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鸣的炮声如雷击般滚滚朝我袭来,曾经隐匿在历史中的的合金炮弹正反射着异样的光,从远处模糊的光点变成越来越清晰的毁灭巨兽,呼啸着划过空际发出撕裂耳膜的尖鸣。
此时我才意识到,自己的愚蠢和天真付出了多沉重的代价。如同塞进饿狼口中的血肉,狼犬不会因为羊羔妥协的惨叫声便松开尖利的爪牙。
刚才得意洋洋侥幸通过了防护区的屏障网,但这并不意味着逾越无人看管的象征性围栏的我,等价于处于隐身的状态。一套简洁的筛选阻隔系统,沉静中更像是一道布给逾越者欺骗性的围墙,期待你穿过从天际蔓延至土壤里的陷阱,在你傻乎乎地奔向北方王国,脑袋里幻想着理想生活时,便用最危险的武器在你不备时将你撕成碎片。
城墙不是用来围堵异域的敌人,而是用来欺骗那些,充满幻想试图碰运气,又想要妥协的无辜平民。此时我才明白,不过已经太晚了。
随着一声超过感官反应速度的尖锐金属碰撞声,远处响起的隆隆炮声不到一秒钟便抵达我面前,疯狂地打穿了我的机体。滚圆的飞行器还没来得及反应便留下了两个半人宽的大洞,击中飞行器的凶猛炮弹穿过机体,和其他的弹幕在距离我背后远处几百米的高空来回碰撞爆炸,一瞬间白日晴空沦为流火的黑夜。然而我机体在高空中战栗着静止不动,里边的所有物件像是被定格了一样,并没有立即坠落,在剧烈地抖动一秒后变成了完全滞空状态,不知是哪种防护措施起了作用,还是完全的运气因素使然。
炮弹从我的耳旁毫无顾忌地飞过,我侥幸因为个子小逃过一劫,如果是成年人现在脑袋已经被打下来了。惊魂未定的我急忙从座位上爬起来,试图在这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内触发逃生装置逃之夭夭,然而固定座椅却死死地将我卡住,我完全动弹不得。
我拼命捶打着座椅的把手,然而于事无补,即使力气再大,这种材质和飞船的合金外壳一样,原本能抵御宇宙陨石冲击的抗压性,只有强大的军方火力才能打穿。
飞行器在空中保持停滞莫名地熬过数秒,我屏住的呼吸变成呼吸困难喘着粗气,此时飞船内竟没有一丝火光闪过,远处的滚滚烟尘距离我似乎还十分遥远,也许不会被烟雾堵住口鼻窒息,然而空气中却连一丝流淌的风也没有,和怪异的静止相当。
也许这不是某种巧合,这也不是因为高度造成的缺氧。相比于呼吸困难,我更有可能因为气压的突然变化被空气撕开皮肉,然而所有的光学元件都处于绝对的静止状态,如同可以卡住我的座椅一样戏剧性地故障,这种状态更像是人为的干扰。
难道是某种掌控分子的武器?不不不……没有任何警示射击,对方希望直接致我于死地,如果是能控制空气中的每一粒分子,那么我的心脏早已经停止跳动了。即使对于他们,动动手指便夺人性命也是一件难事。
原来,对方用了一种强磁化炮弹,能让任何设备立即瘫痪,空中产生的静电也让物体处于绝对的固定状态,我能勉强移动自己的手脚,是因为体内大量的微型机器人将电流化解了,但这些机器人完全无法到达身体外。
象征性的停滞随即结束,我不知道破解这个致命的谜题有什么意思,当飞行器开始疯狂地坠落,我的脑子立即停止了所有思考。
球形飞行器剧烈翻滚着向下坠去,里边各种大小物件全部叮叮当当四处弹射,各种碎片和零件来回震荡,我吓得用手和胳膊挡住眼睛,撕裂金属的声音和千奇百怪尖锐碰撞的声响,让我明白在一个钢钉盒子里避难,被击中是必然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一阵刺穿手臂的剧痛,让我无法顾及已经在肩膀和颈部嵌入碎片的苦感,有什么更加尖锐的大东西把我的胳膊扎穿了,也许在我身后不断爆炸的金属炮弹,里边夹杂着致人死地的钢钉和合金碎片,它们在碰撞后从我身后的窟窿里钻进来,将我的手臂钉在了座椅上,球体外壁也一定破烂不堪了。
