阚安寻走后,在场的同学个个面面相觑,悻悻看向当事人。纪宸冥黑着脸,站在原地一言不发,攥着高脚杯的手指骨节泛白。
游鹤修从场外走进来,远远看了一眼愣在原地的男人,走到身边长叹一口气:“你啊……”
“别我啊我的,”纪宸冥瞪他,语气温怒,“还不是你和她吵架把她气走了。”
“不是,”游鹤修有些好看地看向纪宸冥,不知该哭还是笑,反问道,“你用脑子好好回忆一下,是谁一过来就把她吓得惊慌失措然后落荒而逃?”
男人拒绝承认。
“你也是时候正视一下你们之间的问题了,”他说,神情有些担心,“阚安寻刚才的言行举止让我觉得很不对劲,情绪不稳定,时而暴躁时而压抑……从心理学上讲,这样的行为是临床抑郁的表现特征。”
“不可能,”纪宸冥反驳道,摇头否认,喃喃自语,“绝对不可能,高三的时候她分明已经痊愈……”
男人眼前闪过昨天早上常宁医院门前见到的人儿。
欲言又止。
“你的意思是她有过病史?”游鹤修蹙眉,“高中?高中她不是好好的么?”
“你见到的时候,她已经痊愈了。”纪宸冥解释。
“啊这……”游鹤修更担心了,转向纪宸冥正经严肃,“只要她有病史,那么一切都能说通了。”
“你什么意思?”
游鹤修看着纪宸冥,一字一顿:“抑郁症这种心理疾病,不仅有可能复发,更有可能恶化。”
“一旦恶化,就不仅仅是抑郁症这么简单。”
“双相情感障碍,听过吗?”游鹤修问他。
纪宸冥怔住。
他自然知道双相情感障碍有多可怕。
“双相情感障碍,”游鹤修解释道,“抑郁症和狂躁症的结合,同时伴有严重焦虑。一般得这种病的人,排除家族遗传的可能,都是在某一时段遭受过重大打击。”
“病人的发病时间不稳定,发病之后不适感袭来,头晕恶心,并且会有强烈的窒息感,自杀倾向严重,更可怕的是,”他对着纪宸冥一字一顿,“如果他们找不到利器,可能会直接疯掉。”
“如果她真的的这个病,和你一定少不了关系。”
“游鹤修,你这样说太果断了吧,”林雯清笑着走来,对方才的一番理论嗤之以鼻,“毕竟阚安寻高三的时候就已经痊愈了,到底是不是复发不能肯定,她的行为,为什么不能归结于暴躁的脾气呢?”
她走到纪宸冥身边,拍拍男人的手臂,兴许是看出了眼中的慌张,温柔道:“阿冥,万事不能下定论,你别因为这件事内疚。”
“你偷听我们说话?”游鹤修有些生气,“林雯清,偷听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你爸妈没教过你?”
“游鹤修,”林雯清没好气道,“我还不是怕你把这莫须有的罪名扣到阿冥头上,阿冥什么都没做,你凭什么说阚安寻得这个病和他一定有关系?”
“更何况,”她翻了个白眼,“人家有没有病还不知道呢。”
“有没有,查一下就知道……”
“都别说了,”纪宸冥脸色越来越难看,黑色的眼眸染着一层不明情绪,声线低冷,瞥向室内一眼,对林雯清说道,“你先进去,晚点我再送你回去。”
女人虽然不情愿,却硬是点着头同意了。
待女人走后,纪宸冥思虑许久,说道:“昨天早上,我在常宁门口看见阚安寻了。”
“常宁?常宁医院?”
