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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至少,现在不想离开

这一周过得有点慢。

星期三的时候,晓安妈妈回去,周子殷硬要拖着半病的身体去送,结果回来又瘫在床上当了半天老爷,除了要求特别的青菜蛋花病号粥外,还要晓安“来推拿一下”。

“听说你爷爷可以把青蛙按摩得睡着,你行不行?”大少爷一边享受一边这样问。

“那只是太极的一种手法啦,有什么了不起。”

“哦,你会?”

“差不多吧。”只是催眠时间很少超过五秒而已。

于是大少爷立刻起了兴致想去找青蛙,“玩完还可以炖着吃。”

靠,我才没空陪你咧。但越来越聪明的周晓安当然没把这话直接说出口,她微微一笑,“我还可以让鸡蛋立起来,你信不信?”

“敲一下不就立起来了。”

“谁玩哪个?我会立生鸡蛋。”

周子殷眨了眨眼,去拿鸡蛋。

晓安倒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嘿,这家伙真是越来越好搞定啦。

立鸡蛋的技巧很简单,只要找到鸡蛋的力点而已。平常人立不起来,是因为手不够稳。晓安的除了周家功夫外,还跟爷爷学了太极。只要控制好心跳和呼吸,这就是一件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小事。她十二岁就会玩啦。

周子殷却像是发现了奇迹,缠着让她立了好几次。

接着时间又往前跨了一天,手机上显示的是星期四。然后,星期五。

这一天的最开端晓安就有点坐立不安,因为清晨就收到陈管家的一条短信——“下午放学后请到门卫室。”

而当时周子殷正睡着身边,一只手还抓着她枕头的一角。

在这种睡着了也会粘人的雇主身边逃跑,如果想丢饭碗尽管试试。

把这种连提都不提起父母的不孝子“劝”回去给他爹过生日,很明显不是她能干得来的技术活啊。

她这边还没有拟出作战计划,周子殷不久就发现了她的异常,“有事?”

“哦不不不。”

“还有什么事是不能和我说的呢?”周子殷说着,轻轻用笔抚了一下她的发梢,教室里的女生们眼睛又放出光芒。

周子殷最近的爱好好像变成了“努力为那个流言添砖加瓦”,这些举动做出来想不让人误会都不行。晓安没好气地躲开,“好啦,不要老玩这个。”

“我说过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话,最好直接告诉我。”

晓安扭头看了他一下,“你真肯帮?”

他含笑,“说说看。”

晓安想了想,摇头,“还是算了。”

她不认为自己有多了解这个人,但是人和人相处久了总能够凭本能就感觉出对方的底线和原则,“家庭”,很明显是周子殷的禁区,上面立着一块“闲人止步”的牌子。

周子殷微笑了一下,顿了顿,问:“我的礼物怎样了?”

“没找到。”说到这个晓安又一次没好气了。这家伙变态到价钱一定要是原价,不许讲价不许打价,我靠,四位数的东西有哪个会精确到个位数?

“那么慢慢找吧。”周子殷说,又问:“中午去食堂还是叫东西?”

“随便。”晓安随口答,答完忽然发觉不对劲。

说不上来哪里有问题,她将周子殷上下打量。无聊的课间时光,他指尖转着一支笔,时不时在笔记本上写下一串字母。晓安开始以为是英文,后来才发现拼写方法好像不太一样,也许是随手写的吧!这不是重点,重点在周子殷的眼神上,即使是刚才和她说话,他的眼神也是散漫的,好像始终飘忽在另外一个地方。

对的,对的!如果是平常的周子殷,遇到她这种吞吞吐吐的时候,一定会一面带着笑一面威胁一面套问一面旁敲侧击,问不出来则施以捉弄报复。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笑得像一只玩弄老鼠的猫啊!绝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看来今天在肚子里装着事的人不止她一个啊。

其实他应该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吧?

其实他那尚未完全泯灭的天良,正在犹豫要不要回去吧?