在令人绝望的疯狂失重中,我终于迎来了终结性的冲击感,飞行器稳稳地扎在地面上几米高空,防止坠毁的缓冲胶囊虽然立即充盈固定了球体,但强有力的冲击依然能摔裂人的全部骨头。我闭着眼睛,能闻到自己温暖的血液溅在了球体内壁,在剧烈碰撞后烤干凝固的味道。
然而对方没有打算让我安然度过生命最后剩余的时光,在人放弃活下去念头时,没有容许我平静地在脑海里回顾我短暂而悲惨的一生。因为我清晰地听到球体外涌来的人潮,脚步声、机体运转声,他们从四面八方扑来,自信满满地装配着千奇百怪的杀人武器,四周传来清晰的传统武器上膛的声响,巨大的炮弹划过弹夹抵达炮膛笨重的声音,他们正不紧不慢地开始朝我瞄准。
我紧紧闭着眼,不敢直视自己的惨状,也许已经支离破碎,也许还有一线生机,但是对方的快速推进让我怯懦地等待着对方发起进攻的一刻。对方也等待着戏剧性的瞬间,等待着某人率先朝我射击,当枪鸣响起,便一同奏响生命终结的乐章。
不需要再来辨识关于我的躯体是否完整,不需要了解我曾经是谁,究竟来到这里是要做什么,这些恶毒的禽兽,正打算让我立刻变成和球体里烤焦的血浆一样,成为无法辨识的记号,不再具有与人相关的特征……
在最后的恐惧中,我勉强睁开双眼,出乎意料地再一次做出反抗,但却等待着终结生命的审判……
此时……
我驾驶着恢复运转的飞船,开始向返回地球的方向驶去。通路已经恢复通畅,过往的人烟已化为分子间不可见的物质传输信号,冷淡地消失在浩瀚宇宙间人造的通路管道内,仿佛刚才亲切的交谈都成为过往云烟。
飞船稳定地行驶着,我也进入到超越距离限制的通路传输通道,一个闪烁的光斑,一秒钟干脆清晰的抖动,我便距离地球只有一步之遥。我脑海里响起了一个声音,那是不久前接触的声音,那声音很单纯,很纯粹,和我大不同,和我年纪相仿,似乎比我更年轻,更稚嫩,是这个年龄段应有的天真。也许那是我内心最渴求成为的状态吧。
“再来吧,你。有机会再来吧?”
一个月前……
我离开地球,一路盲目地奔向南方反抗军在月球某处的隐蔽居所,一个荒无人烟偏僻的地方。虽然可以随时和月面居民打成一片,但是我完全没有和别人产生瓜葛的心情。我开始模仿月面居民,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做自己称之为爱好的,完全无关紧要的事。
走进月面避难所的大门,无生命的构造体一口一个“指挥官”地叫着,亲切的称呼让我有一种备受崇敬的感觉,虽然知道那些都是假的,不过还是会有一种窃喜,让我自满地和一个三维物体不停交流着。
然而它并没有给我心情变好的答案,也没能解决不我的人生难题,即使它和宇宙间最先进的知识和法则相连。我意识到依赖于现有的工具也许没有结果,它会时常干扰我的判断,让我忘记自己来到月球的目的,即使我在放肆地玩乐。
在地球关于通路的使用,我们一直是小心翼翼的。因为我们不想暴露自己曾经到过哪里,做过什么事,有什么爱好,在何时和谁说过话,防止自己被北方王国抓住把柄,最后成为沦陷的导火索,并非技术上达不到先进水准。
而现在,我放开了所有管制,肆无忌惮地使用着通路的各种功能。北方王国胳膊伸得再长,也不会波及到月球,这里的人完全没有斗志,脚踩在这片土地上,就意味着和所有的权力争斗告别,这是星际间不成文的规矩。
我开始制造着千奇百怪的东西打发时间,整个屋子被一次次地填满,原来我的想象力还远远不够丰富,世界上竟然有如此之多有用没用的发明创造,比如有一种镶嵌在牙齿里的智能交互设备,可以让你在吃东西的时候便发出有节奏的指令。“这个点心简直好吃得不得了!”根据自己的情绪,牙齿里类似感官接收器的传导装置会发出指令,也许你下一秒因为自己的咀嚼节奏便面朝海风,享受着真实的阳光。
