给你拿烟花去，谢谢你能买我的烟花。”
多少年了，他自己都忘记了自己是一家百年老字号烟花厂的厂主，以为这辈子做的最后一批烟花将会烂在仓库里。
“小哥，这些都是你的。”过了一会儿，老洪扛着一大箱的烟花走了出来，越昔看到那么多的烟花也楞了一下，问：“怎么那么多？”
老洪放下纸箱，轻叹了口气：“除了小哥，谁还会来买烟花呢，我算是想明白了，这个时代烟花厂是活不下去的，与此等烟花厂老死臭掉，不如做完最后一笔生意好聚好散，这样老洪烟花厂就还是当年那个没有卖不出去的烟花的大厂，灾难前是这样，灾难后，也是这样！”老洪这么说着的时候，眼框里含着激动的眼泪。
即使是个老酒鬼，在卖烟花上面，他还是那个执着的工匠。
“今天的夜晚会很美，老洪你记得看。”越昔微低下头，嘴角含笑，他捧起纸箱，像是拾起了过去的美好时光。
老洪咧嘴一笑，拍了拍胸脯想要表现自己很豁达，结果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挤出了这个中年老男人的眼眶：“对不起小哥，下次你再来，就买不到烟花了。”他的声音变得哽咽，突然跪倒在地上哭得像个孩子。
每一个真正的手艺人，或许都有一辈子的坚持。
放弃它，意味着放弃了自己既往的人生。
越昔虽无法设身处地去理解，但他尊敬这样的人。
哪怕身处人性泯灭的年代，依旧有着自己的坚持与信仰。
夜色渐渐爬满整个天空，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消失在Shield的高墙上，天空中没有月亮，也没有星辰，一片乌黑的云不知何时飘到了穆斯贝尔的头顶。
反击战胜利以后，住房区立刻有贵族出面，用手中积蓄的财富帮助贫民区的人建立家园，他们将废弃街道修缮改建成了贫民区人的暂住所，越昔出来以前已经查了住房分配名单，发现佩儿前两天已经搬进新建好的房子了。
没想到转眼间伽马灾难已经过去快九年了，他们终于可以住进房子里，有自己的家，可以躺在柔软的大床上睡觉，再不用忍受地面寒冷的湿气。
越昔从没有像今天一样感到满足。
而这些，也有自己的一份功劳，他作为普罗米修斯的转变者，协助队伍打赢了最后的任务，成功夺回了失去的领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