啊,如果这样的话,把他拖回去的难度好像也不会太高嘛……

“中午我来烧饭吧!”晓安谄媚地问,“好不好?”

周子殷闻言停下笔,看了看她,微笑,“好。”

自从泡过冰水澡后,在某些方面周子殷变得仁慈许多。比如烧饭,虽然“债”在名义上还没有还,但周子殷已经不再强求晓安每天下厨。

厨房闲了几天,没有买菜,但米至少是有的。除了鸡蛋这种常规装备外,晓安还找出了两只土豆,于是午餐是蛋炒饭+酸辣土豆丝。

晓安又勤快地给他倒来一杯酒,他喝了一口,身子靠在沙发上,“说吧。”

“啊?”

“趁我现在心情不错,说吧。”

“你现在心情不错?”对于这一点晓安非常怀疑,“你都没有笑……不,你笑得都没有平常好看。”

周子殷不答,问:“是不是你明天想请假?”

“啊?”

“你每个星期六,不是要去踢球吗?”

“哦,是的是的,那么顺便请一下吧。”

“傻瓜,”周子殷看她,“跟我还用请假吗?你做什么都可以。”

那眼神,让晓安不知道怎样形容。像是什么有形的物质,会轻轻绕到人身上,再慢慢渗进心里去。心忽然跳得非常快,好像不再听自己使唤。晓安用力拍了拍胸口,大口地喘了一下气,好奇怪会有这样的感觉,当然他话里重点她没有忽略,眼睛一亮,“做什么都可以?”

“是啊。”周子殷的头轻轻靠在沙发上,眼神有点飘散,嘴角的一点点笑意,温柔而又迷蒙,“我们是朋友了啊。”

真的吗真的吗?

即使我把你打晕扛回周家也可以吗?

晓安从来没有觉得“朋友”这两个字这样可爱过啊,正在脑子里盘算怎样把他拐回周家,只听周子殷接下来道:“晓安,下午请假吧。”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上课。你陪我吧。”

如果她拒绝的话,他接下来一定会说“谁让我们是朋友呢”吧?!可恶,刚才那些话只是为了这一句铺垫吧恶魔!

然而还没有等她做出反应,周子殷忽然睁开眼睛,笑了,“哦,我差点忘了,周晓安是个好学生。”他站了起来,经过晓安身前的时候,手抚了抚她的短发,“那么,下午帮我请假吧。”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笑容让晓安一整个下午心里都有点发沉。

无端地,一直往黑暗里沉。就像那天在车蓦然察觉的奇怪感受。说不上来原因,只能说……很明显地感觉得到,周子殷不开心。

很不开心。

在周晓安的世界里,对于“长辈”这两个字的理解完全符合中华五千年的教育,即使是像爷爷这样经常惹她发标的“长辈”,过生日的时候还是会想办法送份礼物,至少也要隔着电话说声生日快乐。因此对于周子殷不去给周先生过生日这回事,脑子里的想法一直是“切,这个不孝子”。

从没有想过,生日上“儿子”这一身份的缺席,难过的未必只有父亲。

从没想过,这个不愿现身的儿子是什么心情。

或许是一开始就认定周子殷的想法不在她能明白的范围内,所以早早地放弃了探究他思想的努力,从来不过问他的出发点和思路,只是单纯本能地从他的情绪里感觉他是否快乐。

现在想想,他不去,也是有原因的吧。

想来想去,晓安还是打电话回绝陈管家。

可是电话接通的第一时间,陈管家已经先开口:“晓安,下课了吧,我在门卫室。”

而她一句话刚起了个头,“那个……”还没说完,电话就已经挂上。

一见她,陈管家立刻往校外走,“请跟我来。”一辆房车停在校门外。

晓安认得这是周先生的车,很矬地抓了下头发跟上去。如果是周先生亲自来接她,那拒绝的话更不能说出口了。千不该万不该当初一口答应,这种出尔反尔的事,她真的很干不来啊!

