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晚上,李妈妈拉着唐婉在后院乘凉。
“玲花也算有个好归宿,我这当妈妈的心里也好受多了,婉儿,我想早些给你们在村里办一场喜宴。”
唐婉害羞道:“妈妈做主就好。”
“只是你的家人那边……”
“除了你们,我已没有家人,我本是京城人士,父母是朝廷官员,卷入谋逆大案,被满门抄斩。那时我还年幼,被师傅带走,才辛免于难。如今逆案虽已平反,但已经举世无亲。”唐婉将自己成道前的身世,告诉李母。
“也是个苦命的孩子,过去了也就不提了,你是孟元的媳妇,也是我的亲闺女。”
“婉儿多谢妈妈,不嫌弃我这孤女。”
“是我们孟元有福气,才能遇到你这样的好姑娘。”
“孟元是个好男儿,是我有福气呢。”
“你们相识相知,都是有缘。说起来,当初孟元走脱,是因为我带他去黄龙观祈愿。没想到这么快就应验,还要去黄龙观还愿才好。”
“妈妈定个时间,我们便去还愿。”
“我跟你父亲再商量一下,选个吉日,带你和孟元一起去。”
……
李孟元每日研读李秀才留下的读书笔记,记述文章,对越国的五经已经了然于胸。
五经便是“诗”“书”“礼”“易”“史”,诗经讲的是风雅比兴,书经讲的是起承转合,礼经讲的是礼法规矩,易经说的是天地大道,史经便是人间王朝的兴衰教训。
平常读的五经,是五部经书,是天下这五类经书的总纲,也是最早的五部经书。五经以下同类的书官定必读的各有若干,譬如诗集,官定必读的就有十本,书集有30本,等等。
这些书只有县学中有,有些甚至要到省里的学府才能读到。
李孟元看了几本诗集,觉得平平无奇,都是颂圣诗,或是宫府诗。
至于书集,好文章更是不多,千遍一律,无甚看头。
他将历年官府进学试题,对应的范文,仔细揣摩后,遂决意给私塾里的学生讲讲课。
他先是按照贯列出了几个考题,让众人答卷,看看众人水准。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事,一帮外地特来求学的老生,不论文笔还是条理竟然都不如村里的十几岁后生。
后生们的文章却又不如黄玲花等几个女弟子。
他心里奇怪,遂叫来班里的女生一问,几个女生却都笑了,说道:“我们不求功名,只要文章道理讲的通,文章自然比他们好,李先生,这可是你原来讲的道理,怎么自己都忘了,难怪连玲花你都不记得。”
李孟元听了笑道:“你们莫要挤兑我,文章的道理要讲清楚,这跟考不考功名没有关系。”
几个女生笑作一团,却不肯说,李孟元知道其中必有古怪,遂把脸一板,故意骂道:“你们嘻嘻哈哈,全不讲师道尊严,回去把礼经抄一遍。”
那几个女生却越发放肆,年纪稍大大的一个笑道:“李秀才,你真是迷糊病越来厉害了,都不记得我们不是你的弟子,你不好罚我们呢!姐妹们走,不要搭理这个没良心的东西。”
李孟元吃了一顿没趣,憋怏怏的回到家里,唐婉正帮着李妈妈嗮笋干,看他一副倒霉相,笑问:“被学生难倒了?”
李孟元遂将几个女弟子怂他之事说了,唐婉听了笑成一团,李妈妈也笑骂道:“你自己造的孽,怪的谁?这女生可都是玲花的弟子。人家帮老师出气,也是理所当然。”
“李妈妈,到底咋回事?您给讲讲!”唐婉的八卦之心顿起。
“说起来这都是冤孽,孟元昔日写了一篇文章,自以为极好,谁知玲花看后,给他批了四个字:狗屁不通。孟元发火,跟玲花吵了起来,玲花道:我文章比你写得好,教学生也比你强,两人一赌气,这女生就归玲花教。”
李孟元顿时愕然。
唐婉愈发笑得开心,怂恿道:“我看叫玲花赶紧退了婚,你赶紧把她娶进门来,如此你读书必然大有长进。”
李孟元讪讪道:“你开心就好呀。”
李妈妈也捂嘴笑道:“明天就去黄龙观还愿,回来你们就成亲,让婉儿陪你上京赶考。”
唐婉道:“好了,好了,我陪你去湖边走走,一个大男人跟小孩一样,还要人哄。”
李孟元这才展颜一笑道:“走。”
到了湖边,两人看见黄玲花也在湖边看书,李孟元道:“唉!相见不如不见,回去吧。”
唐婉却道:“去吧,去见见,省的将来后悔。”
李孟元听她话说的奇怪,笑道:“你这算是打破醋坛子嘛?”
