阚安寻一个人开车到甬城墓园。
女人撑着伞,绕过不同的区,左手抱着一束白菊,最终在墓碑前停下来。
弟阚方耐之墓。
她蹲下身子把白菊放在墓碑前,久久注视着碑上照片。
“叔,”女人缓缓开口,“好久没来看您了。”
“回国之后发生了很多事,没办法一一和您细说。”
“直到今天,我也很想念您。”
阚安寻深吸一口气,对着照片继续说道:“前段时间,阚楚来找我,”女人低下头,“他想让我把手头上的股份转让给阚星颖。”
“我就不说她是您女儿了吧。”阚安寻苦笑道。
“至今我还在想,如果当年没有那场车祸,如果我没有调皮去动方向盘,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女人红了眼眶。
“是我不好。”
“阚氏这几年,被阚方欲和阚楚糟蹋得一塌糊涂,业界的小道消息我多有耳闻,接下来这一个月里,会尽早从那些老头手里收购股份,尽我所能把阚氏带回正轨。”
“我结识了一个人,他叫朴亓,”女人顿了顿,“是京垕的继承人,养父叫作朴覃。不知道他能不能算贵人。说算吧,我觉得他在私下调查我;说不算,他又救过我很多次。”
“但他调查我这件事,大约是板上钉钉了,想必对我当年和那个人的事情早也一清二楚,否则,不可能做出这么多和他一模一样的举动,然后挑动我的情绪。”
“他虽然对我很好,但是至少在目前,防人之心不可无。”
“可是……以后,我到底会不会完全信任他……”
“答案是可能。”
“我很好奇,朴覃和母亲,到底有怎样的关系。”
“我不能回阚家去找母亲,因为我心里明白,一旦父亲看到我,又会是一场腥风血雨。”
“我恨透这个世界的虚伪无情。”
“如果……”阚安寻的声音很轻很轻,“有一天,我把阚星颖的身世公之于众,您会不会怪我?”
“安寻!”朴亓从远处走来,破例穿了黑色衬衫,迈步匆匆。
女人惊起,转首看向右侧的男人,疑惑道:“你怎么在这儿?”
男人走到她身边停下脚步,解释道:“来见我父亲,”随即笑道,“好巧,你也在这儿。”
“嗯,”阚安寻应道,指了指边上,“我叔。”
朴亓听闻,俯身单膝蹲下,对着墓碑,浅笑介绍道:“叔叔好,我是朴亓,安寻的新朋友。”
“行了,”阚安寻说道,“朴亓,我不傻,你们京垕上一任掌门怎么可能葬在这里。”
“说吧,”女人补充道,“找我有什么事?”
朴亓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打趣:“拙劣的谎言果然逃不过你的火眼金睛,”男人耸耸肩,双手插在口袋,“那好吧,”他牵起阚安寻的手,对墓碑说道,“叔叔,安寻借我一下,”随机对女人神秘道,“带你去个地方。”
不等阚安寻同意,男人迈着长腿把她拉出墓园。
回到车上。
“你这是绑架啊,”阚安寻半开玩笑半认真,“我可还没同意呢。”
“放心,”朴亓拍拍她,“是个好地方。”
三十分钟后————————————
商务劳斯莱斯驶进阚氏大楼的地下停车库。
“阚氏?”阚安寻看向朴亓的眼中颇有不解,“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送你一个礼物啊。”朴亓笑的时候嘴角微微上扬,灰色的眼瞳格外好看,闪着点点星光。
二人乘电梯到达21楼。
“董事们都到了吧?”朴亓看向秘书。
“是的,”秘书答道,“资料也都已经准备好了。”
“那好。”朴亓拉着阚安寻的手,径直走向会议室。
站在门前,朴亓递给女人一份文件。
她看完之后很是诧异。
“你动用京垕的资金去收购阚氏的股份?”
“准确地来说,是我个人的资金。”朴亓咧出一嘴大白牙,“怎么样?这个礼物还喜欢吗?”