可是周先生并不在车上,陈管家在她上车后拉上车门,“嗒啦”一下上锁。车子在同一秒发动,非常漂亮地掉了个头,向市区开过去。整个过程快得像操练过几百次,如果她不是穷学生周晓安,她已经可以非常明确地断定这种流程有个名字叫做“绑票”。

陈管家笑了笑——这是周晓安第一次看到这位管家的笑——之前她以为这位老人家其实是面瘫患者。这个笑容效果十分惊人,晓安倒退一步,“你、你干什么?”

“让你受惊了。”陈管家说,“放心,我不是绑架你,我是请你去做客。”

“只是做客?”晓安非常狐疑,“陈管家你要干什么快点直说吧,能帮忙我就帮忙,但带周子殷回家这件事我没办法办到,正想跟你说呢。”

“我知道。”

“你知道?”

看着面前人清爽年轻的面庞,陈管家的脸上又一次露出笑容,这下晓安非常明白陈管家的笑为什么让人心里发毛——他笑起来真像一只狐狸啊!

他说:“只要你来了,少爷就会来。”

“等下会来的是电话,还会是连环夺命CALL。”晓安真不想打击一个老人,“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那家伙是真的不想回家。”

陈管家但笑不语,心情像是出奇的好。

车子驶出三分钟的样子,周子殷的电话果然来了。晓安正想接,手机却被陈管家拿过去,“少爷好。”他唤得十分恭敬。

听不到周子殷在说什么,陈管家的声调完美平和得像一个机械人:“晓安要去看爷爷,我顺路捎她一趟……今天晚上家里会比较热闹,可能派不出车子送她回来。不过家里的客房还有几间,我会妥善安置她的。请少爷放心。”

说完,陈管家结束通话。在他按下关机键的同一时间,晓安听到手机里传来周子殷抬高了声量的一声:“周晓安——”

接着屏幕就黑了。

再接着手机就被收进了陈管家口袋里。

晓安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三十秒之后下巴才合上。真不敢相信这是一脸老实相的陈管家做出来的事。

简直太帅了。

完全跟周子殷对着干!

这种事情只有在梦里她才成功过!

她忽然非常想知道周子殷接下来会怎样。

会杀回家吗?

还是静等她明天回学校?喂,周子殷应该搞得清谁是犯人吧?不会把气撒在她这个受害人身上吧?

“陈管家……”默默坐了一路的晓安,在车子驶过进周家花园时忍不住开口,“你应该有买保险吧?”

“嗯,周家对雇工很周到。”

“那就好。”晓安抹掉头上一把汗,跟着陈管家下车,看着陈管家花白的头发,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我们都自求多福吧,陈爷爷。

与上次让人不敢大声说话的幽静不同,今晚的周家非常热闹。晓安第一次明白小说里写的“豪门盛宴”是怎么一回事。每一个人都穿得那么漂亮,每一个人都那么气派,哪怕是几岁的小孩子。

回到周家的陈管家立刻忙碌起来,同样忙着的爷爷在看了一下晓安说了一声“今晚你乖乖听话”就走开了。书包背得有点歪、头发有点乱、校服也不太整齐的晓安被吩咐跟在陈管家身边。后来实在转得累——好吧承认吧——后来看到吧台上的食物太诱人,而又到了她的晚饭时间,就把窝安在了餐点区。陈管家眼风关着她,视线时不时望向门口。晓安知道他在等周子殷。

周先生和周太太挽着手和客人说话,后来两人分头应酬自己的朋友。周太太显然很爱热闹,她们聊起来笑声一阵接着一阵,然后又换曲子跳舞。周先生则只和几个人聊,片刻几个人往一间房门去。经过晓安身边时,忽然认出她,“晓安?”周先生扬了扬眉,那一瞬间晓安看到他眸子里透出光彩,视线跟着在周边一转,“子殷……子殷来了?”

