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凌晨,天方微亮,李父便带着还在沉睡中的李孟元前往黄龙观。马车离开村子的时候,村中人都还未起床。
但唐婉分明看见,有个瘦削的身影,在村口一直目送他们消失在山路之中。
唐婉本想好好推算玲花的命数,但发现牵扯过大,会惊动天罡法禁的干涉,遂罢休。但也算出她命中有一大劫,遂给了她一道命符。
山村野地的黄紫贵人,偏偏跟李孟元因果牵扯不断,让唐婉一阵阵头疼。
但是黄龙观,我来也。
李孟元看着县城的街道和人群,有些迷惑,这是县城?
垃圾遍地,乞丐满街,污水横流,怪味熏人。
锦衣者横行霸道,贫民们衣不遮体,插标卖首。
“这是城外的集市,自然要乱一些。”李妈妈看出李孟元的困惑,给他解释道。
李爸拿出村里开的路引,递给看城门的城门官,兵丁一看是有功名的人家,立刻放行不说,还马上叫了两个士兵,牵马入城。
城内街道干净许多,但行人匆匆,面色木然。
他们几人刚进城,忽然听到一阵急急的大鼓声。
拉着马的兵丁给李父解释道:“前些日子,东山村的村民勾结山上的山贼,劫了茶商和税款,大老爷要带兵去剿匪呢!”
“听说那山贼里有妖人,这次大老爷带着黄龙观的仙长一起去剿匪呢。”另一个官兵神神秘秘说道。
这时一队官兵行来,为首的官员身穿七品官服,骑着高头大马,身边一个道士,与他并排而行,后面跟着几员将领。
街上行人纷纷闪开,匍匐在路边,那官员甚为年轻,白面无须,远远看见立在街边的李孟元,举手向他招呼:“孟元贤弟。”
李父见孟元迷惑,忙低声道:“这是你县学的同窗杨谨,去年中了科举,放官到县里当大老爷,前些日子你走失,都是他卖力帮忙寻找。”
说话间杨谨已经提马到了李孟元眼前,他飞身下马,不等李孟元说话,就拉住李孟元道:“孟元贤弟,你可回来了。”
又对李父道:“见过世叔。”
李父连忙回礼道:“拜见大老爷。”
杨谨一把拉住李父,说道:“世叔莫要折煞侄儿。”
李孟元拱拱手,笑道:“杨兄这是弃文从武了。”
杨谨哈哈一笑,紧握住李孟元大手,也笑道:“车内想来就是我那赛天仙的弟妹,你们既然来了,就去我府上多住几日,等我办完公务,与贤弟好好把酒言欢。”
他对两位牵马的兵丁说道:“带李秀才去衙府的公馆,告诉管事的,这是我的同窗师弟,不得怠慢。”
两个兵丁叩首应道:“谨尊大老爷的吩咐。”
李孟元道:“我还要去黄龙观还愿,杨兄且先忙公务,等你凯旋归来,我再去府上贺喜。”
杨谨道:“也好,这次州府部署,三县围剿,军务紧急,为兄先去了。”
两人拱手作别。
杨谨正要上马离去,却见唐婉从车内钻出,拉住李孟元一阵耳语。
李孟元脸色一变,拉住杨谨马头,附耳低声道:“杨兄,山贼难剿,多是内外勾结,此去凶险,提防身边人。”
杨谨心内一震,说了声多谢,拽马领兵而去。
李父带着众人在街上采购还愿的贡品,他四处张望,似乎在寻找什么。
“二哥。”一个浑身短打扮中年人,突然出现。
李父道:“老三,你去哪里?早上找到工干了?”
那中年人道:“还不是托了孟元的福分,府衙里招人掏阴沟,叫我去城外招人手。”
那中年人看见李孟元,憨憨的一笑。
李妈妈带着唐婉从那车上下来,拉着唐婉道:“婉儿,这是你三叔,是你爸的亲弟弟。”
唐婉上前施了一万福,叫道:“侄媳妇见过三叔。”
那中年男子慌做一团,手足无措道:“使不得,使不得,我是出了族的出户子,如何当得起官家夫人的礼。”
说完就要跪地就要回拜,李孟元吓的连忙拉住,说道:“三叔你这是做什么?”
三叔一脸疑惑的看着李孟元,又看看二哥。
李父无奈道:“唉,你侄儿,也就差没把爹妈给忘了。”
“这来县城,一个是要去黄龙观还愿,再就是我跟族长村长都说:孟元要上京赶考,我跟你嫂嫂身边没人,想把你那个小儿子叫李胜的带回村里,他们也都同意。这次就想带他一起回去。”
三叔听到,一个粗大汉子竟忍不住眼圈发红,颤声道:“真的么?族里都同意了?”
李父拍拍老三的肩膀,说道:“是真的,你回去叫弟妹带着胜儿过来,我带着一起去黄龙观还愿后,就带回村里,以后你逢年过节也能回村拜祭祖先。”
三叔简直欣喜若狂,他叫着:“我这就去,我这就去!”
几乎是疯子般狂奔而去。
李孟元满脸疑惑,但李父似乎也不想跟他解释,买完东西就在街上等三弟到来。
李妈妈看出儿子疑惑,也是欲言又止。
三叔带着一个女子跟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急冲冲的赶来,那女子看见李孟元,就跪下道:“民女秀芳拜见官人。”
李孟元手忙脚乱的连忙扶她起来,秀芳见李孟元俯首来扶,眼神一阵慌恐的看看李孟元又看看二哥。
李父道:“孟元他不讲规矩,你以后见他也不必跪了。”
秀芳怯生生道:“这官家的规矩,还能不讲么?将来官府不会责怪他么?”
李父颇有埋怨的道:“那正好,回家种田。”
李妈妈白了李父一眼,上前拉住弟妹,“末理你二哥,他又犯浑病。这是胜儿吧,过来,二妈妈抱抱。”
李胜穿了一身新衣服,只是脚上的鞋却是破的,露出脚丫子,但眉眼甚是灵秀,跟李孟元有几分相似。
唐婉眼见着,上前跟三婶见礼后,拉着李胜的小手笑道:“李胜,嫂嫂带你去买好吃的。”
唐婉拖着李胜走了,秀芳十分不舍,眼巴巴的瞅着儿子。
三叔劝道:“秀芳,逢年过节都能回村看看,等他大了,也能常来城里看你,将来咱们老了,说不定还能回村。”
“秀芳多谢二哥大恩大德。”秀芳跪地要给李父磕头,李父赶紧拉起来。
“本就是一家人,说这些做什么?孟元他妈,你去叫婉儿他们回来,时间不早,要上山了。”
一家人出了县城,秀芳远远看着他们离开,久久不舍。
李胜坐在车上,看着脚上的新鞋,摸了又摸,想了一会后,突然把鞋脱下来,仔细的包好,抱在怀里。
唐婉问:“李胜你把鞋脱了干嘛?”
李胜道:“嫂嫂,我想留着过年穿给妈妈看。”
李妈妈心疼的把李胜搂在怀里,说道:“过年婶婶再给你做新的,山上路不好走,快把鞋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