“你没必要为我这样做。”阚安寻合上文件夹,神情严肃。
“不喜欢啊?”朴亓装出委屈的样子。
“不是,”阚安寻摇摇头,解释道,“你总是这样帮我,我觉得很亏欠你。”
“没什么好亏欠的,”男人动手解开右手的袖扣,说道,“你还记不记得昨天我和你提起项链的事情?”
“记得。”
“把项链摘下来,给你看个东西。”
阚安寻虽然奇怪,但还是听话地解下项链握在手中。
“安寻,”朴亓看着项链,忽然开口语气沉重,“我有一条这样的虎齿手链。”
阚安寻骤然间看向他,瞳孔中弥漫着强烈的诧异,结巴了半天:“你……你说什么?”
男人把手腕从袖内露出,右手手腕部带着一条钻石形状极为相似的链子。朴亓动作麻利地摘下手链,和阚安寻手中的钻石拼在一起,恰好拼成一颗光滑的球体。
“父亲说,这颗钻石是他当年花天价收购的纯天然圆钻,后来被一分为二,齿面上的纹路由他亲手设计,全世界独一无二。一半在我手上,另一半在他妹妹的女儿手中。”
“找到这枚钻石,就找到要找的人了。”
“安寻,”朴亓看着她,无比认真道,“你和你的母亲,都是朴家人。”
女人愣了足有五秒之久。
她知道这件事,母亲也曾告诉过她。
倘若某一天见到这钻石的另一半,倘若那个人是森城朴覃的后代……
她必须毫无保留地信任他并将其当作亲人一般。
这是母亲曾经许给朴覃的承诺。
“所以,”朴亓笑着长吁一口气,安慰道,“你不需要觉得亏欠,这是我应该为你做的,也是你应得的。”
“阚家不把你当宝贝捧在手心,没关系,京垕,会把你当作公主一样宠爱。”
“枪与玫瑰随时为公主待命。”
会议室里——————
“小阚总,这是怎么回事啊?”林天鹏看了看桌上的资料,颇为不解地看着坐在正位上隐隐有着发怒迹象的阚楚,和几位股东面面相觑。
“京垕以阚安寻的名义收购了阚氏的股份,”阚楚狠狠说道,咬牙切齿,“那几个叛徒……”
“那这股份……岂不是都归了大小姐?”李国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什么大小姐!”阚楚瞪了一眼李国祥,“阚安寻早不是阚家人,不配被称为大小姐。”
“不配大小姐?”不见其人,先闻其声,门被助理推开,朴亓和阚安寻正站在大门前,朴亓扣紧袖口的扣子,戏谑道,“那以后,称呼阚总好了。”
两人一道进来,阚安寻走到阚楚身边的位置停下脚步,朴亓则站在身后成了陪衬。女人穿着高跟线,气场冷艳至极,面对故作镇定的阚楚,居高临下道:“文件上是说的不够清楚吗?你怎么,”她故意停顿,“还坐在不该坐的位置上?”
阚楚虽然生气,却也无话可说,气愤起身,拉开边上的椅子一屁股坐下。
阚安寻嫌弃地看了一眼被阚楚坐过的椅子,对身边的人吩咐道:“把椅子撤了。”
助理撤掉椅子,轻声问道:“需要给您重新拿一把吗?”
“不用,”面对畏缩的年轻助理,她倒是笑得很温柔,“椅子今天我会去挑,这几天就差人送过来。”
“好的。”
阚安寻转向各位,笑里藏刀:“想必在场的各位都已经清楚我站在这里的原因,桌上的文件已经交代得非常清楚。如今我手头上持有超过50%的股份,已经掌握了阚氏的绝对控股权,所以,”她看向阚楚,“阚先生,您也可以下台了。”
“从今天开始,”女人说道,“阚氏的一切我将会亲力亲为,大到项目,小到人事。”
“另外还有一点,”她补充道,“既然公司已经改朝换代,裁员也是不可避免的;通知下去,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我将对各个部门实行业绩考察,业绩不达标就麻溜走人;薪资制度也要进行革新,达标的员工每个月的工资提高五个百分点,超额完成根据层级新赋不同等级的奖金。”
“原先的制度过于古板老旧,不利于提高员工的工作积极性。”
“至于奖励制度的详细内容这两天我会做好让秘书下达到每个部门。”
“还有其他意见吗?”女人双手撑在桌子上,视线落在各股东身上。
老狐狸们个个默不作声。
“没有?那很好,”阚安寻笑道,然后对在场财务总监身边的助理吩咐道,“那……明天我就要见到阚氏这三年以来的资金报表。”
“我?”助理不可思议地指了指自己。
“抱歉,阚总,”财务说话支支吾吾,“我才是财务总监……”
“看来于先生叫得还不是很服气呢,”阚安寻走到于林身边,“我知道你之前是财务总监,”又拍拍小助理的肩,“你叫什么名字?”