“唔……”晓安赶忙把嘴里的糕点吞下去,“没……”

“少爷会来的。”陈管家神鬼莫测地出现了,“老爷。”

周先生轻轻叹了口气,“别惹子殷生气。”

您说晚了老爷。晓安也跟着叹了口气。这位爷爷该惹的不该惹的都惹了。

而陈管家面上仍如千年静止的湖泊,沉稳地答:“是,老爷。”

“让人好好带晓安玩。”周先生交代人,又对晓安说,“如果觉得不好玩,让你爷爷派人送你回去。”

“哦,这里蛮好玩的,又有很多吃的,”晓安说着,忽然想起来,“啊,周先生,生日快乐……可是,可是我没有礼物,真对不起。”

周先生笑了,两颊都有笑纹。晓安第一次知道人老到这个程度也能笑得这样迷人,很风流倜傥的样子。

不知道五十岁的周子殷是什么样子……一定也会成为一个帅老头吧。

但现在的周子殷一定窝在宿舍里生气呢。

他生起气来的时候眼睛的颜色会蓦然加深。

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有钱人的家庭就是更复杂吧。如果她看到和爸爸手挽着手在一起的不是妈妈而是别的女人……光是想象都觉得非常窝火和不爽,真正生活在这种家庭里的周子殷肯定更难受。

可是,周先生刚才那样期待的目光,真令她觉得难过。

周子殷是不会来的。

陈管家这样的老狐狸怎么会不了解他的少爷呢?周先生又怎么会不了解自己的儿子呢?他们为什么觉得她在这里就可以让周子殷来?对不起,周先生。那一句对不起不是因为没有礼物,而是因为她没有办法做到当初答应的事。

如果这样不愿做的事也会被什么原因强迫去做,那他就不是周子殷了。

晓安拍了拍手指上的糕饼屑,拿了一杯果汁——这是最后一杯了,肚子已经半饱,她还是早点回去看看周子殷怎么样了。眼睛扫了一圈没看到爷爷的影子,算了,自己坐公交车回去吧,反正时间还早。

然而就在她将杯子里剩下的果汁全含进嘴里、把书包拉到肩上、准备去向陈管家告辞的时候,忽然看到陈管家整个人似轻轻一颤,眼光大亮,快步向门口迎去。

周家的大门洞开,灯光一直亮到花园里,两个穿着制服的仆人站在阶前迎客,一个人径直走进来。穿深蓝色小礼服,缎面衣领,雪白绸质衬衣,襟前翻出层叠的蕾丝领巾,扣了一只胸针,外面一圈黑色缎面蝴蝶丝带,中心一颗椭圆蓝宝石,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比这宝光与灯光更明亮的,是他的面容。他的头发束在脑后,整张面庞露出来。世界上再也找不到这样美丽的一尊玉像,也不可能有这样温柔的笑。他带着淡淡的笑意走进来,大厅里的灯光仿佛都黯淡了许多,交谈着的人们都停顿了几秒钟,陈管家已经迎到他面前,微微俯身,“您回来了,少爷。”

噗。

晓安嘴里的果汁全呛了出来,太急促的速度,一部分进了鼻子这个通道。这种滋味没有试过的人绝对不会知道。太痛苦啦!更重要的是——太丢脸啦!静下来的片刻,这一声连乐声都压倒了,人们的视线非常集中地扫过来。

很久很久以后,周晓安被人问起所遇到的最糗的事件,这个依然是第一个浮上脑海的答案。看到别人裸体、上女厕所被大妈赶出来、收到女生情书……在这件事面前,连小指头都算不上啦。只有这件事,一想起来脸皮仍然会发涨。

因为这里所有人都太漂亮的原因吧!这样漂亮的人,这样漂亮的地方,甚至连糕饼也特别漂亮,她的存在起到了强烈的反衬效果。尤其是今天晚上的周子殷真漂亮啊,大概是看他病了几天都没怎么收拾自己,这样一盛妆,晓安忽然发现自己第一眼快要认不出他,第二眼已经不太敢看他。

光芒太盛烈。

周子殷当然也看到了她,不过下一秒,周晓安已经将自己的运动神经发挥到极致,瞄到一扇门就往里扑,然后瞬间石化在门口。

从虎穴逃到了狼窝就是这种感觉吧?(这是什么比喻?)反正周晓安被餐巾捂着的嘴立刻张成了“○”型。

周先生和他的朋友坐在里面,所有人都愕然望向这个“砰”地一脚踹门进来的人。

今天是黑梅日吧?

