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端茶送水这事到底还是不得已延迟了,我离那火坑又远了一步。
兴许是那日穿着湿哒的衣服抄小路归来,吹了太多的风,隔日我就病倒了。
喉咙肿痛、鼻涕、随之而来的是浑身乏力。我不敢知会母后,只唤婢女瞧瞧找太医要了药,煎完服下,便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那一晚,我睡得并不舒服。伤寒让我处在半梦半醒之间,夜里几次我总觉有人出入我的寝宫,用手探探我的额头,整理被我踢翻的被褥。或许是因为弯腰,我觉得这个人离我极近,他的炽热的鼻息打在我的脸上,让我有点儿心猿意乱。
当我早上醒来时,见到的便是锦年那张如青山远黛一般好看的脸,他靠在床边的躺椅上,身上盖着我夏日的薄毯,手里拿着我背着我母后收集来的民间话本,看得津津有味,似笑非笑。
这样的场景让我越觉尴尬,一想到我的物品上残留着他的炽热的气息,我的耳根不觉红了。我不自在的咳了一声,他立马起身,来招呼我,用手背探了探我的额头。
“烧差不多退下去了,还有没有哪里难受?”他舒了口气,柔声问道。
我一时之间有些懵,他平日里整洁的袍子显露出些许凌乱,发冠也有些许歪斜,被他刚刚抛弃的薄毯在躺椅上显露出些许孤寂。他何时对我如此好了?
他见我不说话,楞了楞,叉着手居高临下的站在床边说道:“我是怕你病的时间太长,接下来一个月伺候不了我。”
我一哽:“原来如此......”
锦年见我如此失落,又莞尔一笑:“骗你的啦。”
“啊?”
对话进行到这,终究是终止了,因为我的肚子不争气的叫了起来,“咕咕...”
我满脸不好意思的将头埋在被子里头,以此来掩饰我的不自在。
他楞了半响:“你饿了?”
我立马抬起头来,眼睛发光的看着他,头可断、血可流、饭不可不食。
“我想吃上次宫女姐姐送你的莲子粥......”话刚出口,我便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莲子粥这事,是我做了墙耳才知道的,我欲哭无泪,这不是直白的告诉人家偷听了么?
锦年闻言,原本摇得悠悠的扇子顿了顿,目光颇为惊异的看着我。“行,你喜欢偏咸一点还是偏甜一点。”
“甜一点。”
锦年离去了。
见他走出寝宫,我羞恼的在床上抱着被子打滚,他没有拆穿我,为我保留了颜面,如此算来,倒也没有往日里那么坏。
锦年再来的时候,我正在看话本子,男主人公为功名娶公主,弃女主而去的行为,让我不由破口大骂:“你这伪君子!当真小人矣,平日里欺负她也就罢了,如今还弃她而去。”
是以当锦年进来时,仰面而来的便是这句话。他端着粥的手明显抖了抖,嘴角的微笑也抽搐了。
“咳,你的莲子粥来了,我没有弃你而去,这不是回来...”他话音未落,看见我手边的话本,不由得大吼:“你日后少看这些东西!”
在他的怒吼中,我自觉理亏,赶忙接过莲子粥,不顾烫嘴,埋头就喝,当真是我人生十几年来,喝得最无畏的一碗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