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似秋山居以山珍素果为主，这里虽然铺布无欲设计，却也需要商业维持，晚餐供应还是极尽满足客人喜爱，荤素咸淡，一应小菜也是满目琳琅，元栖早已为倪翎备好用度，入座即饮。
晚饭过后，元栖拥着倪翎在茶堂惬饮，在轻灵的禅乐下，望着落地玻璃墙外庭中冬夜默而未语。
倪翎不经意地问：“你什么时候回G市？”
元栖漠然望着远处：“我回Y市长住了。”
“什么时候的事？”倪翎万分诧异，这一路都不曾听元栖提起过。
“也有……快两个月了吧。”
“跟你妈住吗？现在住在哪了？”倪翎记得小时候元栖跟着他妈一直是租房的。
“嗯，前两年在银锦苑买了套房，她一个人孤单，陪她一起。”银锦苑是Y市前几年的新楼盘，售价昂贵，离倪翎家不到两公里，近的让她心中发颤：“那你G市的公司呢？”
元栖语气平淡地回道：“转给一个朋友了，收尾手续处理差不多了。”
资金回笼、转移经营地，如果没有一段时间的筹划与准备，怕是不会突然做这样的决策，也就是说元栖转回Y市发展的决定是在与倪翎重逢前就已经在着手执行了，而非见到倪翎之后、想跟她在一起才这么做，听得元栖这么说，心中也是缓缓放下了一份令人紧张的压力：“新公司都弄好了？设在哪呢？”
元栖半饷没回话，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地出神，过了好久才突然问她：“你跟你老公过的怎么样？”
倪翎被他问的呆了一下，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就那样呗，正常过日子。”
元栖稍有些迟疑，但还是出声问道：“你们怎么认识的？”
倪翎意外他突然问起安易，从他眼神里却看不出是好奇还是忧虑：“工作上的接触，他是第三方供应商，见了两次就约了，我这么大岁数还没嫁人，也是属于濒临退市的产品了。”倪翎笑了起来：“他吧，虽然算不上什么精英，为人还算踏实，两家长辈一过目，年初认识、年中领证，年尾就把酒席办了，就这样。”
元栖垂下眼眸，看不到是什么神情，有一丝笑意地问着：“半年，算闪婚了吧，有感情基础么？”
倪翎笑的有些惆怅：“有没有感情基础，结了婚不都慢慢会有么？”
“吵过架么？”
“那肯定啊！他一个Y市土著，从小被爹妈呵护着，要不是后面自己做点小事业，可能还是个中二青年，跟我完全两种成长境遇，三观不同，事物理解不同，在一起过日子免不了摩擦。”
“那你们现在……处的还好吗？”
“他有他的事业，我有我的忙着，说不上好不好，回家点个头打个招呼表示回来了，就这。”
“准备就这么过一辈子？”
“不然呢？”倪翎隐隐察觉到些什么。
“没想过改变吗？”元栖抬头看着她：“至少……三观契合。”
倪翎笑道：“想过啊，谁愿意经常为些弱智问题吵架，但又能怎样，还不是只能把自己变弱智些。”
元栖双眸微颤：“你还有时间可以做选择。”
倪翎望着他：“嗯，选择让自己耳聋眼瞎，眼不见为净、耳不听不烦，随他去喽。”
元栖抓住她双手：“阿翎……”
倪翎张嘴打断：“婚姻就是这个鸟样，太较真就是会吵，想不吵就得自己学会装聋作哑，省了生气也省了操心，万事大吉！”摆出一脸纯挚天真的神情笑着看向元栖。
元栖微皱眉：“你就没想过……”
倪翎又扬眉打断：“你还别说，两年处下来，要是哪天他突然开窍了，我反而要不习惯。”
元栖由着她说完，顿了一会，确认她不再说了，才张嘴：“我们……”
倪翎再次打断：“反正说到底，就是攒个将来能把自己从轮椅上扶起来的人，别的都不是事儿。”
元栖似被她三番两次的刻意打断惹恼了，怒吼一声，猛一抓倪翎双肩，将她重重按倒在蒲团上，嘶哑道：“你是想再跑一次还是……”戛然刹住，眼含恨意，双唇颤动，愣是没说下去。
这一扑勾带了茶桌上的麻布桌旗，连带着几个做工精巧的茶具应声摔落，与陶瓷茶罐里的昂贵茶叶一起，碎了一地，震惊了三米外为他两人斟水做茶的茶艺小姐，失措地站了起来：“两位，可还好吗？”
元栖在茶桌后挥了一下手，沉着声音道：“你先出去。”
茶艺小姐迟疑了一下，担忧地问地上的倪翎：“需要我帮你报警么……”
元栖扭头看向茶艺小姐，皱着眉头盯了她一会，可能觉得不知道说什么更合适，又转回头，俯身在倪翎脸上一顿乱亲，一边去挠她咯吱窝，惹得倪翎憋不住地笑出声。
茶艺小姐见状，会意是情侣吵闹，这才脸色尴尬地关门离开。
听到脚步声远去，元栖这才稍稍抬些起上半身。
倪翎也不挣扎，任由他按着，满脸戏谑的表情：“嚯，霸道总裁急眼了。”
元栖瞪着身下的倪翎，咬牙道：“你还不明白吗？”
倪翎莫名：“不明白什么？”
倪翎怎会不明白？
但若不这么轻描淡写的去化解，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她很清楚元栖这几天的言行举止饱含多少迫切的爱意，对她更是致命的点拨，仿佛地狱的酷吏在无情鞭打她尘封多年的心脏。
曾多少次梦里惊醒，少年时的种种蠢钝举止，让她对自己的痛恨使之迫切希望可以穿越时空，给年少的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制止一切愚昧无知的行为，让未来的自己不必去经受那么长一段时间的心理痛苦。
但这些种种毕竟是脱离现实的，太阳照常升起，人们依然劳作，没谁会在意谁深埋心底的悲嗥，唯有自己沉浸于自暴自弃。
从前因为一昧强求而浪费光阴，难道还要继续为追悔而再度浪费未来？
此刻元栖会在自己面前表露心意，难道是因为追悔当年？还是想示意一起拥有未来？
不，他们没有过去，必也不会有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