“阙宏宇。”助理说道。
“以后你就是财务总监了,最好今天晚上就把真实的报表交到我手里。”
阚安寻笑得人畜无害。
“阚总?!您的意思是……?”于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瞪大了眼睛,“您难道……”
“嗯。”女人愉快地点点头,一队警察忽然从门外闯进来,逮住于林。
“于先生,你涉嫌假账和公然挪用公司资金的犯罪事项,你说,”阚安寻狡猾地笑起来,颇有得逞的意味,却在这时看向阚楚,意味深长,“我怎么敢用你啊?”
“阚安寻,过了吧。”阚楚坐在座位上,手已经在桌子底下握成了拳头,却还笑脸相迎,“于林毕竟给公司工作了这么多年……”
“我的名字是你叫的吗?”阚安寻直接一眼瞪过去。
“于林工作多少年是他自己的事儿,和你有什么关系?”女人说得阚楚语塞,“难不成……他做假账是你打的掩护?”
“怎么可能……”阚楚别过脸,心虚得不得了。
“那不就是了,”阚安寻对警察说道,“带走。”
股东看着阚安寻新官上任三把火,个个心惊胆战,难搞啊……
又看了看身后浅笑的朴亓……
青年剑眉星眸,可怎么让人瑟瑟发抖呢……
“还满意吗?”朴亓笑道,“回到朴家的第一份礼物。”
女人颔首。
回到朴家????
男人的话又一次刷新在场所有人的三观。
“朴亓你这是什么意思?”阚楚坐不住腾得站起身。
“阚安寻的母亲,罗绮筱,是朴家人。”
“本名朴语。”
男人说道。
“现在我和阚家断绝了关系,不就理所应当回到我母亲娘家去吗?”阚安寻歪头笑着,眼中浓浓的讽刺意味。
“所以你现在知道为什么奶奶那么讨厌我妈妈了吗?”
“因为她的娘家,比阚家有头有脸一百倍。”
“这样强大的背景,让一直觉得高人一等的她深感不适。”
“可是,没办法把她赶出家门。”
“为什么?因为她不敢啊。”
在场的股东和高管都愣住了。
这信息量有点大啊!
阚楚也很诧异。
诧异到喉间几乎发不出声音。
“各位不必讶异,”朴亓笑得很温柔,“过几天我会召开发布会向大众宣布这件事,过不了多久就会人尽皆知。”
“我想,阚氏如果蒙上我们京垕这一层关系,在业界,就不至于一直滑滑梯了吧?”
滑滑梯,只是走下坡路的委婉表达。
“不必说那么多,”阚安寻看了一眼表,“各位只要记住,往后阚氏会越来越好,希望大家也和我一样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毕竟……没了阚氏,我条条大路都能走,而在场的各位……如今,只怕都是背靠大树好乘凉。”
“没了阚氏,你们什么都不是。”
“所以,识相的,别再私下搞什么七七八八的小动作,”她看着林天鹏,“不作死,就不会死。”
“阚总说的是。”林天鹏脑袋上的汗都快要滴下来了,赶忙应和。
“我下午还有一台手术,”阚安寻转身看向朴亓,“先走了。”
“我送你。”
二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一道离开会议室。
门被推开。
门外偷听的员工们仓皇逃回各自的工作岗位,看着相跟走去等电梯的朴亓和阚安寻,心中暗自诽腹:
阚氏,看来是变天了。
TBC