我花了几天的时间,让自己完全沉浸在未知的世界,别人的世界里,最后在筋疲力竭中,被微型机器人分解掉了所有疲惫的感觉,而我一点疲惫的感觉也没能留下。
我在做什么?我漫无目的拼命地捶打着地面,构造体示意我可以和各种运动器材进行交互训练。我开始不自觉地殴打静止的物体,顺利娴熟地学会了使用十几种长柄武器,我的头脑也在拼命地宣泄和训练中变得更清晰,后来我还接收到一个来自异域的训练项目:橡子。
终于,我开始找寻任何有效的线索,关于父母、北方王国和各种各样和自己童年悲惨遭遇的,所有相关的人和事,把握任何踪迹或沾染过相关要素的人或事。
一场近乎残暴的迫害,我和考彻这样的孩子被驱逐甚至是追杀。我很长时间都在不愿去想,父母是否还弥留在人世。然而有一个坚定的念头一直支撑着我,他们是曾经养育我和德奥斯的人,是成年人,因此一定比我更优秀,甚至比德奥斯还要厉害,绝对不会轻易就被人夺去生命。是啊,我这样坚信道。
然而不管如何挖空心思,封存的资料还是滴水不漏,我又开始萌生越境的念头。过去血的教训似乎并没有让我长记性,好了伤疤忘了痛,对父母和家人的思念因为在那件事之后更加剧烈,而我也不再是一个无助的孩子了。
不管通过什么路线到达北方,人或载具都会被国王通路分配到审查区,也就是边境守备区。通路可以将任何人、任何物件传输到指定的地点,是一道任何人都无法逾越的保护屏障,而各个审查区背后,是荷枪实弹的守备军。
我开始尝试打造相应的载具,但是遇到了难题。通过社交平台,我认识了基姆老爹,了解到北方王国更多的事。不同于我的黑暗过往,他告诉我的是更多关于北方王国普通人,如何在勤劳中获得生活馈赠的故事。
随后我定制了一整套能够穿越北方边防过境的安全设备,试图瞒过守卫的眼。由于基姆老爹资源充沛且对我格外照顾,他承诺将一整套全部免费送给我。而关于关键的安全技术,则需要四处搜集各种奇奇怪怪的,连我都叫不上名的特殊零件,之后我找到了一个叫“水瓶座”的供应商,这家工艺社专门为月球乃至太阳系供应特殊的零部件。
究竟是何等规模的巨大集团,能够供应宇宙的政治中心地球,同时又能辐射到人类聚集最密集的太阳系?我抱着某种忐忑的心理,小心翼翼地登门造访。
然而到达目的地后,除了遮天蔽日的金属垃圾山,我什么也没看到。一时间我以为通路指令发生了某种偏差,把我扔到了某个废料回收站,通路出故障的几率和重力不存在的几率相当。
“有人吗?”我冲着天地间纵横交错的垃圾山峰喊道。当我喊出口,声音似乎被金属零件全部吸走了,我意识到不能用这种传统的方式打招呼。我打开通路通讯,准备向“水瓶座”传输通讯交流信号。
“这里!喂喂……这里!”不知道对方的感官多敏锐,就连我这样无足轻重的声音都察觉了。然而,回应的方式有点奇怪。
我看着四周哪里有人在跟我说话,走近一看,似乎在交错的零件中间,有一对巨大的眼睛在好奇地打量着我。
“没错!就是这里!”他还一个劲地朝我说话。
“外星人?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外星人!”在某一个瞬间,我真的相信人类不是宇宙间唯一的生命体。
“嘿,你想买什么?你过来呀!”巨大的眼睛眨着眼,不知从哪里传来一连串说话的声音。
“买?什么是买?”我回答。“外星文化?”
“就是货币,货币你知道吗?”外星人说。
“货币是人类历史上早就消亡的货币等价物,是物质不充裕时替代表达价值的金钱符号,早在数百年前就……”我一个劲地说。
“哎呀,你好无趣啊。我觉得你才是外星人,地球人哪有这么枯燥。”外星人说。“货币不存在,但是换取需要的商品,是需要贡献点数的,你没有吗?”