唐婉却道:“那我陪你过去。”
说完拖着李孟元来到黄玲花身后,玲花正在读诗经,她低声念着:“维鹊有巢,维鸠居之。之子于归,百两御之……”
唐婉听了笑道:“妹妹这心结怕是打不开了。”
玲花慢慢合上书,转身看着她两,笑道:“我想你们早日成婚,如何又是我的心结打不开了?”
唐婉道:“维真解脱,故无爱无恨,无牵无挂,无怨无念……”
玲花笑道:“故人者,天地之心也,五行之端也,食味别声被色而生者也”。”
唐婉笑道:“终风且暴,顾我则笑。谑浪笑敖,中心是悼。终风且霾,惠然肯来。莫往莫来,悠悠我思…”
玲花脸一红,不再跟唐婉辩经。
李孟元走上前来,对玲花深深一鞠躬道:“你学生教的比我好,我甘拜下风。”
玲花又高兴又委屈,眼眶不经意间又红了。
她按耐住内心波澜,说道:“你快要上京赶考了吧,听说今年主考官是于门出身,于老夫子的书你要多看看。”
“多谢玲花提醒。”
唐婉却笑道:“我们去后,孟元的父母,还望玲花多去看望才好。”
玲花怔怔看着唐婉,黯然道:“我会的,你们安心去吧。”
李孟元却不知道二女打什么机锋。
唐婉拉着玲花走到一边,悄悄摸出一个锦囊塞给她,悄声道:“将来若是到了生死攸关之时,可打开一看。”
玲花默然收下,颤声道:“今生还能再见嘛?”
“既然有缘,自能再见。”
玲花破颜道:“我等你们回来。”
唐婉却又道:“去跟你孟元哥哥好好聊聊吧,莫要留下遗憾。”
她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二人在水边。
李孟元做了一鞠,也要离去,玲花却一把拉住,说道:“孟元哥哥,你莫急,陪我走走。”
李孟元略一沉思,笑道:“好。”
“你也不记得这里了,那年你12岁,我刚八岁,你在这里读书,我赶鸭子来湖里,你就是在这里开始教我识字。”
玲花指着自己刚坐过的石头,对李孟元说道。
她带着李孟元沿着湖边行走,将二人往事,徐徐道来,仿若时光倒流,重回当年。
最后又回到那石头处,她对李孟元道:“也是在这里,我俩对着水神爷发誓,要终生厮守,永不相弃。”
想到当日情景,玲花再也忍不住,总于哭出声来。
“你走后,若是将来有日想起往事,就回来看看。”玲花说完,踉跄奔逃而去。
“玲花!”李孟元大叫一声,但她越跑越远。
他一把拉住唐婉,心烦意乱之下,双手竟微微发抖。
“婉儿,到底是什么回事?你能与我说个明白话么?我明明对她并无半分心思,但每次见她如此,就心如刀割。”
唐婉暗想:“这小相公可真不好养,这因果纠缠的欲断难断,我陷身其中,都苦不堪言。”
但这事又如何说的清楚,我自己也糊涂着呢。
“孟元,你有昏睡病,等病治好,你便什么都明白了。你要非问我,我到是觉得玲花长的好看,你心里舍不得,想将他娶回家。”
李孟元愈发闷气,赌气道:“人家已经定亲了,不都是你做的好事。”
唐婉牙痒难忍,抓起他手,就狠狠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