晓安的内心只剩下这一个声音了。

“有什么事吗?”周先生开口,“你——”

“周晓安碰倒了饮料,我本来想带他来换衣服,没想到父亲和各位叔伯在这里,打扰了。”背后轻柔的声音响起来,晓安看到对面周先生的眼中一下子充满惊喜,周子殷已经走了进来,先问了在场叔伯的安,最后微微一鞠躬,“生日快乐,父亲。对不起我来晚了。”

“好,好,好……”周先生的声音竟然在轻轻颤抖,不过修行有年,控制得很非常好,“来了就好……你、你带晓安去换衣服。”

“是。我们很快下来。”

“好,好。”周先生的语言系统里,好像只剩下这一个字。

门在背后关上的时候,里面诸如“啊,这就是子殷吗?”、“从瑞士回来了?”、“什么时候?”、“果然是人中龙凤啊!”、“比我家那小子强多啦!”、“有禀良兄少年时的风范啊!”还是从门缝里溢出来一两句,周子殷嗒一下把门带上,刚才那种又温柔又斯文的笑意立刻冻了起来,连声音都一起冻住,“跟我走。”

“少爷,”陈管家简直练过轻功,又或者是比轻功更高级的粘人功,随时随地都会出现,“少爷,老爷还没有切蛋糕。”

周子殷冷冷地用眼角看了他一眼,不过令晓安又一次目瞪口呆的是,这眼神虽然非常非常的不爽且具有杀伤,他却没有把陈管家当作空气而按原计划走向大门,停了停,问:“我的房间还在吗?”

“当然在。”陈管家答,恭身在前面引路,周子殷走中间,晓安跟在后面,一起上了二楼,往右边转进了第一间房门。

“哇。”晓安进门就发出这样的声音,虽然刚刚受了内伤的眉眼口鼻一旦开口说话会很难受,还是忍不住,又“哇”了一声。

太帅了这房间。

非常大,斜顶,雪白的纱质纱窗挂在白框窗上,原来她第一次看到这幢屋子时就留意到的白窗纱就是这里的。一张雪白的床放在中央,好多枕头,整齐地码着占了快半截床,靠墙上的架子上放着许多的模型,另一面是书。最最要命是一面斜着的屋顶上还开了一个圆形的天窗,透过玻璃,秋夜冷冽的星辰在头顶闪烁。

“天呐,”即使是鼻子和嗓子的痛苦也不能让晓安沉默,“这简直像童话书的上一样啊!周子殷,你太幸福啦,我要是有间这样的屋子,一定吃喝拉撒全在这里面咳咳咳……啊啾!”

“去收拾一下你自己吧!”周子殷冷冷的,“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

“晓安这边来。”陈管家接过晓安的书包,打开一扇门——哇,晓安原先以为那只是墙面的一种装饰,进去却是卫生间,她洗了个脸出来,把脏外套脱下,陈管家又打开另一扇门——晓安眼睛发亮,“周子殷你的房间太有意思啦。”简直像到处装满了机关。

进去全是衣服,简直像个服装店,又比服装店收拾得更整洁漂亮。陈管家从架子上拿了一件白衬衫,一件小西服,颜色和材质和周子殷身上都差不多,陈管家说:“这些衣服都是太太选的。都是少爷喜欢的牌子。”

这话摆明是说给周子殷听的,但周子殷在外间没出声,晓安只好来搭腔:“那周子殷不回来住真是可惜了。”

“少爷已经很久没回来了。”陈管家的声音里多了一丝叹息,放轻声调,“多谢你,晓安。”