“阚安寻,抑郁的时候,一直被关在那里。”
“问问徐子轮吧,”游鹤修正色道,“他在常宁当医生,我打个电话问问。”
“好。”纪宸冥颔首表示同意。
阚安寻笑笑。
“我知道。”她说。
朴亓揉揉阚安寻的脑袋,轻语:“晚上外面凉,进屋吧。”
女人点点头,从秋千上起身,脖子上的项链忽然从衣中掉出,虎齿形状的钻石挂坠悬在半空中,由于反射屋内的光,一瞬间晃了朴亓的眼。
“这条项链你是哪里来的?”朴亓神色慌张,语气急促,目光顺着射入眼中的光锁定在钻石上,又问了一遍,“你怎么会有这个?”
阚安寻被问得莫名其妙,她摘下项链:“这个?”
男人点头。
“我妈给我的,”她解释说,“十八岁离家之后,就一直带在身上。”
“你母亲叫什么名字?”男人急切地问道,眉眼中带着浓浓的追问意味。
“罗绮筱。”
这……不对。
“那她娘家呢?娘家也是这个姓吗?”
女人摇摇头,叹了口气:“不是告诉过你,母亲嫁入阚家的时候,和娘家断绝关系没再联系,所以我出生之后从没见过姥姥姥爷。”
男人一语惊醒梦中人,朴亓忽然想起先前的谈话:“养家?你母亲是被领养的?”
“嗯,”阚安寻问道,“怎么了?”
“没事。”朴亓否认。
忽然电话铃声响起,他接起电话,只听到电话那头的男人毕恭毕敬地报告:“朴总,您要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
“好。”朴亓对下属说话的声音一向很冷漠,阚安寻已经习以为常,随即挂掉电话,男人从沙发上站起来,对她礼貌道,“天色不早了,我手头也还有事要处理,就先走了,你早点休息。”
“噗,”女人笑了起来,指了指桌上的茶,打趣道,“那你把茶喝了走吧,图个吉利。”
男人被逗笑:“什么啊,走人茶凉啊。”但还是端起茶杯饮尽,“那我先走了。”
阚安寻把朴亓送到门口,挥挥手:“开车小心。”
汽车驶动,朴亓合上车窗,坐在商务劳斯莱斯的后座,桌上摆着两份文件。
“朴总,桌上的是阚氏股份的收购合同,需要我们最后签字确认。”
“嗯,”男人淡淡地应了一声,随口提道,“难得效率这么高,阚氏的老狐狸们这么快就答应了?”
“这次股份购买,我们是经人转手的。”秘书通过后视镜看看坐着的男人,解释说,“另一份文件是关于我们收购的股份流转路径。”
相比第一份,他自然对第二份更感兴趣。
朴亓翻开第二份合同,看到股份抛售方的名字怔了怔,继而笑起来,嘲讽道:“还真是个情种啊。”
然后合上,在浏览了另一份文件后,在乙方签字栏中爽快地签下阚安寻三字。
“朴总,”秘书问道,“我调查收购记录的时候才发现,MX提出的价格比京垕高出50%,怪不得那些董事第一选择考虑MX,不过幸好最后MX还是卖给了我们,而且还是以市场最低价。”
“不过,”秘书继续问,“从MX手中收购这35%,为什么要以阚小姐的名义?一来二去,不就成了她的吗?”
“本来就是她的,”朴亓解释说,随机冷冷地说道,“开你的车,别问不该问的。”
“是。”秘书悻悻点头,专心致志地开车。
朴亓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又对秘书说:“调查一下罗绮筱。”
“是。”
次日——————————————————
纪宸冥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打电话。
一个,两个……没接通。
他有点不耐烦了。
“咚咚,”纪驰敲门,窗前的男人转过身来,他报告道,“昨天晚上阚氏35%已经抛售完毕,这是文件。”他把文件拿到男人身边,纪宸冥只好暂时放下手机,翻开文件夹。
“这不是她的字。”男人蹙眉笃定,”不是她自己签的。”
“是的,”纪驰点头,“是京垕的朴亓签的。”
男人没说话。
“少爷,既然您已经知道交易的资金流来自京垕,为什么还要低价卖给他们?万一……”
“没有万一,既然签了,就是阚安寻的。”
“她没那么傻白白送给人家。”
“是。”纪驰看老板这幅肯定的模样,不再反驳。
电话被回,纪宸冥看都没看直接接起电话。
“徐子轮,你出差回来没?”