货币消亡后,人们假借通路构成了新的评估体系,对社会的贡献被点滴记录在通路里的点数档案中,换取特殊的商品则需要贡献点数。贡献点数越多,就能获得更好的人文资源,到有别人的社交圈中。然而平台不断更迭,点数来回更替,许多人并没有相应的意识,甚至十分排斥,因为物质生活亦可以产生各种交换媒介。
“不好意思,我没有那种东西。”我回答。
“没有吗……算了,这些不重要。你过来吧!”他回答,大眼睛突然消失了。
我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脑袋突然嗵地一声撞在一堵看不见的墙上。诧异间我用手摸了摸这道无色的屏障,像是某种清晰的有人类文明特征的外墙建筑。
“原来你们住的地方倒和人类差不太多。”我自言自语道。
“我可是纯正血统的地球人。虽然……没有贵族血统。”一个声音似乎从门后传来,朦胧中隐藏着一个活跃的男孩子的声音。
突然一扇门打开,开门的动作紧贴着我探视的脸,我急忙顺着开门的方向避让,一直躲到了门后面。伴随着开门的脚步声,我看到一双年轻男孩的鞋子。
“人呢?现在打招呼的方式还真是奇特,难道是你害怕见人吗?”男孩说。当我正迟疑门另一头是不是外星人的时候,遮拦我的门和整个建筑都变成了半透明的形态,我和这个男孩面面相觑,一时间都忘了自己想要干什么。
“你打算从门后面出来吗?”我依然愣着不动,门后的缝隙很狭窄,但是我却没有感觉到很挤。
他一把拽着我的手臂,把我从门后往前捞,我的身体穿过整个门来到他面前。
原来跑出男孩的建筑,和金属山完全重叠在了一起,像是某种后天的屏障把人的居所埋在深处却又互不干扰,各类物体处在同样的空间下却发生任何接触,这是通路内的拓展空间,无数的物质凝汇在通路内无穷空间里,对非生命体不会产生任何影响。
眼前这个男孩似乎比我小一些,打扮得很有制造商的特色,从鞋子到帽子,和身上的衣服一同构成了宇宙飞船的核心发动装置的造型,别人一眼就能看出他和飞船制造的关系,是一则无声的广告。
“为什么把所有东西都堆在一起?”我问。
“没有全堆出来,要是都拿出来恐怕要覆盖整个月球表面了,甚至地球。这里只是给银河系以外的人作一些展示,方便他们辨识星际外零件的出产地。”男孩回答。
“进来吧,没什么好奇怪的,门和零件都是早期的技术了,关于空间收缩的什么原理,我想现在的地球人可能不太理解。”男孩说。
“怎么会,我可是时空理论的专家。”我气急败坏地说,假装没被关在门后边。
“你想要订购什么零件?”男孩问。
“关于合理穿过北方王国……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吗?”我岔开话题。
“没错。我的父母在银河系的另一端,和别人商讨着其他的订购和建造计划,不过来这里的人一般都会通过通路选购商品,亲自登门拜访的基本没有,我一个人在这里也很无聊。”男孩说。“我叫乔什·古佛,你叫什么名字?”
