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自然是无私也是无情的,就说这“爬叉”在地下不知孕育了多少个日月,有的历经艰险完成了蜕变,在高高的树木上展露自己那清丽的歌喉,向世间倾诉自己不一般的故事;有的夜间刚一钻出地面还没有见过日光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孙毓淑清早一起来,就来看水桶里的爬叉。经过一夜的腌渍和浸泡,桶里的清水变得浑浊不堪,爬叉已是吐尽了身体里的泥土,大多都死去了。她将爬差反复用清水洗了几遍,倒在一个小圆簸箩里面,放在桌子上晾着,又拿了布子苫住以免落土。
俊梅嘴里咬着两根红头绳坐在堂屋南面的老椿树下给春妮儿扎辫子。
春妮儿揉着眼睛问:“姑,俺娘昨晚上又做梦了,你做梦不?”
俊梅想了想说:“姑不爱做梦,你娘约摸是想你姥爷了吧?”
春妮儿扭过头看了看姑姑说话的样子说:“姑,俺也想俺姥爷了,俺姥爷很久没来看俺们了。”
俊梅说:“想您姥爷就让您娘带你去呗。”
春妮儿奶奶手里拎着马扎子听了她俩个的话儿,停下来对孙毓淑说:“妮她娘,你有一阵子没回去了,赶明禄不上课了,带孩子回去看看去。”
孙毓淑一边扫着院子一边答应着:“哎,哎……”
春妮儿奶奶说完便颠着小脚到东边大刺上的林子里去乘凉了。
每年一入夏,春妮儿奶奶便爱到大刺上去乘凉,那儿树丛茂密,又是个高崮堆,东面不远处就是开阔的庄稼地,小棠梨村也都能看在眼里。在炎热的夏天许多鸟儿落在这里避暑,鸟儿们的鸣叫和起落并没有让人觉得吵闹,反而让人觉出这个地方的安静来。巷子里很多上了年纪的老人也不大爱来这里乘凉,只有春妮儿奶奶格外喜欢这里。
卫城四门的四个大水洼子(也叫寨海子)属南门的水最浅,也是离枣子巷最近的一个水洼,现时的水只有齐腰深。春妮儿和小春儿挽着裤腿站在水边儿,大顺、小文子、小磕巴他们脱得精光在里面游来游去。这样玩了一会儿,大家开始比赛扎猛子。
春妮儿和小春儿喊着口令:“预备,开始!”
她们的声音还没落,参加比赛的大顺子他们就争先恐后地跳入水中,只见水面上留下的一个个漩涡在慢慢地荡开……
春妮儿和小春儿看他们都钻进了水里,俩个人便相互撩水玩儿。
一会的功夫,就见一个锅盖头悄悄地钻出了水面,他迅速地瞭了一眼水面儿,深吸一口气又钻入水中去了。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个小脑袋接连钻出了水面,他们不停地甩着头上的水珠。
小磕巴是最后一个钻出水面的,他甩着锅盖头用双手抹擦着脸上的水,看看自己站着的位置大叫道:“俺是第一,俺是第一……”
大顺子用怀疑的眼神儿看了看自己钻出水面的位置,又看了看小磕巴站的位置,对正在互相泼水玩的春妮儿和小春儿喊道:“春妮儿,小春儿你们两个做啥哩,不好好当裁判……”春妮儿和小春儿这时侯才想起了自己的任务。
这次潜水比赛首先不服气的是胖墩儿商文化,他说啥也要再比一次,别的几个孩子也要求再比试。大顺子也觉得小磕巴这次的成绩很可疑,以前比赛潜水就属小文子和自己憋气儿的时间最长,这次小磕巴竟得了第一呢?大顺子挠着头很是想不通!
最后经过大家举手表决,一致同意再比一次才行,于是大顺子宣布刚才的比赛不算数,要再比一次。小磕巴听了表示坚决不干。
就在大家在水里闹成一团儿的时候,下了晌的大人们陆陆续续地回来了,有的到水洼子里擦洗身上的泥土和汗水,有的清洗干活的家什……
孙毓淑站在水边儿喊着春妮儿。春妮儿听到娘在叫她就拉着小春儿跑上来。孙毓淑一边儿给春妮儿扑啦着头上的水,一边儿对水里面仍在吵闹不休的小文子和大顺他们喊道:“野小子们上来吧,炸爬叉吃去了!”
正在水里闹腾的大顺和小文子他们听说要去吃爬叉,便高兴地在水里跳着喊道:“吃爬叉去喽,吃爬叉去喽……”
春妮儿家的院子里。大顺、张文、小磕巴、小春儿围着桌子坐了一圈,一个个眼巴巴地盯着灶房。灶房里发出一阵儿呲呲啦啦的响声,里面飘出的香味儿把大家都馋的直流口水。不大会儿,孙毓淑就端出了一小瓷盆儿的美味儿,只见原来土黄色的爬叉变成了一个个金黄色的小肉球。
坐在门洞里歇着的三爷商老耿见了急忙叮嘱道:“记得给哲凡留着!”
孙毓淑答道:“留着哩!”
毓淑婶儿刚把盛满爬叉的盆儿放在桌上,小春儿就嚷着:“大娘俺肚子饿得咕咕叫了,俺等不及了。”她话音儿未落便向盆里伸手抓去。大家一见,便再也耐不住馋虫的诱惑,一个个快速地伸出手去……
一旁的春妮儿奶奶不住地嘱咐着:“慢慢吃,还有哩,别烫着……”
哲凡从学校里回来,走到院门口就闻到里面飘出来的一股子香味儿。这是“炸爬叉”的味道!他顾不上放下书包就抢到桌子的跟前儿,他的手从手臂丛里穿过去抓起一个“肉球”丢进了嘴里。
商老耿见了急忙说道:“别着急吃,赶紧洗手去,爷爷给你留着哩!”
不一会儿,商明禄也回来了,他进屋去换了件儿背心出来,再洗了手脸,孙毓淑和俊梅就把晌午饭做好了。
农家饭是简单的,也是最让我们这些从艰苦岁月里走过来的孩子终生难以忘记的。玉米和黄豆面掺在一起蒸的窝头,我们叫做“两掺儿”,也有红薯面和高粱面的窝头,再加上几条隔年的腌萝卜,一碗自家做的黄豆酱,这已经让人感到有些奢侈了!至于“肉”一般只有在年节时才能见到;所以,夏季里“摸爬叉”的兴趣和吃“炸爬叉”的那种幸福总是在我们的头脑里有着挥之不去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