“我?不,不关我的事。我也没想到他会来。”更加没想到来了之后,他竟然还表现得这么乖这么配合。她原来以为即使他会来,也是冲过来把她拖回学校了事。

周子殷的表现真是太太让她意外了。

陈管家微笑着没有答话,带上门出来,向周子殷道:“少爷如果不下去的话,就先在上面休息吧。一会儿我会上来叫您的。”

周子殷双手插在裤袋里,没理他。晓安换好衣服出来,他仍然是这个姿势站在窗前,眼神非常非常飘忽,不知道在看什么地方。

晓安非常识趣地没有开口,自己找了张椅子坐下。椅子上有雪白的垫子,看来小时候的周子殷很喜欢白色。

楼下的热闹和喧哗隐隐传过来,听上去很遥远,屋子里非常安静。笃笃笃门上三下轻响,陈管家托着一瓶红酒上来,边上放着两只杯。放下来斟上两杯,又退下,拉上房门,动作轻得几乎无声。

周子殷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喝得太急,咳起来。晓安连忙给他倒了一杯水,却被他推开。杯子失手掉在地上,地毯雪白而松软,杯子没有破,水迅速地把地毯打湿。

晓安愣在原地,一时忘了把杯子捡起来。

他……推开自己。

这个连睡觉都粘着自己不放的人,推开自己。

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滋味,只觉得这一推像是推在心上,于是整个心都往下掉,这感觉非常非常的不爽,“喂,你爱来不来,跟我生什么气?”

“这就是你在脑子里转一整天的事吧?”周子殷的眼神利得像把刀,直刺过来,“这就是你想做的事吧?”

“什么?!”哦不,不能这么理直气壮地反驳,因为这确实是困扰了她一整天乃至好几天的问题,但是,“我是被绑来的啊!你以为我自己要来啊?我本来打算跟他说我不来了,可是一上车他就开了啊!”

周子殷眼睛眯起来,“他早跟你说了这件事,你一直瞒着我?”

放低了的声音里反而更透出非常危险的信息,晓安很没种地后退一步,“这个……因为当时随口就答应了他……喂老大,你找错发火对象了啊,我是陈管家拐来的,电话也是陈管家接的,我也很无辜啊!”

周子殷瞪着她不说话。

不说话就表示他没话说了?晓安偷偷打量他神色,灯光在他的眸子上打上一圈温和的亮光,他的眼神已经不像刚才那样刺人了,就像一只猫已经放软了乍起来的毛,就像一只小狗已经收回了竖起来的尾巴。晓安重新倒了一杯水,送到他面前,谄媚地说:“呐,是我不好,我应该在看到陈管家的第一时间给他一拳,打死也不上他的车,上了车也应该跳下来,即使是死也不能跟他过来。”

周子殷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里晓安已经完全明白这个人已经生不起气来了, “不过你也是,不愿过来就不要过来嘛,本来我都打算自己坐车回去了。”

“老陈不会让你回去。”

“开玩笑,他拦得住我?”不过这话一出口就知道错了,陈管家拦不住,却还有爷爷在。她咳了一声,“再说我真要走,他们难道要把我绑起来?总不会不让我上课吧?”

“他不会不让你上课,只是今晚你别想回去。”

“厚厚,那我就在你这个房间睡一晚好啦。”

话没说完,就被周子殷瞪了一眼。

“干吗?放心,只要你乖乖呆在学校里,我一个晚上不在,出不了什么事的啦!”

周子殷低低叹了一口气,“……看来你还是不知道。”

“知道什么?”

周子殷轻轻伸出手,抚了抚晓安的短发,前面的发梢洗脸时被打湿了,指尖抚上去清凉清凉的,像青草叶上的露珠,一碰就沿着指尖滑下来,沁进皮肤里,“你不知道吗?我现在已经离不开你了。哪怕只有一个晚上,我也不能忍受。”

……

什么意思?!