“瑟斯班迪·乔休思。”我本要脱口而出:“布莱特·兰顿”,但是不自觉地说出几十个假名中的一个。这样横跨银河系的大型生产商,虽然似乎以家庭为单位,但是必然和北方国王,乃至皇室血脉有各种瓜葛,暴露自己的身份可能不理智。
“瑟斯班迪?听起来像是上古的某个人。你不会没见过外星人吧?”他示意我背后有什么东西。
一瞬间我感到背后有一阵寒意,我偷偷侧脸瞥了一眼,顿时吓得叫出声来。
一只有一对巨大眼睛的淡黄色毛球怪物趴在我身后,摇晃着身体不知道有什么企图。
“外星人?不是……不存在吗?”我看着它身上明亮的皮毛,感觉更像是某种人造工业产物。
“这的确……是人造物吧?”我看着这个类似动物的生物,摇晃着身体,做着夸张的表情,就像刚才在门上窥探时一样,显得逼真却没有生命本身的活性。
“嘿嘿,你还真当真了。这是我们有名的个性化构造者,也可以作为飞船的外观,现在它是这儿的管家,这个造型可是备受好评。”乔什说。“喜欢吗?可以送给你一个。”
“不用了,看见它我感觉自己的头发都显得多余的。”我说。
“人和动物的区别在于不同的部位有不同的功能,并且会日益精进。不只是大脑,还有手脚和腰,让人体功能不断拓展,形成更多有趣的文化。”乔什意味深长地说。
“所以如果给外星人更多的器官和手脚,是不是就能衍生出超越人类的存在呢?”乔什又说。外星人突然模仿着人类傻笑的表情,“噗”的一声伸出了更多的手和脚。
“我倒觉得这种生物,构造者,永远无法成为人类,倒是把人傻的地方都继承得淋漓尽致,同时绝对不会发明创造。”我说。
“你很无趣啊,古代人。”乔什说。“来,让古代人见识一下什么才叫真正的创造性运动。”乔什一挥手,空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球拍,开始和外星人比划,外星人则从空中掏出来三个球拍。
“看好了,什么叫跨物种的交流。”乔什突然疯狂挥舞起球拍,从空中生出荧光状球体飞向外星人,外星人抬起一只手,接过球体后消失不见了。
“是故障码?”我心里想。突然,外星人从我们背后冒出来,挥动球拍把光球排向乔什,乔什横过球拍接过光球后也消失不见。
“这是某种,边打球边捉迷藏的游戏吗?”我说。
乔什突然出现在大脑袋外星人脸跟前,外星人浑然一体,分不清哪里是头,那里是肚子。乔什挥过球拍,一团光直接打进外星人嘴里。
“这是我见过的最急躁的刷牙方式。外星人需要刷牙吗?”我说。
外星人张大嘴,露出红红的舌头,嘴里的构造完全不像是生物的特征,根据人的感官和审美变得非常柔和,更像是某种针织玩偶。它吐着舌头,似乎要吐出光球,没想到竟然是障眼法,光球从耳朵里冒出来,它从背后将球拍一抖,打出了一个漂亮的回击。
乔什来不及闪躲,突然用微型机器人在空中构成一面镜子,他抬手用镜子对准光球,光球直接被吸收到镜子里。他拿起球拍对着镜子里的映像一戳,整个人消失在空中,镜子掉在了地上。
“魔术表演,非常精彩。”我拍了拍手。此时我开始下意识地用体内的感官机器人,探寻关于我需要的设备,这里的空间信息都是密闭的,所有制造的物件似乎都上了锁,没有办法了解任何物品的构造原理,即使是客厅一个简单的杯子。
我悄悄地走向客厅悬空的桌台,假装保护一个杯子免于乔什和外星人剧烈活动的侵害。乔什又出现在空中,悬浮着将光球打向外星人,外星人竖起一个像管道般的耳朵,将光球吸进脑袋里,光球在他的耳朵里穿梭中嗵嗵穿直响,从另一只耳朵里飞出来,它顺手用球拍接过,消失在空气中。
我把手放在一个有天空和星辰色泽流动的杯子上,试图进一步获取杯子制造的信息,从而破解这个屋子里的秘密。我将杯子拿起,里边的液体由清澈变得浑浊,开始由快速流动的清水变成凝固的胶糊。
“这里是……什么东西?”我问。
“你渴了吗?”乔什问。我拿着杯子,里边的液体开始剧烈抖动,我大着胆子想对这个饮料看个究竟,不料它的颜色越来越接近毛绒绒绒的外星人,突然从里边深处三只外星人的胳膊,连续打出三个光球。
我吓得扔出杯子,杯子旋转着浮在空中。
“差点喝下一整个外星人。”乔什说。
乔什用球拍接过一个光球,又将另一个光球击飞撞在第三个光球上,整个人再次消失不见。
我摊坐在一个接过我的柔软沙发球上,放弃了自己的各种想法。
乔什和外星人间打的球越来越多,不久便是在空中来回飞快起舞的闪光,根本看不见他们俩在哪。