“十一点四十五到甬城,”徐子轮言简意赅地说道,”不过我到甬城之后得立刻去医院,有什么事电话里说。”
“你下午两点在医院等我。”纪宸冥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徐子轮莫名其妙地看着被挂掉地电话,抱怨了一句:“真没礼貌。”继而躺回CRH的座椅小憩。
他闭上眼,不知怎的,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下午两点————————
下午两点钟阳光正烈。
纪宸冥下了车直奔徐子轮办公室去。
“我今天找你就一件事,”纪宸冥在徐子轮对面的座椅上坐下,“阚安寻的病历记录,你有吧?”
男人听后,皱眉道:“抱歉,我不清楚你是什么意思。”
“不懂?”他挑眉,讽刺道,“别装傻。”
“恕我无可奉告。”男人拒绝回答。
“徐子轮,这个时候你还要瞒我。”面对徐子轮的不服从,纪宸冥有些生气,他从椅子上“腾”地站起来,怒视着男人,“阚安寻的心理医生是你不是吗?!”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时固执着要学心理是为什么。”纪宸冥冷笑。
“既然你知道为什么当初我执意要考国家心理咨询师的证书,现在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因为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徐子轮把转椅转向办公室后方的书橱,冷声道,“请回吧。”
“所以你确实喜欢阚安寻,”纪宸冥轻蔑,“但是你喜欢她有什么用?这么多年了她正眼看过你一眼吗?到头来还不是在我手里栽了这么多年。”
“你心里很清楚,药物治疗和心理暗示对阚安寻都毫无用处;事到如今,只有我能治好她,”纪宸冥补充道,“所以,你最好识相一点,告诉我。”
“纪宸冥!”徐子轮拍案而起,怒气冲冲,“你怎么能这么不知廉耻理直气壮地说出这些话?难道你认为你凭自己的能力让她难过是一件非常让人自豪的事情吗?你怎么一点内疚之心都没有啊!”
“二十年,整整二十年,我和阚安寻四岁认识,六岁定亲,祖上是世交,父亲是工作伙伴,母亲是大学闺蜜。如果没有你的出现,她现在或许已经成为了我的伴侣,为我穿起白色的婚纱,悲伤和委屈统统都会离她而去!”
“就是因为你的出现,她没能兑现我的婚约。”徐子轮的声音有些颤抖,桌面上的双手渐渐攥成拳,半阖眼眸,悲伤在眼底翻涌。
“阚安寻总是在你面前摆出一副勇敢的姿态,因为即便是分开也不想让你瞧不起自己,你没想过当年一句逢场作戏会让她记到现在,更不清楚她怎么瞒着你拜托医生改掉自己的诊断书仅仅为了不让你担心。”
“可是你知不知道再坚强的人压抑久了真的会难过,一个抑郁病史时长达十年的人又拿什么去面对屋漏偏逢连夜雨?”
“是你的自私,亲手把阚安寻毁成这样。”
“我认识她的时间比你长多得多,她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更清楚。”
“当年甬城众星捧月的文学天才,那样活泼恣肆的女孩,活生生被你逼成了这样锱铢必较行尸走肉利益至上。”
“说你罪大恶极毫不为过。”
纪宸冥噤声。
“如果你真的为她好,能离她多远离多远,拜托你。”徐子轮声音小下来,坐回椅子上,继续记录其他的病患档案。
“你瞧瞧,这不就说出来了?”纪宸冥笑出声,一言一行都是对徐子轮的蔑视,“早说出来不就好了吗?装什么傻。”
“纪宸冥!”徐子轮忍无可忍,“你真自私!”
男人双手插在口袋里,笑道:“谢谢夸奖。”然后摔门而出扬长而去。
徐子轮双手在桌上紧紧攥成拳,双目猩红。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