晓安第一次知道“语言”的杀伤力,在弄明白他这句话是“夸张”、“比喻”、“引用”或者其他什么修饰手法之前,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反应,仿佛可以听到“轰”的一声响,血液从心脏全冲到脸上去,像是要从每一支毛细血管里挤出来。

火辣辣的。

连带舌头和大脑,都在同一时间失去作用,“你你你你……”她捞起边上的酒杯灌了自己一大口,那一直不习惯的古怪味道让她连连吐舌,刚喷过果汁的鼻子有再喷一次酒的冲动,眼睛却已经不敢望他的脸上瞄,“你你你开什么玩笑……”

就在这个时候,门上传来跟刚才一模一样的敲门声,陈管家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少爷,准备切蛋糕了。”

“哦,好!”抢先答话的是晓安,她扑上去拉开房门,仿佛很豪气(但实际看也没敢看周子殷的脸)冲着周子殷所在的方向,“我们快下去吃蛋糕吧!”然后就以比刚才从大厅逃离还要快的速度冲向楼梯,直接从扶手上滑下去,险些撞上一个人,“对不起”刚滑到嘴边,那人已经压低了声音吼:“毛毛躁躁干什么?少爷呢?”

是爷爷。

换作平时任何一个时候,晓安一定会吼回去。可是现在不行。现在不行。现在她的心就好像中了一支箭,又好像被泼了一盆糖水,奇奇怪怪浮浮荡荡粘粘腻腻乱乱糟糟,她必须找个地方好好静一静,好好想一想周子殷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离不开她了?

即使一个晚上也不行?

他他他,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她一把捉住爷爷的袖子,“那家伙不知道我是女生吧?不知道吧?”

“你再这样下楼梯,我都不记得你是女孩子了。”爷爷毫不客气地白了她一眼,“今天人很多,少爷很久没有在这些人面前亮相,你跟着注意点。”说罢就忙去了。剩晓安仍然保持着双手擎着衣袖的姿势,悲愤地立在原地。

叫她怎么跟啊?

她现在已经连看都不敢看他啊!

他说那种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喜欢她?不可能啊!他一直当她是男生的啊!是的,不可能是喜欢。那、那、那是什么?

而身后的楼梯上,隐隐传来陈管家介绍来宾中有何人物的低低说话声,晓安抬头时已经看到周子殷的一截裤管,像是被什么东西抽了一鞭,她反射性地闪进楼梯底下。周子殷走在前面,背脊笔直,身姿优雅,从楼梯走到大厅的一瞬,一丝温柔笑意非常完美地挂上他的面颊。

他像一个王子,轻步走向迎接着他的世界。在周先生身边停下来。这时大厅灯光暗下来,蛋糕上的烛光轻轻涌动。在周子殷和周太在的陪同下,周先生吹灭了蛋糕,然后灯又亮了起来,仆人递上刀,三个人一起切蛋糕。

自始至终,他脸上都带着那丝温柔的笑。

这里的所有人,应该都像她第一次看见他一样,认为有这样的笑容的人,一定已经得了世上所有的全部。

如果她告诉谁,现在的周子殷不快乐,一定没有人会相信吧?

是的,他不快乐。虽然笑容仍然是笑容,但是,不快乐。隔着漂亮的大厅和漂亮的人群,靠在楼梯上的晓安清晰又笃定地感受到这一点。

好像两个人身上,已经被接了一条看不见的线。她明明不懂得他的过去和想法,但是他的情绪却会直接通过这根线,传到她身上。

忽然间,她好像明白那句“离不开”是什么意了。大概再也没有人会比她更清楚他的喜怒,而她也不会再对第二个人有这样奇妙的了解。我也不想离开你,至少,在这个时候。

她吸了一口气,从楼梯下出来,抬头挺胸,大步向人群走去,站到他的身边。

呐,虽然是朋友,但我也帮不了你什么事,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你开心或者不开心的时候,站在你身边。

内心非常清晰的声音,像此时的灯光一样明亮。她轻轻伸出手,握住周子殷的手。

他的指尖凉凉的。被碰到的时候像是有一丝意外,但在发现是她之后的同一秒,他反手扣住她的指尖。

颜色相近的两只袖管,非常紧密地靠在一起。

两个人的嘴角,轻轻地扬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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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古典文学四大名著(第四卷)