我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坐在半空中的沙发球里,身体越陷越深。“想好买什么了吗?”不出所料,他们俩从我背后沙发球的位置里分别露出半个头,笑嘻嘻地看着我。
“有没有能越过北方边境的装置?我想回去看我父母。”我说。我放弃了所有撒谎的伎俩,和他实话实说。
“嗯,这种东西当然有,也不是难事,不过……”乔什说,我猜可能和国王的安全法令有关。
“不过你得陪我玩下一个项目,我就送给你。”乔什说。
我十分惊讶,不过也松了一口气,也许他并不觉得我是什么可疑的人,只是和他一样,缺少陪伴的孩子。
“放心啦,不是什么可怕的项目。这个游戏更适合你,很安静,并且有些复杂。”乔什说道。
我跟着他走进房间,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是一个,有数十亩望不到头的巨大宫殿,进门不远处,有一个横跨数百米的巨大拼图,上边描绘着各式各样各个王国的版图。
“我一直在完成这个拼图,上边是关于各个王国的,然而国家间的壁垒让我们永远无法得知各国真正的形态,你能把你知道的告诉我吗?”乔什说。
我被眼前的景象所迷住。我们国家层峦迭起闪着耀眼光芒的水晶山脉,和邻国随风舞动的盈盈绿草,荒芜人烟的沙漠,庞大无边的橡树林,塔楼林立、森严冷寂的教团建筑,自从国家间屏蔽了自身的全貌后,大家都无法得知各个地方真实的景致,也许我们能到实景亲身游览,但永远没有将各个国家一览无余。地球之外人肉眼看到的,是欺骗双眼魅惑的屏障,也许你到达一个地方却是物是人非,而现在,我似乎将世界最伟大的星球尽收眼底。
我望着北方王国,沉寂了数秒。那个我梦寐以求,让我保守煎熬的地方。我渴求涉足,缺一直逃离的地方。
“这里,是我的家。多留斯,是一个平原,非常广阔,而不是一座山。”当人类能够肆无忌惮地改造大陆形态时,国家间的屏障和壁垒便成为一道道鸿沟,大陆剧和的目的是让人类情同手足、不分彼此,而现在却连自己的版图都无法真实地呈现。
南方的自由统治区,在地图上被北方王国用一座不大的山所替代,告知人们那里没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然而这里却孕育无数自由的生命和灵魂。
“当地人用一种技术,让很多地方一年四季都是金色的麦田,不少人都脱离通路自有生产的管制,回归到传统真实的生活中。”我说。
乔什点点头。我抬起手,地图上山脉版块地图跟着移动,变成一小片金色的麦田。
“还有这里,南北的交界点,这里是联合科学院,在这里不仅有我们国家最优秀的科学工作者,还有诸多来自别国的科学家,橡之国、撒多国、黄金国……可以说是地球上技术最发达的地方了。”我继续说。
乔什好奇地看着地图,静静地听着我讲地球有关的故事。
“在平原的右侧有一条绵长数百公里的山脉,传说这里有不少通往北方过度的密道,以及各种什么生物。”我说。“那里似乎是世界上最接近外星人存活的地方了。”
“外星人!”乔什对着外星人伙伴说,仿佛它是一个有生命的朋友。“你有没有试过从哪里偷偷跑到北方?”
“试过,但是被岩石砸伤了,吃了不少苦头。”我回答。“在这片区域有一条空中环绕山脉的河流,虽然以通路供能控制,但是丰富的鱼类已经达到了历史水平的巅峰,被称为‘天空的鱼群’。”我说。
就这样我滔滔不绝的讲解着,不知不觉把我生活周边的地方都悄悄地安插在地图上边,也许只是一些微乎其微的小点儿,但是对于我来说却是构成生命的全部。
“谢谢你,能跟我说这么多真是太好了。已经很久没有人陪我玩了。”乔什说。
“我也是吧,一个人很久了。”我说。“所以我更相见自己的父母,他们被国王困在北方,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我希望能把他们带到南方。”
“相信你一定能做到的。布莱特·兰顿。你有没有去过别的国家?”乔什说。
“还没有。等等……”
“布莱特。从你一进门,我的安全通路就告诉了我你的名字。不过不要担心,这里只有我知道你来过,这算是我们的秘密吧。”乔什说。
“你不害怕我吗?”我回答。