    四大名著是指《三国演义》、《西游记》、《水浒传》及《红楼梦》四部中国古典章回小说。这四部著作历久不衰,是汉语文学中不可多得的作品。其中的故事、场景,已经深深地影响了中国人的思想观念、价值取向。“四大名著”的最初提法是“四大奇书”,中国在明末清初最先有了这种说法。李渔曾在醉田堂刊本《三国志演义》序中称:“冯梦龙亦有四大奇书之目,曰三国也,水浒也,西游与金瓶梅也……”清代乾隆年间问世的《红楼梦》原名《石头记》被公认是中国古典小说的最高峰。本书将这四部书进行了新的编排,选取其中的经典篇章予以出版。
  • 一笙书

    一笙书

    本是普通的高中学生,叶子安在机缘巧合买到一本《高中语文诗词文言文识记》之后,竟开始进入了诗词文的世界,进行了一系列的冒险。但是,这一切,真的有这么简单么?【文中诗文顺序并不按课本顺序】
  • 不忘莫离

    不忘莫离

    前世她是武术世家的当家人,因为是女孩,在严重重男轻女的家族里不被看好。从小一直被爷爷魔鬼式训练,甚至不允许见爸妈更不允许一起生活。终于打败了老爷子成为了当家人,爸妈已经意外离世。而一场刺杀使她穿越世界遇见了此生的劫数,他冷酷无情不屑于人世间的情爱;而他妖媚勾人只想守护她“墨离,若你心里没有她,那我即使拼上所有也定会护她周全。”;温柔如风背地腹黑的他“若是你愿意,我们即日便成亲,日后我便是这孩子的父亲。”;她泪眼婆娑的望着他“我为了你偷上雪山之巅,为了你战蛟龙,明知是死,可我哪怕牺牲我自己也要救你,到头来我得到了什么!”“你爱过我吗?”“从未。”
  • 天价新娘之村姑皇后

    天价新娘之村姑皇后

    她是现代市长的千金,因一场莫名其妙的际遇来到这无人相熟的异世。狠毒姨娘,脑残姐妹,扑朔迷离亲情,真真假假人心,古老神秘的家族究竟隐藏了怎样的秘密?隐秘之地沉寂了百年的时光,却因她的到来而再度开启,沧溟大陆,风云原来从未止息!
  • 邀月明

    邀月明

    遇见月华那一年,我刚刚满14岁。他躺在我家屋后那片小树林里,以一个极为销魂的姿势。不过配着那满身的血,怎么看怎么觉得诡异。我费了很大力气将他拖回家里,看起来长长瘦瘦一个人,不知怎么长得,简直比隔壁大娘家的老母猪都沉。……阿爹说,长得漂亮的蘑菇大都有毒。月华就像毒蘑菇,锥心蚀骨,宁死不悔。……仙胎圣者,身轻若无物;骨血至圣至洁,则污障无可侵也。怜泽众生,顾步生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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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黑帝凶猛:鬼医老婆你别跑

    黑帝凶猛:鬼医老婆你别跑

    被后母下药送给老男人做续弦,却和另一个男人一夜缠绵。五年后她带着小包子回归。某天男人家门铃被按响,男人开门看见邮件,上面写着:老爸,你邮件到了。男人风中凌乱。小包子踢开箱子,飞扑抱住男人,“老爸,我可找到你了,快去找我妈咪,你情敌出现了。”男人看着缩小版的自己,“你妈咪在哪?”“被你情敌缠住了。”男人拉着小包子如风般向着某女进发。见到某女直接扛到肩上,冷冷的瞟了一眼情敌大步离开。某女惊悚,给某包子使眼色,咋回事啊。小包子表示,我也不知道。到家,男人把某女砸在床上,某女:“干嘛你。”“干你。”某女:“……”卧槽,口气不小。某女豪气脱衣,扑向男人,看咱俩谁上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