“北方王国把你们描绘成奇怪的人,但是我也喜欢那个有魔力的名字。兰顿,不是吗?我依然坚信它的魔力。当念着兰顿的名字,就能实现我的愿望。今天,它为我带来了布莱特·兰顿本人。”乔什说。
“是德奥斯,他是……有特殊才能的人。”我说。
“他是你的家人吗?”乔什说。“宇宙各个角落也都听说过这个名字。”
“他是我的哥哥,我的家人。”我说。“我没有他的能力,也远远做不到他能做到的事。”
“他有没有到过别的国家?”乔什问。
“没有……吧。”我在德奥斯身上做过各种追踪,为了防止他身上发生什么意外,好第一时间给予它最必要的援助,他在南方各地来回奔走,似乎和我一样,从没有到过邻国任意一个版图区域内。
“那么这就是你比他更厉害的地方。帮我完成拼图吧,有机会就和父母周游各个国家,然后告诉我,那里的人和事。”乔什说。
我望着巨大拼图上似真似假的各个版图,似乎充斥着人类的欲望和纷争,然而在乔什眼里,却是纯粹的不能再单纯的美好想法。
“好,我答应你。为了完成你的拼图,我会和父母一起,周游各国,记录那里的人和事,或者和德奥斯一起,我们一家四口。”我幻想着回答道。
“现在是我们的拼图了。”乔什伸出手,一个发亮的白色球体出现在他手上。这似乎就是他一直在击打的运动球。
“难道这就是……”我惊讶地说。我伸手去拿,突然消失不见,紧接着出现在外星人的一只手上,外星人把球体扔进耳朵,在脑袋上嗵嗵地撞击着自己的耳蜗,最后从另一只耳朵飞出,落在另一只手上。
它庄严地放在我的手心上,原来从一开始,乔什就知道我想要什么东西。
“谢谢,能有你这样的朋友,我很开心。”我回答。
“朋友。”乔什说。他伸出手,和我握了握手。“再来吧,你。有机会再来吧?可不要忘了我哦!”
“一定不会忘记你的。”我回答。
一天前……
在我奔赴月球公园时,天上游动的鱼让我想起给乔什讲述的故事。我不知道接下来会遇上什么样的人。一个人衣着古怪,极具威胁,似乎不该和他接触。而转念一想。有一天,当乔什兴高采烈地打开大门,一个怪人冲进屋里,让毫无防备的他受到伤害,我无法容许这样的事情。
再次鼓起勇气,我奔向事发地点,并给乔什的外星人发了一封传统的邮件。当乔什从外星人的大舌头里掏出邮件时,一定欣然的接受我的道别和问候。
之后我走在一片荒芜的月面沙尘上,一个人戴着巨大的护目镜,正刁诡地死盯着我不放……
数年前……
在最后的恐惧中,我勉强睁开双眼,出乎意料地再一次做出反抗,我用力地捶打着合金座椅,嘴角发出喃喃近乎呻吟的呼救声,希望有人能听到……
但内心深处却等待着终结生命的审判,结束了,我的一切……
隐约中,我看到一束强烈的光划过半空中,不知道对方使用什么样的武器,打算把我化成分子状态。
紧接着剧烈地炮响,密集的武器火力,有声的,无声的……一团明亮的金色光芒紧邻我的机体前方,我的集体垂直向上挂着,被打穿的窟窿朝天,苦难的呼吸中只能感受到一阵暖暖的光正照亮自己。
是天堂吗?天堂的大门已经为我敞开?我还有很多事没有做,还有太多的问题没有答案,如果是全知全能的天使,可不可以告诉我再带我离开?而我究竟是上天堂,还是要坠入地狱?因为我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有堕入地狱的资格。
撕穿地表的剧烈炮火和光学武器在我前方盘旋,我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力量把一切喧嚣都阻隔开来。座椅突然自然地弹开,我抓住嵌在座椅上的巨大钢钉向外拔,此时几斤失去了所有的痛觉。
我从飞行器里爬出来,清晰地看到远处的炮火急速像我飘来,周边正站着几伙人,身体硕大的生物改造士兵用躯体遮挡至半空,我在几米高的缓冲泡沫上也会觉得他们碍眼。
眼前的一个人身上闪着强烈的金色光芒,各种化学武器刚好在他几米开外停滞不前,无数炮弹落在他和生能士兵之间,他的腋下正夹着十几枚重达百吨的合金炮弹弹头。
有一种力量阻挡了所有的炮火,一个人,让凶猛的部队目瞪口呆,他们全部不敢相信眼前发生了什么,这个人究竟超越了多少科学物质法则。而他熟悉的身影转过身来,朝我露出一脸温柔的微笑。
“抱歉,我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